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澜 第130章 凯旋

当夜忱阑领着一众人出军营时，远远地就看见雍也太尉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他的一队黑骑在此等候。

这位当朝太尉雍也楠，面如鹰隼，鸱目虎吻，见夜忱阑出现，他嘴角擒笑策马上前几步行礼道：“忱阑世子，十年未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年轻有为啊！”

苏倾在夜忱阑身边五指紧紧握成了拳，极力忍住想冲上去杀他报仇的冲动，就是这些身穿玄甲的黑骑当年踏平了生养她那个村落，杀了她的爹娘与村里所有的人。

夜忱阑将手伸入苏倾袖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输气势地与雍也楠相视一笑道：“让雍也太尉失望了，忱阑这十年来活得挺好，还长大成人了。”

雍也楠给他说得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看似长辈对晚辈般关爱的笑脸上，却遮掩不住他如鹰鹫般在眼底闪烁的精光，他笑着笑着从袖袍中抽出了一卷绢帛，高举在手中对他道：“老夫此次前来是替王上传王令的，忱阑世子跪下接命吧。”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卷王令心中都不是滋味，这靖王夜庸与这雍也太尉打得怎样一手好算盘，他们这支军队抵抗下凉到现在未曾得过靖王的半分军饷与粮草，如今战事结束了却上来就要他们俯首称臣，可若是他们此时不跪那等待他们的就是叛军反贼的名号，只怕这雍也太尉平乱的大军稍后就会接踵而至。

夜忱阑当然很清楚其中的用意，他脸上笑容不减，谁也看不出他心中起伏的波澜，谈笑风生般地回道：“王上的王令还劳烦雍也太尉亲自送来，真是愧不敢当。”说着他就带领着身后一众将士屈膝跪地接令。

雍也楠满意地捋着他老奸巨猾的胡须，这个永巷长大的贱种此时还算识时务，于是他眯缝着如鹰一般的眼睛，展开绢帛念道：“传王上王令，世子夜忱阑领军抗凉有功，当予嘉奖，命其即日回京，班师回朝，犒赏三军。”

“世子殿下，这……”一旁的徐敬山终于忍不住了，谁都知道，靖王夜庸这名义上是犒劳将士，实际上是借机抢夺兵权，好将夜忱阑的这支先王遗留的军队彻底收编，归于王师。

夜忱阑抬手打断了他，镇定地抱拳行礼接令道：“世子忱阑领命，还请雍也公代为回禀王上，就说我不日便带兵归京。”

雍也楠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这般爽快，可他若是不答应又还有别的选择吗？于是他让一名亲卫出列小跑几步将王令交到夜忱阑手上，笑道：“如此甚好，那忱阑世子，老夫就先回昆京城恭候世子大驾了！”

夜忱阑也是笑着手捧着接下的王令起身道：“雍也太尉慢走，不送了！”

现下的时局已经很明朗，原先靖王夜庸一直对先王留给夜忱阑的这支烧饼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毕竟有人在帮他守土保疆，抵御外敌，他也乐见其成，任由其发展，可如今凉军已败，战事既平，眼下局势峰回路转就又不一样了。

如此看来，靖王夜庸终于是坐不住了，急召世子忱阑领军快马归京。

而太尉雍也楠的险恶用心也是昭然若揭，夜忱阑接了王令就等于将先王留给他的五千精锐拱手相送，可若是不接就立刻给他扣上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罪名，到时直接带兵前来剿杀便是。

眼下这王令接了，雍也太尉也送走了，众人纷纷起身归营，脸上心中却都是难掩的忐忑。

夜忱阑手握着王命迈步走进大营下令道：“传令下去，整顿兵马，择日启程，回昆京！”

“世子殿下，恐防有诈啊！”徐敬山满心焦急地紧跟在身后提醒道。

“是啊，这次靖王夜庸命您回京只怕没那么简单。”洪公公接过夜忱阑手中的王命，只觉得十分烫手，很是担忧。

夜忱阑当然深知其中的凶险，不过还是对面前诸位将士们气势高昂地道：“我们等待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可以扬眉吐气地回昆京吗？如今机会来了你们又何必忐忑不安，先王含恨于九泉需要昭雪，而我们这支精锐也要名正言顺地屹立于靖王面前，所以诸位跟我一起回昆京，论功行赏，面见靖王！”

徐敬山等人一听，皆不再犹豫，带领着众将士跪地响应，大声高喝道：“我等任凭世子殿下调遣！”

紧接着，夜忱阑回身对徐敬山，吕从，冯睿等人道：“你们随我去大帐中商议，对如何回京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

这一夜月明星稀，天边唯有半弦冷月高悬于夜幕之中，夜忱阑独自负手站在军营内的一片空地上，望着苍天，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归京了。

苏倾看见了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那下凉的陈泫重有谋反之心对吗？你给宁风涯测的那个字倒是应验了。”

夜忱阑回身对她一笑，示意她靠近些，而后自然且温柔地将苏倾搂进自己怀中，道：“我只不过是在下凉王宫潜藏搜集情报之时，偶然有一次撞见陈泫重深夜进宫去了彩鸾殿，你想啊，这后宫嫔妃私会前朝重臣，能有什么好事。”

苏倾侧着蹙眉看向他，刚好对上夜忱阑的目光，那意思是其实你并不确定他会造反啊？

夜忱阑牵起嘴角耸了耸肩，笑道：“其实我也是瞎猜的，谁叫宁风涯疑心病那么重，倘若不是那么回事，就当是耍弄耍弄他好了。”

苏倾算是服了，知道夜忱阑耍起人来是真的挺坏的，自己前世也被他耍过，想及此处，不免又忆起了他当时的嘴脸。

不过片刻后，她与他一同抬头望向苍天，轻声问道：“接下来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吗？明日就要回昆京城了，紧张吗？”

夜忱阑摇了摇头，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云淡风轻地道：“自我坠下九重天至今已两世为人，什么样的风风雨雨没见过，什么样的苦难折磨没尝过，明日不论结果如何，于我而言都不过是一场必经的劫难而已。”

说着，他忍不住垂下头，在苏倾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温柔道：“其实我要感谢上苍让你来到我身边，这样一切的艰难万险我就都能挺过去。”说到此处，他忽地顿了顿，不免有些忧虑地道：“可是我却怕又连累了你……”

苏倾听明白了他此刻的担忧，便主动将头靠在他肩头，悠悠然道：“我前世做夙倾尊神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人世间会有那么多的艰辛磨难，喜怒悲欢，我想上苍就是因此才要让我也下来走上一遭，这也是我的劫数，也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

在得知夜忱阑领兵还朝的消息后，今日的昆京城早早地敞开了城门。

城墙上吹响了号角，声震整个昆京城。数十面靖北的朔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将士们高举着手中的长枪齐齐向天长吼，以昭示着这座王都的宏伟与威严。

由太常寺卿率领着两排礼官，恪守礼制，洋洋洒洒地念着祝天祷文，皆是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辞。

城中的百姓们得知是抵抗凉军取得大捷的忱阑世子凯旋归京，各个自发前来庆贺，摩肩接踵，万人空巷，毕竟这么多年来靖北已经很少有如此大快人心的事了。

靖安街两侧的樊楼中有人抛撒着色泽艳丽的彩绸与飘香的瓜果，人们纷纷从木窗中探出头来，喧喝欢呼。

夜忱阑骑在马上向苏倾伸出手，追忆地道：“还记得昆京城吗？”

苏倾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里，微微点头，怎么能不记得呢，前世就是在这里被人践踏踩进烂泥里，如今她与夜忱阑一同骑着高头大马重回此地，受着百姓沿街跪拜，夹道相迎。

行过长长的靖安街，一座巍峨的宫殿便出现在眼前。

一行宫人们规整地站在靖平宫门前等候，宫婢们个个手捧着托盘，为首的老太监拖着长长的腔调施了一礼道：“殿下请下马，不得持剑披甲入宫。”

他们打了难得的大胜仗归京，靖王夜庸没有亲自驾临，宫门外也没有文武百官恭候接迎，反倒是让一个区区太监前来应对，还如此警惕，带着几分折辱的意味，搞得他们就像是要入宫行刺的叛军反贼。

夜忱阑看着他身着的锦绣纹袍，也认出他来了，他就是靖王夜庸身边的太监总管刘忠。

夜忱阑没有在此时与他多做计较，直接下马将手中的佩剑与身上的甲胄卸下，他身后的徐敬山等人也依言照做，将随身利器都放到宫婢手捧的托盘上。

苏倾也只好将习惯于袖中暗藏的匕首也交了出去。

几名内侍又走上前来，看似恭敬地道了声：“殿下，得罪了。”随即便动手准备搜夜忱阑的身。

洪公公看不下去了，厉喝一声道：“大胆！世子殿下何等尊贵，岂是你们这帮腌臜之物可以触碰的！”

“洪公公，您也是这靖平宫的老人，这是宫中的规矩您该比我懂得多些。”太监总管刘忠面向洪公公脸上笑容不减地说道。

洪公公气急，这虽说入宫有搜身的规矩，可是王室宫卿都会引入偏房内室，甚至有君王口命者可免于搜身，如此行径分明就是对忱阑世子的故意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