苏倾看见了几步走上前,将老头扶起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头这才扶住苏倾的胳膊,好不容易爬了起来。
苏倾冰冷地喊住那几名抢了粮袋就要走的官兵道:“你们站住,把粮袋还给这位老人!”
那几名官兵回过头,以为自己听过了,瞪着苏倾吐沫横飞喝骂道:“哪里来的小娘子,敢管官爷的闲事。”
苏倾目光一凛,刚想上前出手教训,那老人却是赶紧抓住苏倾的胳膊拦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忍一忍,就这么算了。
那几名官兵见状更是洋洋得意地大笑起来,举起手中的粮袋色眯眯地瞧在苏倾身上道:“小娘子想要粮袋呀,就跟官爷走啊!”
更有一名官兵竟然来到了银月京雪的跟前,两眼放光地摸着它银光发亮的鬃毛,眼红道:“好马呀,好马呀!官爷看你这马不错,充公了!”
“找死!”苏倾顿时寒了脸,再也不想息事宁人,直接动手,不出数招就将这几名官兵打得满地爪牙。
那几名官兵没想到这女人还真敢动手,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后退着指着苏倾撂下句狠话道:“你这女人!你等着!你给老子们等着!”说罢就一个个鼻青脸肿,屁滚尿流地跑。
见那些官兵跑远,老头儿与几名路人这才围上来,焦急地道:“哎呀,小娘子啊,你打了这些官兵,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快逃吧!”
“是呀,他们可都是下凉威远大将军陈泫重的兵丁,最是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我们也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啊!你还是赶紧逃吧!若是一会他们带人来了,还不知会干出什么畜生事来!”其余的人都劝苏倾快离开此地。
苏倾知道,如今下凉内乱,威远大将军陈泫重起兵谋反,而他的兵马地处下凉东北,势力皆在于此。
这些叛军不时地就会前来郡城索要钱粮,滋扰百姓,麓山麓云二郡的靖北遗民已是被他们奴役得苦不堪言。
这时,一名女子来到苏倾身边,抓着她的衣袖,试着尽快将她拉出人群道:“倾姑娘,走,这边,快跟我走!”
这女子苏倾认识,正是当日她带数千靖北流民归乡时的卖唱女,阿谣。
她们一路向着城南无人的地方走,南城皆是贫民所住之地,房屋大多破败不堪,不过此处也聚居杂乱,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进了这地方也很难被人发现。
待到觉得安全了,阿谣停下来,对苏倾莞尔一笑道:“倾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阿谣,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倾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她,她不是应该已经回靖北了吗?
阿谣蕙质兰心,知道苏倾要问什么,对她柔柔一笑道:“我一直都是四处流浪,四海为家的,你知道,我在一个地方不能待得太久,否则会带来灾祸,那时正值靖北国家危难之际,我想我就不去祸害人了,便辗转来了这麓云郡。”
的确,她这要靠冥界魂印才能封住体内魂魄的体质最容易招来阴邪之物,一个不小心只怕会害人害己。
苏倾不免有些同情起阿谣来,想她一名弱女子整日孤身在外流浪,定是很不容易,可惜苏倾现在已不是尊神了,没有神力,并不能帮到她些什么。
阿谣看了看眼下的天色,对苏倾道:“倾姑娘,现下天色也不早了,若是不嫌弃不如来我那坐坐吧。”
苏倾点头,反正她离开靖平宫后也没有落脚之处,便谢过阿谣道:“也好,那就打扰了。”
阿谣笑了,两人就这样一路走着,牵着马,说着话。
“对了,倾姑娘为何会来麓云郡?我记得忱阑世子,哦不,现在应该尊称为王上了,王上他对你可是很用心的。”阿谣也很意外会在这里见到苏倾,不由问道。
“我跟他……”提及此处,苏倾一顿,心里难免有些难受,不过她只要一想到叶宛如,那自己跟夜忱阑的这段孽缘还是早些断了的好。
于是她默然片刻对阿谣道:“我们本来只是同路而行而已,现在他尊为靖王,我也心事已了,没有必要再继续走下去。”
“是吗,感情的事我也不懂,也不好妄加评论。” 阿谣看着苏倾,很是善解人意地道,也就不再多问下去。
苏倾见她这么说,便问她:“这么多年你都是孤身一人吗?”
提及女儿家私事,阿谣也并不遮掩回道:“是呀,我这个人似乎天生就不懂得什么是男女之情,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上一个人,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自在自如,无牵无挂。”
“你说得对,情爱这种东西当真是沾染不得。”苏倾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前世若不是因为动了情,沾染了不该沾染的情爱,她也不会遭逢劫难,终至堕天退神。
当走至城南巷子深处一间破漏的瓦房前时,阿谣伸手推开老旧的木门,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苏倾道:“家中简陋,还请倾姑娘多多担待。”
苏倾忙摇摇头,将银月京雪拴在屋外,跟着她进屋道:“哪里,能有地方住就已经很好了。”
这只是一间破陋的瓦房,屋内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器物也多有短缺,却打扫收拾得很是整洁。
苏倾眼睛的余光忽然察觉到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她定睛一看,床上居然躺着一个人,还是个男人?
“他……”苏倾当场有些迟疑地看着床上的人问道。
阿谣正忙着沏茶招待,见苏倾这么一问,赶紧解释道:“倾姑娘莫要误会,他是我前几日夜里从城外乱葬岗救回来的。”
“乱葬岗?”苏倾更是惊讶了,想她一个女子怎会深夜去那种地方。
阿谣将泡好的茶杯递给苏倾,手中又端了个水碗坐在床榻上,一边给床上半昏迷半醒的人喂了水,一边继续道:“倾姑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前段时日,我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唤我名字,有一夜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乱葬岗,正当我惊惶害怕得想逃走时,竟是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我吓了一跳,可冷静下来后,才发现原来是个活人。”
苏倾当然相信她所说的,她身有幽冥魂印,体内魂魄不稳,受到阴邪之物侵扰,一时失了神志,深夜被邪祟勾魂去了乱葬岗也不足为奇,不过有魂印法力在,那些阴鬼之物应该也伤不了她。
她二人正说着,忽然,床上的男子如梦魇一般全身紧绷挣扎起来,口中大喊着:“杀!杀!”
阿谣赶紧试图用一只手按住他,将他的身体翻过来,让他平躺放松,谁知那人一把死死地抓住阿谣的手就不松开。
苏倾见状上前帮忙,将男子扭曲成爪的手用力掰开,这才看清了男子的脸,不由更是诧异道:“季严?”
此人正是下凉世子宁风涯的贴身护卫长,季严!
苏倾用另一只手用力摇晃着他的大臂道:“季严,你醒醒!醒醒!”
可是季严似乎全然听不见,依旧在梦魇中无法自拔,太过亢奋的情绪让他开始全身抽搐,口中却还在大吼着:“杀!杀!杀光他们!”
“倾姑娘,这可怎么办啊!”阿谣焦急地看着苏倾,慌乱不知所措。
苏倾当机立断,拿过阿谣手中的水碗,当即就泼在了季严的脸上!
抽搐的男子顿时被一碗放凉了的冷水泼得透心凉,全身一惊,口中发出一声惊呼,一把从床上坐了起来。
苏倾这才站起身,冷漠且若无其事地道:“醒了。”
阿谣看得愣怔了片刻,苏倾这么对待一个伤病之人让她有些无法言喻,不过好在人醒了。
季严猛的从梦魇中惊醒,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自觉地伸手擦了把脸,发现是满脸的水渍,定睛一看苏倾手里还拿着的水碗,顿时怒喝道:“苏倾,原来是你这贱婢!”
苏倾觉得这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张口闭口就叫她贱婢,更加冰冷道:“你这人怎得如此不识好歹,我刚把你叫醒,你却对我这般态度!”
“你这是叫醒吗!你这跟对待天牢里上刑的犯人有什么区别!” 季严瞪着苏倾大吼,以前苏倾做风涯世子死侍的时候他就看不上这个女人,现在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这时,阿谣已从厨房中端来了些粥菜过来,柔柔笑着对季严道:“你可算是醒了,昏睡了这么多天,饿了吧,先喝口稀粥,吃点东西吧。”
这么多天没吃饭,真的是饿坏了,季严看着阿谣,郑重地道了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而后就捧起粥碗,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
苏倾在一旁看着,冷言冷语地道:“你的吃相貌似跟饿狼也没什么两样,你平日里高贵的世家仪容呢?”
季严给她说得一口粥没咽下去,差点呛着,他瞪着苏倾,将手中的粥碗往床头的桌案上一放,气得不吃了。他又抬头看见阿谣,才面色缓和道:“敢问姑娘,我昏睡了多久了?”
“有三天三夜了吧。”阿谣递给他一块布巾,让他擦干身上的水渍道。
“什么!”季严忽然从床上跳起来,扔掉布巾起身道:“我得马上走了!”可谁知这一用力,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又跌坐了回去。
阿谣去扶住他,看着都觉得疼,迟疑道:“可是你的伤……”
季严谢绝了阿谣的好意,挺胸抬头重新站起来,很有男子气概地道:“大丈夫这点伤不算什么,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后我定回来向姑娘重谢。”
阿谣向来通情达理,知道他应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便也不再多留。
苏倾却是自季严背后叫住他道:“等等,你把钱留下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