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人睡觉睁一只眼啊。
贺连理瞳孔一缩,几乎是第一时间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好死不死身子撞上一旁的矮破方桌,桌子上的茶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扶都扶不住。
贺连理叹了口气,再看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如果一开始贺连理不确定床上的人是醒着还是睡着,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
“不知阁下深夜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床上的壮汉整个身子隐在黑暗里,周身散发着警惕,目光好像是在看声音的来源,沉声问。
“我又不是来的第一人,如果你乖乖配合,本少爷可以考虑放你一马。”贺连理轻笑,抬手轻轻抚上了脸庞,冰凉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狂妄自大,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壮汉从床边抽出一柄巨大的铁锤,朝着桌子的方向狠狠砸了过来,带动一整阵强风,落在贺连理原本站着的位置,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屋内的尘土簌簌落下。
贺连理身形灵动,在黑暗中游刃有余地穿梭,手腕轻抖,寒光划破黑暗,几枚桃花胸针裹挟着尖锐的呼啸声,先后朝着壮汉飞去。
壮汉反应迅速,猛地侧身一闪,第一枚胸针擦过他的脸颊钉入身后的土墙。
“我看你是找死!”壮汉被激怒发出怒吼,用铁锤迎上了桃花胸针,溅起了一串串火花。
桃花胸针迎上铁锤,不堪重负,被打飞在地,不断有桌椅陈设被撞翻,碎木横飞。
贺连理没有正面迎战,始终和壮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壮汉挥舞着锤子在房间里乱砸,好几次锤子都和贺连理擦肩而过,他的脾气愈发暴躁。
“有本事你就别躲!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壮汉气喘吁吁,手臂一收将锤子猛猛往地上一放地面,震得房间里的摆设跳了起来。
“我们来谈个条件如何?”贺连理嘻嘻,“我不打你,但你要把你顺得那些宝贝分我一点,怎么样?”
“嗤,做梦!”循着声音的方向,壮汉向前一步,想趁着贺连理放松警惕搞偷袭,双手握住锤子使出全身力气砸了过去,掀起一阵风。
“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贺连理也不躲,站在原地长叹,可嘴角却勾起一抹笑,笑容里带着狠厉。手腕发力,把玩在指尖的小石子像出出膛的子弹,打在壮汉的手腕。
强烈的麻木感从被小石子击中的地方蔓延到整只手,刺激着他的神经,壮汉的两条手臂都跟着失了力气,锤子在贺连理面前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壮汉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随着两声啪啪脆响,脸颊两侧传来火辣辣的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我下手也没有很重,如果你觉得不爽,可以更高价发布一个,我给你打回去哈。”贺连理搓了搓手,一脸兴奋,立刻打开手环拍照,“别傻站着了,看镜头看镜头。”
闪光灯亮起,划破黑暗,破旧的小房间被刺目的白光填满,两人的脸在此刻被清晰地映照出来。
壮汉长相平平无奇,老实憨厚,古铜色的皮肤粗糙暗沉,穿着一间短褂,不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死死地看着贺连理,脸上是两个明显的巴掌印。
这什么意思。
贺连理一边提交照片完成任务,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壮汉。
不像生气也不像屈辱。
壮汉的嘴唇颤抖,宽阔的肩膀低了下来,吸了吸鼻子,伸出止不住发麻发抖的双手试图去碰贺连理。
“不是吧,男儿有泪不轻叹,菜就多练,哭啥啊兄弟。”贺连理目瞪口呆,干巴巴地安慰。
常久时都不哭,他哭什么啊。
“终……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壮汉一把鼻涕一把泪,颤颤巍巍地将双手搭在贺连理小臂上,嘴里唱着跑调的歌。
“那什么,我的任务完成了,你继续睡,继续。”贺连理被雷的不行,不动神色地甩开男人的手,转身就往门外走。
这游戏里的NPC都这么离谱嘛,我的老天,能不能别玩尬的。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起码和这个NPC比起来,常久时更标致一点,更像正常人一点。
“不要走啊。老二!!”壮汉看到贺连理即将出门,终于是不演了,伸手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听到熟悉的称呼,贺连理脊背一僵,胸腔里的心脏狂跳,前进的脚步戛然而止,又退了回来。
壮汉将桌上的烛台点亮,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壮汉龇着大牙敞开怀抱,一脸期待地看着贺连理。
贺连理狐疑,眯着眼睛皱着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的壮汉,确定自己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直到对上对方的眼睛,贺连理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瞳孔一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是你嘛?”激动的情绪哽在喉咙,贺连理有些难以置信的问。
壮汉点头。
“啊啊啊,阿洪?你怎么也在这里啊,我以为我要一个人孤独的等待服务器恢复了!”贺连理张开手臂用力环住对方的后背。
“死老二,下手这么重。声音轻点,你记住我现在不再是你的好兄弟阿洪了,而是铁匠铺铁匠屠虹。”被叫做阿洪的壮汉也并不甘示弱,泄愤一般在贺连理背上拍了好几下,贺连理差点被勒死。
“谁让你摸人家屁股的,不要脸。”贺连理松开屠虹,揭下脸上的面具做了个鬼脸,“到底怎么回事啊。”
“天地良心,我没有啊。”屠虹愤愤不平,“那毛头小子让我给他打一把专门杀人的刀,那我肯定不乐意,他没素质地骂我就算了,还大言不惭要找人打我,我就替他父亲教训他,狠狠地用树枝抽他。”
屠虹边说边演示,贺连理腰一收,避开了对方差点打在自己身上的手。
“为什么你也在这儿啊?现在什么情况啊?”贺连理问。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了。”屠虹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挑了张稍微好点的凳子坐下,“那天不是新出了个四人副本嘛,我就想试试,正好看到你在打BOSS,我问了老三老四,他们正好都有空都上线,准备等你出来了,结果没想到就……”
屠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是藏不住的愧疚和担心,眨了眨泛红的眼眶。
“没事没事,他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会有事的。”贺连理扫了一眼剩下瘸腿的凳子,依靠破旧小方桌上,拍了拍屠虹的背安慰,“老三你还不放心,从前都是她罩着我们的,老四也不是小孩子了。”
“也是。”屠虹调整了状态,重新酝酿情绪,“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情啊,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跟你讲,挑重点的吧。其实我一是为了惩罚那个小兔崽子,第二是我赌他会发悬赏。我是NPC不能离开这个铁匠铺,只能寄希望于这种方式,希望你们来找我。”
“要不是你最后一手那个小石子,带着面具我还真不一定认得出你来。”屠虹仰头看着贺连理,“眉间那个红痣是怎么回事,服务器都崩溃了,你还有功夫重新捏脸?不怕到时候数据又丢了啊。”
“……因为我也是NPC。”贺连理撇撇嘴。
“?不是啊,凭什么你长相没变啊?我从英俊帅气小伙子变成了平平无奇大块头啊,我真服了。”屠虹先是一愣,然后骂咧咧。
“这就是运气。”贺连理得瑟地笑了笑,立马回归正题,“诶呀,先不管这个,你继续说,天亮了我就得回去上班了。”
“哦对对,老三老四目前情况不知道。但是你一定要小心,能不暴露就别暴露自己的身份。”屠虹一脸凝重,扫视了一圈破烂不堪的门和窗户,压低嗓音,“前两天,这条小巷还有一个,一直嚷嚷着自己是玩家的NPC,以此和玩家交易,然后被人带走了。”
“带走了是什么意思?被谁带走了?”
“不知道,当时不让看,穿得挺同意正式的。反正回来之后人就不对了,不嚷嚷也不讲话了,人应该还是好的,就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屠虹摇头叹息,“我这边大概就这些,讲讲你的。”
贺连理摸了摸鼻子,把自己担任月老以来的事情讲了个大概。在提到常久时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别处。
“然后你把他救回来了。”屠虹用肯定的语气说。
贺连理默认。
“以你的性格,意料之中。”屠虹点点头,“花了多少钱啊?够不够?不够哥这里还有点,都是从其他玩家那里赢得。”
“三万多小黄金。”贺连理叹气。
“多少?三万多?”屠虹的声音陡然拔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贺连理,“你没开玩笑吧?这么贵!我这里只有三百不到,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太冲动了贺儿。”
相较于屠虹的担忧,当事人贺连理倒是一脸淡然,垂眸看着裂开好几条缝的地砖小声嘟囔:“等你见到常久时,没准就懂为什么了。”
“你说什么呢?没听清。”屠虹掏了掏耳朵。
“我说,先试试看能不能赚回来,赚不回来等出去再跟他们理论!”
“哦对了,以你的实力,可以试试去接城门口那个布告栏的悬赏,那个赚的多,就是任务比较难。”屠虹建议。
贺连理起身,将手中的面具带了上去,“好,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到时候再联系,有事来姻缘殿找我。”
“行,我送送你吧。那个什么狗屁悬赏你完成了,大晚上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快去快回就行。”屠虹拦着贺连理的肩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巷,就好像回到了现实中。
屠虹一直将贺连理送到了城门口,在即将出城门时将一个钱袋子塞给贺连理,“哥们就送你到这了,这个给你应急用,我还要。太多我怕遭贼惦记。”
“谢了兄弟。”贺连理也没推脱,愣了一下便接了过来。
城门外,银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短暂夺目,照亮了二人交接的身影。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还有放烟花的?”
“不知道,游戏随机设定吧。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哈”
贺连理出城门的脚步在看到公告栏时下意识停了下来,就像为他量身打造一般,布告栏上真的贴了一张新鲜的悬赏。
贺连理弯腰仔细查看,没察觉到身后步伐匆匆的路人从他熟悉的方向过来,不偏不倚撞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