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扯那影响不影响的了!”燕惊寒当机立断,把手里的透明文件袋一把塞到陈霁怀里,“打电话报案。”
陈霁浑身的气势都被燕惊寒这一下塞得给灭了:“?”
“我会帮你越过派出所,直接向特别情况处理局报案。”燕惊寒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继续把文件袋往陈霁怀里塞,郑重其事盯着他,“平时特情局只接受各派出所公安局移交的案子,但我有办法直接替你报案。炼制豢养鬼傀儡是重罪,而这个文件袋里的魂琥珀和日记本都是证据。”
特情局主要负责处理一些不方便为人民群众所知的怪力乱神的事情,隶属于公安部。普通民众一般没有渠道向特情局直接报警,都是各局的驻派出所人员进行案情评估之后再将案子移交。而他燕惊寒就不一样了,他有点“背景”。
“只要特情局鉴定你是个普通人,根本没有炼制豢养鬼傀儡的能力,就可以洗刷你的冤屈。特情局和公安局都会给你定论,你和林心逸的死没有关系。”燕惊寒感觉陈霁好像终于接下了自己手里的文件袋,于是松了手,改成两手都按在陈霁肩膀上,真诚道,“对不起陈霁,是我误会你了。”
陈霁本身不算矮,可是燕惊寒更高,两手扶着他的肩膀,把刚升起的太阳都给严严实实遮住了。
陈霁不习惯这样距离的接触,只觉得一大只金毛伸展的躯体把两只前爪搭在了他的肩上,还冲着他“哈哈哈”地吐舌头。
他下意识就把脸往后躲了躲,侧着头,表情都难得狰狞了起来。
扒人的金毛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人给吓着了。
“那个……文件袋你先帮我拿着。我记得你们北关的医务室是24小时的对吧?”燕惊寒尴尬地挠挠头发,瞥了一眼陈霁青紫的手腕,“你那个手腕……真是不好意思,当时情况紧急,我去给你买瓶红花油揉揉。”
陈霁脸色变幻了一阵,燕惊寒刚才“金毛扑人”的壮举尚且历历在目,才开口要拒绝。
谁知燕惊寒立即堵住的他的话头:“真的陈博士,不骗你,这样的伤拿红花油揉揉好得快。”
“真的,很管用的!”燕惊寒一边往医务室的方向去,一边回头和陈霁说,“你就站在这等我,不要走,真的真的很管用的。”
陈霁看着颠儿颠儿往前跑的燕惊寒,有些哭笑不得,谁知道燕惊寒又一次回头喊住了他:“你可千万别走啊!等我回来!”
他冲着陈霁笑出八颗牙齿,迎着初升的朝阳,莫名有些晃人眼睛。
燕惊寒生怕陈霁自己走了,几乎以平生最快速度发射到了医务室。
值班的校医正打着盹儿,还以为谁家的大狗脱了缰,吓得“垂死梦中惊坐起”,差点就从椅子上翻下来。
听见闯进来的狗子大喊着“不好意思老师!”定睛一看才发现见来者确实是个人,还问他买红花油,缓了半天才扶着额头去药架子上给燕惊寒找药去了。
往医务室冲的时候一往无前,可等燕惊寒拿到了红花油,却反而忐忑起来。他身上弹射起步的劲儿也歇了,一步一挪,有些踌躇地往回走。
他确实太武断了。哪怕是真在特情局工作了,也得讲究个“疑罪从无”,他这样误会别人,凭什么又能觉得,只要他道了歉,陈霁就能原谅他呢?
想至此处,燕惊寒再次嗷嗷叫着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一团——完了完了,他大概是真的把陈博士给得罪透了。
都已经这样了,那还谈什么跟陈霁套近乎,打听他生辰八字和身世啊!
所以,当他在路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配合着手舞足蹈,慢吞吞走回去没看到陈霁的身影时,也只是摸着心口长叹了一声。
他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了!就算陈博士真的没有等他回来他也不会伤心的!
“你又在发什么癫?”冷不丁的,陈霁的声音忽然冒出来,燕惊寒听见声音才发现他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此时两个眼镜片里全都闪烁着荒谬而不可置信的光芒。
自导自演的燕惊寒一瞬间绷成了另一根小白。
不如死了。燕惊寒心道。
陈霁这人向来是懒得管这个神经病的,只用一句话打断了燕惊寒尴尬僵直的毛病:“买个红花油怎么这么久?不是说对我们北关的路很熟吗?”
听见“红花油”三个字,燕惊寒才看向自己的右手,捏着的红花油是个扁扁的玻璃瓶,已经被他的手汗弄得滑溜溜的了。
燕惊寒抓了抓头发,尴尬地笑了两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蹲在陈霁面前,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掩饰尴尬之拙劣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陈霁正打算开口,直接被燕惊寒的丝滑连招弄得哑了火——他本来是打算问燕惊寒要了红花油自己涂的。
现在手腕子又被燕惊寒攥在手里,抽也抽不出去,一动还生疼,看脸色是又想骂人了。
“对不起,是不是又弄疼你了?”燕惊寒似乎察觉到了陈霁想要亮猫爪子挠人的神情,赶紧松开了手,把陈博士挂银铃铛的红绳往胳膊上头捋了捋,又把红花油倒在自己手心里搓热。
陈霁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冷笑起来,似乎是在痛快和素质之间做艰难的抉择。
燕惊寒温热的手掌贴上了陈霁冰凉的手腕,嘿嘿地讨好笑着,“我小时候调皮,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我老娘就是这么给我揉的。”
“一会儿就不疼了。”燕惊寒很真诚地盯着陈霁的眼睛,捧着陈霁的腕子,用手掌根儿在上面轻轻打着圈,“是不是已经热起来了,舒服多了吧。”
又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陈霁浑身不自在,绷着身子有点抗拒,把头偏到一边,像是从鼻子里出了个气音似的“嗯”了一声。
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陈霁微微的呼吸声。
一种很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声音。
可惜,燕惊寒这倒霉孩子的注意力,在这种安静祥和的氛围之下是很难集中的。揉着揉着,燕惊寒的思绪就飞了……又注意到陈霁手上挂着的铃铛了。
这是个法器吗?
他趁着揉手腕的功夫,小心翼翼往里面输送了一点真气,铃铛除了被小股真气震得颤动了几下,没有一点反应。燕惊寒加大了输送真气的力度,这可东西还是如无灵的死物一般,除了震颤出来的声响,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燕惊寒是个单线思维的生物,研究起铃铛来好似就顾不上别的,直到陈霁又“嘶”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陈霁“唰”地一下把手从燕惊寒的手里抽了回来,满脸无语地斜了燕惊寒一眼。
燕惊寒抬眼望过去——陈霁皮肤白,除了手腕还是一圈青紫外,上下两厘米开外都给他搓红了。
“行了大师,您这手法我确实不太敢再领教了,拿我当鬼搓呢。”陈霁拿起包来,打量了一下燕惊寒,精准地翻出一个旧账来扎他心,“我看您正备考呢,那就祝您早日考上道士证,不要念个咒还要看备考资料了。”
不是你们学霸都是这样嘲讽人的吗?
燕惊寒眼见着陈霁要走,嗷嗷叫唤着跟过去:“诶等等!陈博士,咱俩不留个联系方式吗?加个微信呗!那什么,扣(Q)扣(Q),扣(Q)扣(Q)也行的!”
“别了大师,感觉做你的回头客好像还挺危险的。”陈霁这回是头也懒得回了,没再给燕惊寒一点机会。
渐渐的天色大亮,早起的同学已经有往来穿行去图书馆占座的了,燕惊寒追着陈霁嗷嗷叫唤,实在是引人侧目。
燕惊寒怕他“神经病”的名号再在北关大学里传开,没有法子,只好作罢。
小燕同学抓抓头发,靠在墙边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刚没说两句正事儿,又收到了“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考证?什么时候来特情局当辅警?”三连,痛苦得他忙不迭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的燕惊寒环顾四周,顿时觉得这偌大的北关竟没有一处可去,只好又打开手机,找着了那个昨天前半夜收留他的朋友:“南哥,起了没?”
备注“徐浩南”的那位半天才回了他一句:“?被你吵醒了。”
燕惊寒见他理人了,手指“哒哒”打字打得飞快:“求你点事。”
又是一段漫长的“输入中”过后:“可以,给我带早饭来。”
说起这徐浩南,乃是与燕惊寒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发小之一。
燕惊寒扎马步站梅花桩的时候他也跟着站过一阵,摔下来把门牙磕掉了,旁边围着三四个小姑娘给他擦眼泪,被燕惊寒好一通嫌弃;燕惊寒被迫出具“多动症”证明的时候,人徐浩南考全班第一,被好几个大姨围着让他介绍学习经验;燕惊寒被他初中班主任拿眼睛上下扫视如芒在背的时候,徐浩南都已经会在学校艺术节上故作深沉地弹吉他吸引小女生了。
若论继承家学,徐浩南比十个燕惊寒还不争气,可是人家能考上北关大学,还保了研——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祖坟冒青烟呢?
而那些家学渊源,什么看手相啦、批八字啦,徐浩南这小子学得一知半解的,通通都拿去讨好妹子。
总之,这是个学习挺好的……渣男。
燕惊寒按照徐浩南的指示上食堂给他买完早饭,到他宿舍的时候,徐浩南刚睡眼惺忪洗完脸,招呼燕惊寒坐下。
宿舍里几个人准备就业的实习去了,考研的忙着准备复试,还有个和他一样保研的家离得远,到现在还没回学校来。
是以,如今宿舍里就他一个人住着。
徐浩南自己拉开椅子坐在桌边,拿起燕惊寒按要求买的冰可乐:“有屁快放。”
“真是搞不懂你这种大早上要喝快乐水的人!”燕惊寒见他牛饮一口,十分嫌弃。
“我又不是你,又不需要养生。”徐浩南和他也不客气,当场一个白眼翻过去,“到底什么屁事,不说我可上实验室去了!”
燕惊寒嫌弃的神情渐渐沉静下来,甚至有点凝重:“我记得你和我说你做过兼职辅导员,消息应该挺灵通的吧?”
喝可乐的徐浩南抖擞了一下肩膀:“是啊,怎么了?”
“你们学校最近出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派出所的特情督查往局里报?”燕惊寒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把可乐罐上的小易拉环拨拉得“啪啦啪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