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阁本纪 第16章 当年那夜

这一等就是两天。期间红红儿高热不退，胡言乱语还要伤人，唯霍康能近身，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两天后，终于在第三日清晨，红红儿醒了，不，应该是红樱醒了。

“你是红红儿，也是红樱？”

“你们可以理解为有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我记得我是死了的，但是再苏醒时，我发现我已经变成红红儿了。”红樱道，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她记忆中一个月前那人试图凌辱自己，她不堪受辱选择自尽，可是为什么后来会变成红红儿？

红樱道：“这具身体我还不能完全掌控，只有等红红儿睡着或者受伤后，我才有可能出来。”

“我知道了，你应该是在死后不久就被收集了大量魂识，再放入濒死的红红儿身体里，这样你们就能共用一具肉身。只是红红儿毕竟是本体神魂，只有在她沉睡时你才能出来。”纪殊彦疑惑道，“只不过这样你的魂识迟早会被红红儿吞噬的，并不可能长久的共存。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地留下你的魂识？”

“还有那年中元节前夜，你看到了什么？”

“那晚，我在小妹院子里等大哥带她回来，娘带着小宝在主屋里玩。”红樱回忆着，艰难地说：“最先是前院起火了，爹爹抽调大量小厮伙计去前院救火。后院角门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伙灰袍道士，他们手里拿着弯刀，见到男人就杀，连孩子也不放过。”

顿了顿，红樱又惨笑道：“至于为何要强留我的魂识，是他们想要我的一品香配方。”

喝了一口妹妹递来的水后继续道：“他们知道我的一品香是专供皇室，逼我在不改变主香的前提下，改变香方配料。我不愿意，他们就杀人逼我……香草、豆蔻、莞香……她们都因我而死……”

霍康捂着嘴无声地哭泣，香草是姐姐的贴身丫头。

她小时候长水痘，是香草姐姐整宿抱着她照顾她的，她都记得，姐姐对香草的感情肯定更深。情同姐妹的丫头为自己而死，霍康不敢想象姐姐当时有多绝望。

“我认识的人杀光了，他们又不知从哪里掳了别家姑娘，在我面前杀人放血……”红樱浑身发抖，痛苦道，“耗了一年多，我实在受不了，开始按他们的要求改配方，他们提供的香料很古怪，我一直配不出同样味道的香方。他们还有修道之人一起炼丹，用的也是那些古怪的材料。”

“等等，你说灰袍道士，什么样的袍子？可戴冠？或者别的什么特点？”纪殊彦问。

“袍子就是普通道袍，没有戴冠，头上是一根看不出材质的簪子。”红樱道，“要说特点的话，他们头发上好像有编彩绳，有些是蓝色，有些是绿色，还有裤腰上大都是红色的腰带算不算？有的是绛红色，有的是赭石色等等。”

“红腰带！”霍康小声惊呼道，“刘婶她们，刘蔚身上也有红腰带！丹红色的腰带！”

跟红樱解释了刘蔚等人身份后，霍康问：“他们到底是谁啊？”

三人都看向红樱，红樱踟躇地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互相只称号数，比如二四八，四九七之类。我听过的最大的数号是七三一。他们这个组织不小，我这些年被带着转移过很多地方，除了晋地，忠州、关中都有去过，还听到过朔方那边口音的。”

“能犯下这么多大案而不被查到，他们在朝中的这个关系手眼通天啊。”虞乾细想矿场之事，“那日在矿场，他们以为我必死时，依稀听到有个人说漏嘴，什么‘要劳烦王府操心’的话。”

“这个王府我倾向是亲王府。”

纪殊彦听他提到矿场，想到当时的惨状，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如果后来他们又来人，虞乾会怎么样……

虞乾的视力还未恢复，看人都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却能精准感知到纪殊彦的情绪变化。碍于霍家姐妹在场，他只能将膝盖挪过去挨着纪殊彦的腿，无声地安抚。

感觉到虞乾的靠近，纪殊彦气息和缓许多，不自觉地身体往虞乾方向凑近了些。

虞乾见他没事了，才又将心神放回案子，道：“一个月前，你在玉成山，后来为什么要撤离？”

“你们找到玉成山的洞穴了？可有找到什么东西吗？”红樱眼中微亮道，“我是半年前被转移到玉成山的，这里好像就是制作那些奇怪香料的地方，可能是觉得我已经被完全掌控了吧，他们允许我参与制作那些香料。”

红樱语速略快，“到了这里，我才知道那些奇怪的香料是怎么做的了。他们将各种香料放入血液中浸泡，然后淬炼成香木。就是小康儿你看到那个，他们称其‘血沉香’！”

“他们一直就是让我用这些东西做一品香！”说完，忍不住干呕起来。

一品香对霍家子弟来说意义非凡，霍康泪流满面地搂住姐姐，姐妹二人抱头痛哭。

纪殊彦拿出在玉成山搜集到的废丹和符咒，“他们杀人应该就是为了搜集血液，男人的血阳气重，所以要用年轻女子的新鲜血液。这是从玉成山的焚坑中找到的废丹，火候和时间都很精确，我一直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如今知道了，应当是原材料的问题。”

“我知道当我更改配方成功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虽然不知道他们要用这个配方做什么，但是根据那些材料，做不出什么有益身心的香。所以我留了个后手，”

红樱哭过后，精神明显低落下来，她紧紧握着霍康的手，“小康儿你记住，若点燃我那一品香后有任何奇怪的反应举动，可以将月昙花根和金铃子的果实一比一研磨加上灵观池的水活成药丸服下，或者制成香焚烧即可解除一品香的负面效果。”

说完，红樱眼睛缓缓合上，头靠着妹妹肩膀睡了过去。

“姐姐！”霍康紧张地反握紧红樱的手。纪殊彦正准备上前探查，红樱的眼睛倏然睁开，眼中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光芒，这是主神魂红红儿醒来了。

红红儿醒来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想继续躺在霍康怀里，被霍康一把推开，趴在床上哎哟哎哟地叫唤：“霍小歌你好狠的心！我这伤还是为了救你受的呢！”

霍歌不为所动，抹了一把脸坐到桌边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红红儿叫唤半晌见没人理她，清了清嗓子道：“咳，看来你们是见过那位了，她知道的我知道，她不知道的我可是知道不少哦~”

见霍康看过来，忙正身道：“我也不要银子金子那些，就是受伤了身上疼，想有个人靠靠。”说着还偷瞄霍康，她知道这是身体里另一个魂识的感觉，但是没办法啊，靠近霍康她就是会舒服些。

“你别叫我霍小歌了，我叫霍康。”霍康端了一杯茶过去，由着红红儿靠在自己肩上。

“居然连名字都是假的。真是个负心人。”红红儿嘟囔道，“还好我早知你是女儿身，不然钟情错付啊~”

霍康脸都红了，刚想起身就被红红儿用力压住。只听红红儿道：“我其实也是灭门案的幸存者，我是晋湖林家的女儿。”看向霍康道：“我本名林红英，如何？我也是你红英姐姐呢！”

“你才不是我姐姐！”霍康撇过头并不看她。

林红英还想逗逗霍康，虞乾打断道：“林家灭门时发生了什么？我们查看林家案卷时，林家相比另外两家都惨烈。那日是何情形？”

说到林家灭门案，林红英不再调笑，面色逐渐苍白，沉默了许久才缓声道：“那日，是我十三岁生辰。家里所有人都回来给我庆生……”

“本来我家只有男孩能习武，可爹爹宠我，说林家就我一个女儿，总要学一些防身之术，不顾娘亲反对，让我从小跟着哥哥们一起习武，更是专门请了天机阁的炼器师为我做了武器。”

“那天晚上我正在房里看礼物，忽然前院烧起来了，火势很大，爹和大哥带人去前院救火，二哥他们留在后院守着我们。他们像是从天而降，直奔我所在的院子，见人就杀，我林家男儿没有孬种，我二哥他们死战不退……”林红英泣不成声，霍康也眼中含泪。

“娘亲护着我往密道躲，可还没到，娘亲就……”林红英激动地说，“他们的刀有问题!他们的刀会吸人血！”

纪殊彦要她详细说来。

林红英回忆道：“那刀呈弯曲形状，刀尖附近是双刃，刀身从刀柄到刀尖由宽至窄变化，刀柄雕刻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某种符文。那刀捅进人心脏后会吸血，我亲眼看到娘亲在我面前被那把刀吸干，一碰就变成灰飞消散了……”

“南羲魔刀。”纪殊彦也白了脸，“果然又是南羲？！天机阁没有监控到异国玄门入境？”

虞乾对此也略有耳闻，南羲地处幽冥界边缘，常有魔魂出世，是以南羲玄门研发出一种弯刀，刻以法阵，可灭杀魔魂附身。

此刀需要用到南羲境内一种独特的矿石，且需要修道者以灵力催动才可达到灭魂的作用。

若灰袍道士都是修士，这么多南羲玄门入境，天机阁为何没有丝毫预警？难道天机阁里也有他们的人？

四人皆想到这点，面色凝重起来。如果连天机阁都有内鬼，北沧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他们到底渗入多少人？又已经到了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