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寒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乔源源竟然是个路痴。她信誓旦旦地拿着小纸手把纸胸脯拍得啪啦啪啦作响,和燕惊寒保证自己能带路,结果指完第一个路口的方向就找不着地方了。
燕惊寒汗都下来了。
这地方本来就长得都差不多,再加上有雾,更难辨别方向。好容易找到个能沟通的鬼,结果还是个这么不靠谱的。
乔源源非常愧疚,蹲在燕惊寒肩膀上反思了一阵,跳起来扒耳朵建议燕大师再叫个魂出来。
燕惊寒:谢谢,你的鬼朋友们并不是很乐意理我的样子。
燕大师现在非常懊恼——他早就该想到陈博士是块鬼见鬼爱的小红绕肉,就不该顾忌那点道德不道德的问题,直接陈霁留个千里追踪符不就结了!
忽然不知怎么,燕惊寒脑中敲钟似的震颤了一下,让他狠狠打了个摆子。他眼瞳中霎时间泛上了一层金红的光芒,时间不长,像是被火光映照了一下,不过一瞬就褪去了颜色。
光芒褪去,燕惊寒整个人一下子就炸了毛,迈开长腿脱了缰一样就窜了出去。
肩头上的乔源源轻飘飘的,差点就被他这猛然一窜给晃飞出去,死死揪着他衣服上的一点布料才稳住身形:“怎么了?怎么了?”
燕惊寒来不及跟她解释,借着朝前冲刺的这个劲儿,拽掉头上的筷子,扬手一抖。那筷子忽然就从凡物变得通体玉色,荧光流转,尾巴上带着一缕金红色的光芒,利刃一样破开了浓雾,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陈霁用他留的符了!
他现在无比庆幸。送给陈霁的还好不是朱砂画的符,还好是他的指尖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指尖血绘制而成的符箓,在关键时刻和他产生了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共鸣。
但只要这一点点,就够了!
当他像拎猫一样把陈霁拎在手里的时候,那种庆幸夹杂着后怕的情绪,把他的心挤得很满,让他的喉头有一种噎住的难受感。
手里的陈霁哐哐咳嗽,震得薄薄的胸腔都在抖。
燕惊寒把猫崽子放在地上,抬手给他硬邦邦拍了两下背,然后自己愣住了。
陈霁在衬衣外面穿了个卫衣,衬衣后背已经湿透了,卫衣摸着都有些发潮。这家伙本来就风邪易感,接触了墓园里好些阴邪的东西,惊吓加上早春天凉,回去搞不好要大病一场。
燕惊寒忽然回想起来,在司雪的执念中,自己和陈霁共用一个身体。他当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分明不害怕也不紧张,却动不动就满头满后背的冷汗。
原来都是陈霁的。
你小子,当初在执念里的时候,一副清风云淡好像多么老练见过多少鬼的样子,淡定得跟个老师傅一样。没想到背地里害怕得冒一背的冷汗!
偶像包袱,哦不,学霸包袱还挺重啊!
刚还耷拉着耳朵的燕惊寒立马就眉飞色舞起来,觉得自己捏住了陈霁天大一个把柄,这简直比狗子找到了肉骨头还乐呵。
为了避免陈霁发现他在乐什么,啊不,是为了避免陈霁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着凉病倒,燕惊寒把自己的棒球服脱下来,劈头盖脸给陈霁罩上。
裹上燕惊寒棒球服的陈霁已然平静了下来,所有的紧张、惊惧通通都被他收敛在了那双微挑的凤眼中,消失不见了。他已经能人模人样地收了收棒球服的襟口,慢条斯理,猫似的骄矜又高贵,纡尊降贵跟燕惊寒说:“谢谢啊,大师。”
燕惊寒看到他这样,一想到他其实怕得要死,一边眉毛都飞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揪着燕惊寒领口的小纸人忽然高声尖叫起来,燕惊寒脱外套的时候她扒在他的耳廓上,这会儿又已经落在肩膀上了。
可怜的乔源源拿自己薄薄的小纸手疯狂试图摇晃燕惊寒领子边儿的衣料,声音已经飚出了哭腔:“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啊!不管一下那个东西吗?!它它它它…它真的好可怕啊!!!!”
为什么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在旁边待着,他两个还在这旁若无人的说话啊!
鬼婴召唤出来的孤魂野鬼受不了燕惊寒这么大一个避邪驱恶的吉祥物在这里待着,早就四散而逃了。只剩下那个小鬼婴,受了一击重创,还坚持不懈地趴伏在他们没几步远的地方不打算离去。
幸亏小纸人不会流眼泪,不然乔源源早把自己哭湿了。
“你一个鬼还怕鬼吗?”
“这是谁?”
两个声音同时传来,嗷嗷大哭的乔源源不知该作何反应,惊恐万状地揪紧了燕惊寒的领子边,吭吭唧唧的抽泣。
“哦,这是乔源源。”燕惊寒把小白在指尖一转,筷子不待一个呼吸的工夫就成了齐眉棍。那小东西受了燕惊寒一筷子,好像疼得不行,在地上翻滚哭嚎。可尖声叫嚷的小东西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在地上滚了几滚又翻了起来,嘴里面呜呜噜噜的,企图朝着燕惊寒几个进攻。
燕惊寒随手把乔源源从肩头上取下来,放到了陈霁的手心里:“我在路上捡的。”
乔源源脑子卡壳,觉得燕惊寒把她从坟里扽出来的行为并不能定义为“捡”。正反应着,忽然看见陈霁轻飘飘朝她看过来一眼。
没等乔源源咂摸出点东西,那眼神转瞬即逝,陈霁又是一张礼貌谦和的笑脸了,伸出手来要和她握手:“陈霁。”
乔源源哭腔还没下去,抽抽噎噎伸出个纸手——其实就是个小三角。陈霁就用两根指头轻轻捏着她的小纸手上下晃了晃,动作还挺温柔的。
和乔源源握手的时候很温柔很绅士,和燕惊寒说话的时候就不太温柔了。燕惊寒正因介绍了两个自己新认识的小朋友互相认识感到十分欣慰,还没等他欣慰两秒钟,就听见陈霁面带笑意对着他来了句:“乔源源同学的代步工具,快去处理一下。”
燕惊寒一瘪嘴,有点无语,抡着棒子就去了。
有帅哥和她握手,乔源源哭声渐小,心道要是活着就问他要个微信了。
美妙的幻想没有持续两秒,乔源源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再次嗷了出来。陈霁伸出一根手指默默在小纸人疑似眼睛的地方遮住了。
那鬼婴被燕惊寒钉了一下,半个脑袋都瘪了,模样瞧着愈发吓人。
它趴伏在地上,用浑浊的眼珠子朝上仰望着,咧开没牙的嘴,舌头朝外伸了快有三寸长。
燕惊寒往连赶了三五步,棍头雨点子一样冲着地上左右连扎数下。鬼婴为了躲小白,连连躲避,往后翻滚。
滚着滚着还不死心,避开燕惊寒的棍子,助跑几步飞身而起,想借着自己身量小,从燕惊寒肋侧窜过去。
这显然是不想和他正面对抗,只想奔着陈霁去!
燕惊寒神色一凛,朝后拧腰探臂,一棍击在了鬼婴腰背。击中不算,力道半分不卸,后仰着腰,棍子带着叽里呱啦尖叫着的鬼婴抡了一整圈回到了身前,重重扣在地上。
鬼婴的脊柱被燕惊寒一棍子拍断了,在地上不断扭动着,散发出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和奇异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不丁点儿大的小东西,脸上很明显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拱着往后缩。
燕大师冷笑两声,一步跨过去,一手就把小东西从地上拎起来。他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一阵,想找之前自己画的符。这小东西还在他手上微弱地动弹挣扎着,燕惊寒只想着找个符给他暂时收到魂琥珀里,他想逮个“活”的。
黄纸一抖,符箓就燃烧起了金红的火焰。符灰飘在鬼婴身上,接触的一瞬间,就给他缓缓笼罩上了一层金红的壳。
那鬼婴声音凄厉地哀嚎了几声,一串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蚂蚁一样在他身上滚过,不断收紧束缚,好像把它勒得喘不过气了。那符文和金红色的光芒相抗着,只胶着了几个呼吸。
那符文包着的小鬼婴就忽然一下子不见了。
“果然。”燕惊寒哼笑了两声,小白在手里一个棍花翻过,就成了能在指尖腾挪的筷子大小,“这东西是不是很眼熟啊陈博士?”
手心里站着小纸人的陈霁闻言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眼下的泪痣轻微颤动了一下,有些泪珠入水泛起点微微的涟漪那个味道:“又是鬼傀儡?”
“对。”燕惊寒低着头,地上散落着刚刚烧的符灰,只有一点点,拿脚一碾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小东西本身不那么厉害,甚至还不如司雪,甚至都挨不了我一棍子。”
“是操纵他的那个人有点本事,而且这鬼婴被操纵者收回去的那样快,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燕惊寒两手揣兜,深深看了一眼陈霁,“这个人可能就在附近。”
“陈博士,这鬼婴显然是冲着你来的。困在这里面的所有人,包括我,只不过是个添头。”燕惊寒看着裹着自己棒球服的陈霁,看他像猫一样眯着眼睛,又用那次在北关大学遇见时的眼神看着他,不禁放柔了声音,“你今天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以身犯险。”
听见燕惊寒的话,准备出言嘲讽的陈霁有些发愣,一句话在嘴里辗转了几句才说出口来:“我今天来是给我导师扫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