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怀师眼眸里流转的是不在意,甚至在怀明走进卧室时,迸出了扭曲的光。
他放肆而无忌惮的直视着怀明,唇边一抹隐约轻嘲的笑,仿佛就是想要看到怀明吃瘪、怀明无能为力的模样。
而那个少年迎着恶意走入,坐到了他的床边。
笼在丝被下的手被抬了出来,薄薄的衣袖也被推上。
怀师眼神仍旧冷而带嘲。
直到少年的手指间,出现了一支透明的针管。那其中盈盈晃荡的液体颜色,怀师一点也不陌生。
怀师怒而看他:“哪里来的。”
怀明声音轻轻:“我担心少爷,来的时候,自己带了一支。”
所以,客厅中的橱柜,就算药箱里空空如也,也没有关系。
他迎着怀师迸着火光的眼睛,轻柔的涂抹上了碘伏,在雪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浅姜色的晕污。
尔后,握着针筒的手稳稳当当,刺穿了皮肤,推入了胳臂,教那些缓和剂,无声的流入了淡雪青色的血管里。
怀师出奇的安静。
他微微低着眉,看着那段银光闪烁的尖针,直到最后一滴药剂也被推入了身体里。
一滴血珠渗了出来,被洁白的棉签擦过。
怀师扯了扯唇角,响起的声音不辨意味:“是么,看不出来,旁门末伎……你倒是准备的很好。”
怀明轻轻地替他擦着晕染开的碘伏,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轻柔而又温和:“少爷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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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精纯的缓和剂,几乎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就起了效用。
那双眼眸里不再迸着火光,熟悉的面容上不再带着冷嘲,怀师陷入了沉眠里。
然而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也是微微蹙着的。
仿佛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怀明坐在床边,出神的望着这张沉睡的面颊,仿佛是被蛊惑了一般,教他不受控制的伸出了手,虚虚的要触及蹙起的眉尖。
指下肌肤微烫。
是想要抚平……却不能够,仿佛有无数不为人知的心绪与痛。
他想:少爷,在梦里您会见到什么呢?
会不会有自己的身影……哪怕是厌恶,是排斥,是憎恨,也没有关系。
他知道怀师一向都讨厌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更知道……依着自己方才做的那些事,便是被再狠狠地扇上一个巴掌,也不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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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明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卧室,走到了浴室里。
冷冷清清的玻璃上,一点热气也没有,照映出他的脸……原本应当是一张清俊秀美的面容,却被左颊上火辣辣的掌印破坏。五指痕迹清晰分明,足见下手的人并没有收敛半分力道。
他舔过自己的牙龈,以及口腔里被擦破了的地方。被这样折磨般的对待,刺辣的疼痛与铁锈的腥气翻滚,充斥满了整个口腔。
真奇怪,他想,手指轻轻触碰上了面颊的掌印。
——明明是他在淋雨,少爷为什么暴怒成了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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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自混沌中缓缓归来,朦胧的视线里,似乎能够捕捉到一点昏黄温暖的光。
怀师睁开了眼,看到了虚虚掩着的门,一缕食物的香气顺着缝隙飘来,窜入了他的鼻腔。
他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脑海间罕见的,在这一时刻内并没有那持续的尖啸。
或许是推入体内的缓和剂起了效用。
抑或是……别的什么存在。
怀师趿拉着拖鞋,走到了虚掩着的门边。这一道缝隙并不大,却也可够他借余光看到客厅的光景。
视线的尽头,沙发的一侧被填满,黑发的少年正依着靠背,闭幕小憩着。仿佛是被什么动静所惊到,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眸直直看来。
怀师被惊了一下,他自觉自己的脚步声并不会将人惊醒,这时才见怀明不住的眨着眼,仿佛是在定神,快速将自己从睡梦中弄醒过来。
………那只是潜意识中的反应而已,这里在暗处,他什么也看不到。
正这样想着,怀师就见怀明站起身,步入了厨房。
瓷器相碰的声音清脆叮当,还有水声咕嘟咕嘟的响,很轻微,却很清晰,怀师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感官要将这些都捕捉到。
他见着怀明从厨房中走出来,端着干净的碗筷,几碟小菜,又盛好了汤。
接着那脚步一转,却是朝着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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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师可以后退的。借黑暗为遮掩,轻巧的翻回床上,再扯上丝被为伪装,就好像自己并不曾起身。
也可以先一步的推开门,一如往常那般开口指责,为什么怀明不经他的允许,就在宿舍里逗留。
可到最后,手指虚虚的搭着把手,他什么也没有做。
任凭视线中光芒一点一点被趋近的影子占据。
怀明的一只手搭在门把,想要将门推开,可几乎就是在同时,他的手下感觉到了阻力。
就像是……撞到了什么。
一瞬之间,他反应了过来,向侧旁退了一步,声音轻轻浅浅:“少爷,您醒啦。”
怀明推开了门,一室暖光泄了他一身,而目光相接处,另一双漆黑的瞳眸里满是惊喜。
……半点也不知害怕与畏惧,就好像之前,他什么逾越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又或是,在心头根本未曾在意,那些有可能到来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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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师一言不发的走到了餐桌边,那上面摆着的容器悉数入了他的眼。
不过一碗刚刚盛出来的粥,点着几朵糖渍的玫瑰花瓣。还有三两清淡开胃的小菜,色彩鲜艳,望而即知的清爽鲜甜。另有一只圆圆的瓷碟,里头卧着一个颜色金黄的双面煎。
清和的声音响在耳边:“……禁忌须知里说,一阵缓和剂能使人睡五个小时,果然您就真的醒了。”
跟个傻子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要将睡前的那件事提起。
可怀明……从前以往,纵然有许多事情他并不明白,又何曾是蠢笨过的了?
怀师不知道怀明是不是故意的,他只知道自己看着这一桌的食物,那不久前刚打下的缓和剂,效果仿佛悉数消失了,脑海中,又刺疼的尖啸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他险些以为自己暴怒中上手,愤而掀掉了这张桌子。
可到头来,也不过听到自己的嗓音,冷冷冰冰:“过来。”
“去那边坐。”他说。
看着少年依照着自己的指令在对侧坐下,不明所以的抬头,露出那张教人长得……倒很是漂亮的脸。
令人有一瞬的心旌动摇,又一瞬……只想要熄灭所有的火苗。
系统不知何时上线,此刻哆哆嗦嗦:「……你,你该不会又想要掐死他吧。」
「统啊。」怀师说,「我怎么会做这么粗暴的事情。」
这睁眼的瞎话……系统立刻反驳:「你胡说!你上上次这么夸他的时候,要挖他眼珠子;上一次这么夸他时,要掐断他的脖子!!!」
「可我不是什么也没做吗?」怀师笑吟吟的,又恢复了点儿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么好看的小美人,我哪里舍得啊。」
系统心想他就有,这宿主刚才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对劲,干出什么来它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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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师倚在椅子旁,他仿佛这时候才真正的清醒了,方才都处在朦胧的潜意识里。此刻居高临下,望着桌那侧漆黑柔软的发顶。
带着几分笑,里头却没有好意。
“闲的没事儿干了?”
——课业写完了?日常训练做完了?黑角场的擂台赛打完了?
还有时间在他的眼前瞎磨蹭。
这熟悉的不耐几乎让怀明一瞬时明白过来,立时就要站起:“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去黑角场。”
去,什么时候去,天还没亮就去吗?
怀师一扬眉:“自己去把你锅里剩的那些东西盛了。”
小少爷可从没有洗过碗。
2021.9.29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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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Act1·刺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