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有河，愿赴山海 第12章 第 12 章

世界是安静白皙没有色彩的。

最起码在赵粤的世界里是这个样子的。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医生大褂。坐在办公室里面。大约是整间科室里最厉害的骨科圣手。

每一个见到她的医生或是病人总会夸奖她，是一个彬彬有礼的斯文人。

不管病人露出怎样可怕的丑态，她也都能十分安静的将人安抚住。

何况她的业务能力十分高明。这也导致许多人都点名要挂她的号。

同科室的陈佳莹趁着午休的时间和她聊八卦。

“哎，你听说了吗？隔壁精神科来了一个病人。”

赵粤斯文有理——又带了一点疏离的问道:“哦？”

陈佳莹道:“是一个还蛮特殊的病人吧。精神科里的人不是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是会闹得天翻地覆，谁也不得安宁。可是这个人就跟自己丝毫没有病一样。我有几次还撞见有护士推着他的轮椅，她和其他科室的病人打招呼，笑着说话呢。”

赵粤挑了挑眉:“听起来倒是很有趣。”

陈佳莹点点头:“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我之前见过那个女孩一次，她说话做事都十分有条理。想不通是怎么会被送进精神科的，可是精神科的同事告诉我说，这个女孩的危险程度可能比所有的病人来的都要严重一些。”

赵粤没多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在认真的当一个倾听者。

陈佳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都是对那个病人表现出来的好奇。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在医院里面什么样的病人见不到啊？

所以八卦了没多久，她又很自然的转到了别的话题去了。

赵粤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也不是自己科室的病人，以后应该也很少可能有交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缘分就是这样的突如其来。

那是一个安静的下午，难得病人少了一些，没有往常的忙碌。

可是隔壁精神科室的医生却急急忙忙的赶过来把她拽走了。

“那个陆婷，平常都是一副无公害的样子。大家看她做事什么都很有条理，也就对她放松了警惕心。——毕竟是被她家里人送进来的，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家庭纠纷。谁能想到呀，她作妖也作的这么猝不及防。”

赵粤没想太多，被她匆匆忙忙的拉过去，只有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才能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这个人十分奇怪。

——叫做陆婷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有着一副好相貌。不是特别具有攻击性，却很吸睛。

赵粤进来的时候，她正看着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

为了照顾病人的心理，医院的玻璃总是被擦得十分明亮。

那仿佛是一块剔透的水晶一样的玻璃，透射出来的阳光半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轮廓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像是一幅用色大胆温暖明亮的油画。

——如果她的腿骨没有被什么打断的，鲜血淋漓的话。

赵粤仔细看了看，发现在屋子里面的凶器。

是一个凳子上面还沾着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凳子搬起来，砸到自己的腿的。

她又仔细看了看伤，发现这个伤十分的严重，动手的人好像和自己有仇一样。又或者干脆把她自己的腿当成受了别人的腿，恶狠狠的砸丝毫不留情面。

赵粤给她处理了伤口之后。叹了一口气:“养吧，大概恢复也要三个月，这还是待恢复好的情况。最近多吃鱼牛奶之类有营养的东西。我会经常过来换药的。”

陆婷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来。

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赵粤心里仿佛有了什么预感一样。

这个人可能是我的同类。

她这样想着。

赵粤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过。

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有什么精神疾病，需要在医院里面呆一呆才能阻止自己强大的破坏欲。

只不过因为家教严格，所以才总是把自己伪装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然而她并不觉得自己真就是那么的光明磊落了。

也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某一刻，她就会化身成地狱修罗，将一切违背自己意愿的东西都尽情的撕裂破坏掉。

她看着仍然躺在病床上，明明自己的腿已经那样鲜血淋漓的女孩。

她好像自己根本没有受这么严重的伤一样，嘴边甚至是还带着微笑的。

两头狼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都露出了心知肚明的微笑。

赵粤在离开病房的那一刹那，鬼使神差的一回头。

陆婷的嘴唇开开合合，依稀能看得出是。:我很中意你呀。

赵粤开始有了期盼的事情。

以前她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纵然她每一次都装成对大家聊的话题十分有兴趣的模样。但事实上在她的眼里，她们说的话题都十分无趣。

是没有意义的家长里短。和十分无聊的闲谈八卦。

但是从那天见到那个女孩之后，她恍惚间发现自己有了期待的事情。

她期待着和同类的交流。期待着每一次对视的时候，能从对方眼睛里面读到的信息。期待着对方偶尔见到她的时候，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因为有了这样的期待，她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一些。

陈佳莹有一次和她闲聊的时候提到:“这一阵子觉得你生动了许多。”

赵粤笑了笑:“是吗？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想法的？”

陈佳莹道:“你看了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以前我和你说些什么话，你虽然也会在听，但最多也只会说一个哦。可是现在你会开始关心我，是因为什么才会有这样想法的了？我也不知道我的比方妥不妥当，——就好像一个俯瞰世间的神明，终于愿意屈尊降贵的降临人间了？”

她把头探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就是那种因为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愿意脚踏实地的感觉。”

赵粤摇摇头:“你想太多了，可能是我往常比较高冷。冷不丁柔化态度给你带来的错觉吧。”

可是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的眼眸被问到那个问题的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片刻。

喜欢的人……吗？

赵粤是一个十分冷静且有理性的人，她不觉得自己会对一个见面没几次的女孩一见钟情。

应该是对同类的欣赏和战意让她有了几分攻击性，所以才看起来比较鲜活吧。

她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没有想到过了几天，就在她给陆婷换药的时候。她在陆婷的床头看到了一束荞麦花。

那花那样热烈。她没有忍住挑了挑眉头。

这一回她全程避开了她的视线交流，只是在临走的时候仿佛不经意的问起来。

“花挺不错的呀。”

陆婷愣了一下，看向那花的眼神里面有着怀念，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一个朋友送的。”

最后她只是这样回答着。

“是吗？能在这个科室见到朋友，说明你们俩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赵粤笑起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荞麦花的花语是恋人。

朋友？

这一天她难得的有一些发呆。

虽然做的手术都没有什么问题，但那是因为她的业务能力本来就十分高杆。

陈佳莹趁着空闲的时候偷偷问她:“你今天是身体不好吗？我看你发呆了好久了。”

赵粤眨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原来刚刚在发呆。

可能是因为什么呢，不过是一个见面没几面的病人而已，她至于这样魂不守舍的吗？

然后陈佳莹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旁边的醋倒进了咖啡里。

陈佳莹不可思议:“我看你可能是最近太忙了，身体不是特别好，不然你还是请假回家休息一下吧，这样子做手术会出问题的呀。”

赵粤几乎从来没有请过假，在所有人的眼里，她仿佛是不会生病的那个样子。

可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她犹豫了一下，竟然同意了这个提议。

陈佳莹更加觉得她这肯定是身体不好了，要不然的话她肯定还会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的。

赵粤把以往攒下来的年假，一次性休了个够。

倒也不是她的身体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她这个心理状态不是很好，还是远离那个人之后，好好休养休养，说不定之前那种奇奇怪怪的状态就不会再出现了。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远离她的时间越久，她反而心里越加焦躁起来。

是因为棋逢对手，所以失去对手之后有些怅然吗？

那这心里面拼命涌上来的不甘心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又想起那一束热烈的荞麦花。

心里原本像是猫爪子挠一样的感觉，一瞬间像是变成了老虎恶狠狠的用爪子扑上来。

那白皙的世界里面瞬间填满了色彩。

她没办法再说服自己，这只是对一个同类的惺惺相惜。

也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时间失去对手的，不甘心而已。

她没有办法再做到自欺欺人了。

于是她匆匆忙忙的结束了自己的年假。

然而可能命运就是这样会玩弄人心。

她毕竟不可能一来就扑到人家的病房里面去。所以只是带着点儿试探得不着痕迹的问陈佳莹。

“啊，那个病人呀。”陈佳莹答道:“你之前不是休假了吗？但是她那个药总还是需要换的，于是我就过去给他换药了，没想到她看到我还挺吃惊的样子。不过倒真的不像是有什么精神疾病，还向我问起你呢。”

赵粤觉得自己的心提起来。

陈佳莹道:“不过听说你是去休年假去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没过几天之后，好像就被她的家人给接走了。”

赵粤吃惊的看过去。

陈佳莹没看她的表情:“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我看那个病人也挺和善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家人总是像洪水猛兽一样盯着她。”

赵粤尽量克制着自己冷静。

“那，那她的腿……”

陈佳莹:“可能是另换其它医院了呗。啊，说起来那天我看见她家人之外，好像还有一个其他的女孩子。眼睛大大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的样子。”

赵粤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忽然想到那束荞麦花。

她感觉自己眼里世界的色彩正在一点点褪去。但这一回世界不再是白色的，而是漆黑一片，像是没有希望的黑夜。

她苍白的笑了笑，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没再回去那个病房，因此也不知道，就在那病房的床头上，一个花瓶里面，那束由他人带来的荞麦花，还在热烈的盛放。

后来嘉兴路响起了《狼与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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