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闻道 第4章 潮也

一辆重型机车正在空荡且宽阔的街道上飞驰，轰鸣的马达声撕开深夜的静默。街道两旁的高楼上偶有几点灯火被惊醒，随即远远的传来几声叫骂，却通常连机车的尾气都追不上，机车上的人更是从不曾听见过，白日里这儿车水马龙，拥堵不堪，夜里却足以让机车党们在单行道上嚣张逆行。

城市似乎陷入了沉睡，可一座城市，总有那么些地方，视夜色为最肥沃的养料，肆意盛放。

很快，机车便驶入了霓虹弥漫的海洋，这是上城区最著名的酒吧街，这条街上聚集了大大小小百十来家酒吧，各色主题风情一应俱全，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只在夜间开放。

机车在一家并不起眼的招牌前停了下来。

那招牌不算大，斜斜的半挂着，好像随时都可能摔下来寿终正寝，招牌上的光也似接触不良了一般，光亮一半正常，一半微弱的几乎看不见，打眼看去，上头是不成比例的“月七”两个大字，和周围那些散发着或闪烁或长明的五彩斑斓光芒的酒吧相比，这里更像一家是因经营不善即将倒闭待拆的店。

事实上，这家店不叫什么“月七”，而是整个酒吧街里最出名的一家酒吧，名叫“潮也”。

但潮也的名气，只在酒吧街上，只在圈子里。

毕竟那些来寻欢作乐的普通酒客，通常都不会觉得这是个能正常营业的地方。

穿着黑色夹克，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从机车上下来，目不斜视的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起来早已是这里的常客。

推开厚重的铁门，并不是常见的前台、大厅，甚至看不见任何光亮，只有两道阶梯，水泥的向下，钢铁的向上。

男人没有任何犹豫地向下走去，下了足足三层楼梯，这才出现了一扇透出有蓝色光亮的门，门口垂挂着由碎贝壳、长得奇形怪状的珍珠以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废弃金属片们混编在一起的帘子。

撩开帘子走进去，目之所及，都是蓝色的幽芒，这里所有的墙面和墙柱，都是透明的玻璃，里面灌注了海水，装点着海草，游弋着或大或小的海洋鱼类，这座城市并不临海，潮也的主人想必也是费了大手笔才将这里装成这般独特的模样，可偏偏要将入口做的那般低调，甚至可以说是隐蔽。

虽说这里依然充斥这酒吧独有的嘈杂，但舒缓的蓝调音乐却又为这里抚平了些许焦急燥热，没有人会在潮也里面生事，这是事实，只是不知道该归功于这里的氛围，还是人们对神秘的潮也主人的敬畏。

男人一走进去，远远的，就有个人从最深处角落里迎了过来。

“明哥，你可算来了。”那人小跑着过来，冲男人打招呼。这是个20岁不到的年轻人，顶着一头幽蓝色的短发，额前还挑染了几撮冰蓝色。

这带着鸭舌帽穿着黑夹克男人正是明夷，而那年轻人则是他的线人之一，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纨绔，在这圈里混的大都叫他阿空，阿空家里是搞制药厂的，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没有继承家业的烦恼，整日便在外头蹦迪喝酒，灰色地带接触多了，自己倒也成了其中之一，做些掮客的活儿，钱可能还没自家制药厂的分红多，但他就是乐此不疲。

明夷朝他点了点头，先去吧台点了杯无酒精的特调，随后，他瞥见了吧台上方的一块小立牌，上面写了两行字——本酒吧招聘服务员和调酒师，工资面议。

钱应该挺多的，明夷脑中不由划过一个想法。

“明哥，前几天那事儿确实是我冲动了，你说得对，钱赚再多也得有命花，K1实验室后边站着不知道多少集团大佬，付教授生前也在那里就职，影响力太大，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两人走回角落，一落座，阿空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明夷点了点头，啜了口酒，面上看不出喜怒：“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找我来就为这个？”

“这次主要是想让明哥帮个小忙，”见明夷问得直白，阿空也不再藏着掖着，“东边有几个朋友遇到了点麻烦，让我找人给他们把场子找回来，事儿也不难，就是说起来不甚光彩，他们就想找人绑个小姑娘，三天后再给人原封不动送回去就成。”

阿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明夷的表情，话及此处，便见明夷微微皱了皱眉，阿空赶紧加快语速强调：“能办这事儿的人还真不是那么好找，他们对上的是东边的衍真观，想从衍真观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绑人不容易，明哥你可得帮帮我，再说了，他们也给的起价，肯定不是叫你白跑这趟的。”

衍真观？明夷一怔。

阿空见明夷眉目微展，似有松动之意，赶忙加了把劲继续劝道：“明哥，咱犯不着跟钱过不去啊，再说了，我听说明哥你最近给你那新房子整了个复古庭院？那些东西对水土挑剔着呢不好打理，这次那几个朋友里就有专门做这类土质运输的，你帮了这个忙，往后采买这些不就方便多了，而且那哥们儿肯定得给你友情价……”

“说计划，具体的。”明夷被念叨得有些头晕，见阿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不得已开口打断他。

“哦，具体的计划啊……”阿空顺嘴就接过了话头，脑子却慢了半拍才醒悟过来明夷此话何意，“明哥，你答应了？！”

“嗯，说重点。”明夷淡淡道。

“看不出来啊，明哥你竟然真的这么看重那些没用的玩意儿……”原本还在小声嘀咕的阿空听到来自明夷的亲口确认，立即止住了絮叨的话头，开始认真起来，“是这样的，衍真观观主有个宝贝弟子，和外头那些记名弟子不一样，听说这个是观主几个月前亲自带回观里的，吃住生活都在观里，什么事都是观主亲力亲为在教。”

“衍真观毕竟这么大根基，要不是这次手伸太长，拦了那几个兄弟的财路，他们也不会去招惹衍真观，观主自然是动不得的，但却可以把这个小弟子给绑出来，一方面告诉衍真观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一方面也是想借此和衍真观谈判一下，所以也没计划把人家弟子怎样，三天后送回去就行了。但要起到这个威慑力，必须得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带出，他们让我找人，钱都好说，我想来想去，还就明哥你最合适。”

阿空说得诚恳，他们这圈子里将这种在灰色地带接活儿的能人异士们统一叫做刀子，明夷就是他见过最低调的刀子，独来独往，除了有活儿上门，平日里也从不见他混迹什么酒吧赌场的，以至于大多数人只听过有个很厉害的明哥，却从未见过其真面目。

就这一点来说，明夷的确是完成这个任务的绝佳人选。

这可不是我主动要去追查的。

明夷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