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入睡前,宁闻生再三向某位即将和他同床共枕的神仙保证,自己睡觉绝对安安分分,不磨牙不打呼,睡姿也绝对不作妖,不踢被不翻身。
谢尘唇边挂着很浅的笑,点头道:“嗯,知道了。”
如宁闻生所说,他的睡姿确实不作妖,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然后闭眼,一套流程下来,用“安详”二字来形容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样的安详并没有持续多久,宁闻生的所有保证在熟睡后就彻底失效,他习惯性地往里翻了个身,改为了侧躺,正对着谢尘。
谢尘也早早就侧了身,清白月光从窗外流泻在二人之间,能看清对方的眼睫是如何微动,也能感受到对方均匀的呼吸。
所有的想念在这一刻漫上来,谢尘轻握住宁闻生的手,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的眉眼,唇鼻,眸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不肯再闭眼。
夜里很静,人间的灯火醉卧在烟尘里,悄无声息。
某一刻,谢尘轻声叫他的名字。
“宁闻生。”
熟睡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谢尘将那只手扣得更紧,语气温轻又坚定:“宁闻生,我一定会救你回来。”
又过了很久,二人相扣的手指才松开,榻上的神仙没了踪影。
***
系统被白相掳走后,叫骂无果,只能任由这连人话都不会说的灵兽将自己带到了屋顶檐梁上。
白相用尾巴将蓝球圈在怀里,又用一只爪子盖住,确定他无法逃跑后,才放心的闭了眼休养生息。
系统从未如此憋屈。若非是他现在无法虚拟出人形态,这只没脑子的灵兽怎么会有机会把他掳到这阴风阵阵的高处来?简直丢尽系统界的脸!
系统越想越觉得憋屈,气道:“就不该把你也带回来!”
不会说人话,但听得懂人话,白相立时就睁了眼,不满地用爪子拍了几下被禁锢的系统。
“你还抗议?”系统冷哼一声,“当心我把你送回去,别说宁闻生,就连你主子你也见不到。”
这威胁很管用,白相立刻就蔫儿了,脑袋垂搭在前爪上,“呜呜”地叫着。
“少装可怜,这招只对我那个没脑子的宿主有用,对我可没用。”
他一个超高智能系统,是万不可能被一只说不了话也化不了人形的灵兽迷了心窍的,只有蠢货,才会巴巴地伸手去抱来哄。
白相听了这番话,叫得更伤心了。
但系统充耳不闻,甚至还接着数落:“只会瞎叫,你那个主子都比你强点。”
“难得听到你对我还有称赞的时候。”
夜色里冷不丁冒出来另一个人声。
白相听见主人的声音,瞬间抬了头,环顾了一圈找到确切的位置,抱着蓝球就飞了过去,可怜兮兮地将爪子往前递,嘴里“呜呜”地哼着兽语。
“告状有什么用,我又不怕他。”系统十分不屑。
谢尘抬手拍了拍白相的脑袋,接过球状的系统,让他自己悬浮在空中。
他看着系统道:“它心智不过几岁孩童。”
系统:“……”
作为超高智能系统,他听得出谢尘的言外之意。
你怎么好意思欺负一个才几岁的孩童?
但超高智能系统不甘落在下风,反驳道:“你养了它三百年了。”
三百年,怎么还能算得上孩童?
这点谢尘并不反对,点头“嗯”了声。但片刻之后,他又道:“三百年,连人形也化不了。”
“……”
这下超高智能系统彻底无话可说了。
白相并非是什么常见的普通灵兽,相反,这样的灵兽在这个书中世界已经找不出第二只来了。而这样珍稀的灵兽却三百年了也化不出人形,这其中的缘由,他这个当爹又当妈的系统和谢尘这个做主子的都心知肚明。
上古长朏一族,外形似狸似猫,四爪似虎,额脸有火色印纹,灵力强盛,出生即可化人形,识人语。
万年前,人间邪魔妖物肆虐,灾祸遍野,民不聊生,长朏一族与云都众仙合力抗衡,最终以自身为祭,与人间大患“魔”同归于尽。
尽管后来人间始终有邪祟妖物作乱,但再也没有过“魔”的踪迹。
至此,人间方得安宁。
而这安宁的代价,是云都众仙身死魂灭,长朏一族尽数亡殁。
后来云都神仙更新换代,依靠凡人的供奉信仰,云都聚集的灵气又渐渐充沛起来,有了万年前鼎盛时期的模样。
为了慰勉长朏一族的大义牺牲,云都的仙台上摆有长朏的玉石雕像,各神仙的宫殿重新修建后,也多了许多以长朏为原型的装饰物。
有的是檐梁上的一排长朏小像,有的则是刻在廊桥阑干上,或是哪位神仙的宫殿白墙上。
还有位特殊的,在宫殿门的匾额两侧各雕了一尊悬挂的长朏像,色白如玉,栩栩如生。
谢尘刚将白相捡回云都养着时,白相常常会跃上那匾额,同那两尊长朏像一同悬卧在云雾之间。
有路过的神仙瞧见了,便会轻疑一声,问上一句:“无息上仙何时又雕了尊新的?”
在知晓那并非是玉石像,而是无息上仙捡回来的灵兽时,没有任何一位神仙会觉得那是上古灵兽,哪怕它与长朏一族长得如此相像,也只担得上一句:“上仙从哪儿得来的这灵兽,竟能与长朏以假乱真了。”
因为白相体内只有稀薄的灵力,养在云都那样灵气充沛的地方三百年,即便是普通的花草也早就开了灵智,而它却始终无法化成人形。
万年前的战争已经无法追溯原貌,但谢尘能想到的事,他一个高智能系统自然也能靠程序推测出来。
为什么体内灵力稀薄?无非是它就出生在那片战场,体内的灵力皆被抽离去抗衡“魔”了,侥幸才捡回了一条命。
又为什么养在云都三百年却无法化成人形?无非是它在那战场流浪上万年,无人管顾,被残余的魔气侵蚀得外形都变了,甚至连吸纳灵气都做不到。
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活下来的。即便是云都的神仙,都坚定地认为长朏一族没有任何一只灵兽活下来。
就连谢尘自己,也不过是因了某些机缘,才知晓那便是长朏,在带它回云都时给了它新的名字,白相。
相者,择也,愿它有栖处,愿它得自由。
“还觉得它在装可怜么?”谢尘不紧不慢地问了句。
系统:“……”
系统:“它是真可怜,你是真护短。”
“知道就好。”谢尘认为这是中肯的评价。
系统:“哼。”
“你怎么突然来了?”系统问他的来意,又忍不住添上一句冷嘲,“又舍得和他分开了?”
“不舍得。”谢尘面不改色地先答了后一个问题,又将白相往前一拎,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注意到了么?”
系统扫过那花花绿绿的的毛发,答道:“注意到了,很丑。”
“呜!”白相瞬间炸了毛,伸爪想去抓系统,但被自家主子拎着,距离不够,刨到的只有空气。
“不是指这个。”谢尘又将白相往前送了点,补充道,“它吃的东西是槐花糕。”
“槐花?怎么会……”系统显然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问道,“他自己要的还是别人给的?”
不等谢尘回答,系统就又道:“不对,肯定是别人给的,他那么笨,怎么可能准确无误地挑中了这个。”
“……”
对于系统的说法,谢尘有些无法反驳。
“店家给的。”谢尘神色还算平静,片刻后下了定论,“也许与南姜的那位一样。”
想起南姜的那个大麻烦,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明日去试探一下。”
“嗯。”谢尘点头,神情颇为严肃,“明日我同他一起去,再取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