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乾夕心事重重地往回走,没走多远,就听见一旁响起容疏华的声音:“乾夕?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生意没谈妥?”
沈乾夕脚步顿住,侧头看向正朝他走来的容疏华:“不是,还没具体谈价钱。”
“那,发生了什么?”容疏华嘿嘿笑着走上前,“难不成,江庄主给你做了个媒?”
沈乾夕一脸无语:“这回你竟然猜对了。”
“真的?我只是胡乱一猜。”容疏华惊奇道,顿了顿,他又笑了,“看你的神情,对这桩婚事肯定不满意,还是陪我逛园子吧。庄内布局不比竹林逊色,构思精巧,新颖别致,其中大有学问。我想回去仿照它建一个。”
“你还有时间建园子?”沈乾夕于是顺着他的话道,“不过竹醉山庄建筑,的确巧夺天工,亭台院落,样样都有讲究。走吧,我也参观一下。”
两人一边谈论园林,一边并排向前走去,舒泠默默听着二人对话,一边走一边仔细记下各处房屋、亭台、树木的位置,还有不起眼的地方,侍卫的位置和数量。
几天之后,便是寿宴。寿宴结束当晚,所有人心神最为放松,也将是她行动的最佳时刻。
竹醉山庄依山而建,面积极大,他们逛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勉强看过山庄全貌。日渐西斜,沈乾夕和容疏华准备回房,走过狭长的回廊,穿过堆砌的山石,庭院里一棵木荷树上,素白的花朵一簇簇盛开,微风吹过,花香便伴着竹叶清香飘散开来。
“这回廊设计得巧,从院外延伸到院子里,尾端与假山相接,倒是浑然天成了。假山搭建也十分精妙,你觉得如何?”容疏华连声称赞。
“的确,这一处实用性不强,却能起画龙点睛之妙用。那一株木荷树怕是有几百年寿命了,种在此处,虽是别出心裁,却又与庭院相得益彰,有种……”沈乾夕说着回身,看向那株木荷,忽然顿住了脚。
在他们身后,舒泠正抬起头,望着那株高大茂盛的木荷树。她的神色淡漠清平,与纯白的木荷花遥遥呼应,竟是说不出的相称。
沈乾夕走上前,问她:“怎么了?”
舒泠看了沈乾夕一眼,摇摇头,淡声道:“没什么,走吧。”
沈乾夕也不再追问,顿了顿就继续往回走,容疏华却连连看了舒泠好几眼:“乾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了一整句话。”
“嗯,这样你明天,就可以不留遗憾地离开了。”沈乾夕笑着调侃,一边下意识地又看向那株木荷树,小巧玲珑的白色花朵在树荫中聚成一簇,花香似乎随着清风,一路飘进了他心底。
回到客房,容疏华仍在回忆园林景致,沈乾夕却始终眉头紧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怎么了?回来这一路,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容疏华唠叨半天,也不见沈乾夕回应,不禁不满地抱怨起来。
“噢,疏华,我稍微离开片刻。”沈乾夕回过神。
“现在?你不吃饭了?”
“我很快回来。”沈乾夕说着就匆匆忙忙往外走,一边制止了站在门口,正要跟上的舒泠,“你不用随我去。”
舒泠脚下微顿,很快沈乾夕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
“什么事啊,居然连吃饭都顾不上了。”容疏华嘟囔了一句,看到仍站在门边的舒泠,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嘿嘿,舒姑娘,这里只有咱们两个,要不要坐下喝杯茶,聊点什么?”
舒泠静了一瞬,然后就面无表情,眼也不抬地走到了院子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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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夕果真很快就回来了,他与离开时没什么不同,只是手中多了一捧木荷花。
走进院子,他看见正安静地站在院子一角,安静地望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石墙,不知在想什么的舒泠,快步向她走去。
舒泠听到脚步声,侧头去看,沈乾夕走到她身前,将手中的花递给她。
“什么?”舒泠皱眉问。
“那个,刚才去摘的,送给你。”沈乾夕笑笑,又把花往前递了递。
舒泠没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没关系,摘几朵花,这点人情,江庄主还是能卖给我的。”见舒泠不接,沈乾夕解释道,“你……你不是喜欢它吗?你刚才望着它出了很久的神。”
“不是。”他从哪里看出她喜欢木荷花?只不过木荷树树干高大,枝叶繁茂,又是种在山庄中心,十分适合藏身罢了。
但她没有多做解释,顿了顿,就从他手中接过,“不过,谢谢。”
她拿着花,脸上却仍旧平淡如常,转身回了屋子。
这时,一直在屋子门口看好戏的容疏华,才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走出来,拍了拍望着舒泠的屋门,仍在发怔的沈乾夕:“喂,醒醒吧,人都看不见了。”
“我……”沈乾夕顿了顿。
“你不会真的看上舒姑娘了吧?”容疏华毫不客气地笑话道,“可惜啊,你有情她无意,那样不解风情的女人,你以后有的麻烦了。”
“你说什么呢,我没有……”沈乾夕终于彻底回过神,刚刚争辩半句,就听见院子门口有人唤他:“沈楼主。”
门口立着一个身着罗缎襦裙的柳绿色身影,正是竹醉山庄的千金——江其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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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夕一顿,从腰间抽出折扇,快步迎上去,行礼道:“不知江姑娘到访,有失远迎,江姑娘有事找我?”
“不敢。”江其姝敛衽一拜,面露歉然地解释来意,“今日在茶室多有唐突,我也是情急之中,才会出此下策,还请沈楼主不要介意。”
“没什么,江姑娘言重了。”江其姝声线温和,举止得体,已与冒然闯入茶室的样子大不相同,沈乾夕甚至怀疑她今日是故意做戏,好令意欲求娶的客人知难而退,“我知道江庄主给你说媒,并非你本意,我已经回绝了江庄主,也已同江庄主说明,请他还是不要勉强为好。”
“多谢沈楼主,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江其姝默了默,神色有些低落,“家父每年都会为我说亲,我总是找些借口搪塞,想必沈楼主已经听说了。但不知为何,今年家父忽然分外坚决,这次寿宴,请了许多人,寿宴过后,还有三日赏花品诗大会,是为了……给我选婿。”
“选婿?”沈乾夕一怔,“我还想着,为何今年忽然要举办赏花品诗会。江姑娘,那你打算如何?”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江其姝摇了摇头。
“二位,容我多问一句,如有冒犯,先陪个不是。”这时,容疏华忽然插话道,“江姑娘,乾夕哪里不好?你看不上他?”
“这位是……”江其姝望向容疏华。
“与我同行的容公子。”沈乾夕说。
“容公子。”她向容疏华行礼,“实在抱歉,沈楼主没有任何不好,只是……”说了一半,她却又有些迟疑。
“我叫容疏华,直接称呼我名字就行。你们文绉绉地说话,听着实在累得慌,你们不是原来就认识吗?怎么一个比一个客气?”容疏华皱眉打断她,转转眼睛,却笑道,“不然你看我如何?考虑一下?”
“疏华。”沈乾夕皱眉,拉了他一下。
江其姝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显然,她没能预料容疏华会突然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
“抱歉,只是玩笑话,江姑娘不必当真。”沈乾夕连忙向江其姝道歉,却也不免疑惑,“不过,江庄主为你所选夫婿,定然人品家世俱佳,为何江姑娘始终不肯接受?”
“我……”江其姝又犹豫了一下,才叹息道,“实不相瞒,我已有心上人了。所以,我不能答应家父为我安排的婚事。”
“既然如此,为何不告诉江庄主?”沈乾夕道,“江姑娘是否还有其他难言之隐?你若信得过我,可否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也可以帮你向江庄主说情。”
仍然犹豫了片刻,江其姝才轻轻摇头,目光却黯淡几许:“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我需要再想一想。沈楼主,这件事,还请先不要告诉父亲。”
“好,如果江姑娘需要帮忙,请尽管吩咐。”
“先谢过沈楼主,那么,我先告辞了。”江其姝道了谢,向沈乾夕和容疏华二人分别行礼致意,然后便转身,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