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怀孕期间有诸多避忌,单就不准早起练功这一条,就已经把年梦竹给憋坏了。亏得她是个意志十分坚定的姑娘,这才在多番软磨硬泡下,取得了‘早起锻炼’的权利。
不过近来雪多路滑,胤禛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出了什么意外。因而每日都比她起得更早些,洗漱完毕,也不再打坐,直等到年梦竹醒来起床,而后陪着她在园子里散步。
“其实您不必这么小心。”年梦竹右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我是这孩子的额娘,我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儿出什么意外。”
“呸呸呸!”胤禛迷/信起来,“哪儿有你这么做额娘的,这个时候有多忌讳说不好的词儿,你不知道?一次一次说自己怀的是小格格也便罢了,如今还说上‘意外’了。”
年梦竹尴尬地笑了笑,转而又道:“太医来瞧的时候说孩子长得很好,想来是我坚持锻炼,一日不停的缘故。”
“那是你身体底子好。”胤禛瞪了年梦竹一眼,眉眼间却透着宠溺之色,“不过,女人生产终归是过鬼门关,黛兰她们都疼得喊额娘,你若疼起来,可以喊胤禛。”
年梦竹扯了下嘴角:“王爷放心,我忍得住。”她现在已经很拉仇恨了,若不是雍亲王府长成的孩子少,在孩子这件事上,至少在顺利生产之前,有千万张护身符护着,她从有孕至今说不定会有多少烦心事要处理。胤禛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男人委实难以理解女人的那点儿小心思。
胤禛点了头,原本搂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放到了她腰上:“平日里也不见你少吃,这张脸怎么还和刚入府时一样,丝毫没有发胖的迹象?”
“王爷想我发胖?”年梦竹瞪了胤禛一眼,“回头儿丢下的功夫我还要再捡起来,胖了可了不得。”
“你有理,你说什么都对。”胤禛近来愈发收敛了自己的脾气,皆因他发现,女人有孕期间多少和之前有那么些不同,敏感了,想的也有些多。表面上大度,心里却愈发小气。你若和她争辩,万一她真的生了大气,最后赔罪的还是你自己。
冬尽春来,柳枝开始抽条,园子里的积雪化了,万象更新。年梦竹近来被胤禛‘拘禁’在屋子里不准出去,皆因太医说了一句:产期将近,诸事小心。
窗子外面,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年梦竹披散着长发半躺在卧榻上,实在无聊,她便伸手推开窗子,认真仔细地瞧着外面儿的雨,一丝一丝的,就像银针一样。
“格格,您这么着,要生病的。”丫头端着刚刚煮好的羹汤进门,霸道地关上窗子。
年梦竹感到腰酸,给自己换了个姿势,嗔道:“你几时成了我屋儿里的‘管家’?春雨润如酥,往年这个时候儿,我们正在廊下喝酒呢。今年酒喝不得,雨也不让我瞧了?”
“谁叫格格您今时不同往日呢。”丫头把汤碗交到年梦竹手上,“王爷交代了,这些日子务必小心,稍有不适,便叫我去请太医和收生嬷嬷。”
“是我生,又不是他生!”年梦竹不由翻了个白眼,“到时你烧了滚烫的热水,将一应器物用热水烫好才最要紧。”
“格格您就放心吧。”丫头拍着胸脯保证着,“您交代下来的事儿,丫头我保证做得妥妥当当的。”
年梦竹笑了,旋即便蹙起眉头,右手轻轻抚着肚子。
“格格您不舒坦?”丫头有些紧张,她家格格毕竟是头回儿生孩子,哪怕出了一点儿差错,都够她后悔一辈子的。
年梦竹摇头道:“不妨事。这两日时常会有这种感觉,不是要生的意思。”
丫头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您可要拿捏准了,王爷特意吩咐了,叫太医和收生嬷嬷多跑几趟不妨事,万一有所耽搁,稍有差池,他连奴才的脑袋都要砍呢。”
“你听他胡说。”年梦竹笑了笑,肚子疼的感觉稍稍减轻了些,“太医和收生嬷嬷都是有些年纪的,一次一次叫人家白跑,我都不忍心,你倒是说得轻巧。”
“您这儿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丫头看着自家格格有些泛白的一张脸,一颗心又紧了起来,“您确定您没事儿?我瞧着您不大舒坦,脸色也不好。”
年梦竹感觉到手心有冷汗冒了出来,腰也酸得厉害。她把手里的汤碗放到一旁的矮凳上,左手撑腰,右手托着大大的肚子,忍了好一会儿才说:“去请收生嬷嬷,我许是真的要生。”
小丫头彻底紧张起来,扶着年梦竹躺下后,拔腿便往暖阁外头跑去。
胤禛今日办差时,心里总七上八下的没那么踏实。连给他打下手的老十三都看出些端倪:“四哥你今儿个是怎么了?看上去心神不宁的,算盘都打错了。”
“是么?”胤禛浑然未觉,发现的确是自己出了错儿后,尴尬地笑道,“还真是错了。”
老十三挪到胤禛身边坐了,而后道:“是府上有事?”
胤禛摇了摇头:“近来一切如常。只是我自己有些问题,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梦竹四嫂该生了吧?”胤祥想起自家福晋生孩子的时候,他也总是有些感应,不是做错了这个,便是拿错了那个,直到回府守在暖阁外头听见海青的声音,心才稍稍有些定下来。
胤禛合上账目,‘腾’地站起身来:“你在这儿盯着,我回园子里看看,若是无事我再来。”
看着四哥急匆匆的背影,胤祥坐到胤禛方才坐着的位子上,准备替四哥把他尚未办完的差事办完。四哥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把手里的差事扔下回园子,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胤祥猜想,梦竹四嫂可能真的要生了。
九洲清宴外的花厅里,琼敏坐在金丝楠木卧榻上,听着暖阁里面的动静。胤禛匆匆赶回圆明园,身上的袍子都被雨水打湿了。
琼敏行礼后,亲自去洗了条帕子给胤禛擦手擦脸,而后侍候他换上一件便服:“梦竹才发作没多久,又是头一胎,还有得等。”
胤禛点了头,坐在卧榻另一边,右手捻着小叶紫檀佛珠,不由问:“为何听不见她喊叫声?”
“留着些力气是对的。”琼敏给胤禛倒了茶,“不过她能忍成这样儿,委实不易。”
胤禛多少有些担忧,毕竟奴才端出来的铜盆里,水都已经染上了血色:“我想进去瞧瞧。”
“知道您关心梦竹,可祖宗规矩不能坏。您就安安心心等着,里面儿必定会大安。”琼敏的声音很定,她握住胤禛放在茶桌上的左腕,他掌心里竟然还有汗。
琼敏不由轻声叹息,她生弘晖时,胤禛的模样她没瞧见,可是四阿哥和五阿哥出生时,胤禛虽也紧张,却绝不至到手心发汗的程度。果然,就如年梦竹尚未入府前她心中猜想那般,这府里不一样了。
暖阁里,年梦竹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只觉得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了,却不得不依照收生嬷嬷的吩咐不停用着力气。
“侧福晋是头胎,时辰难免会长些。”嬷嬷用洗好的帕子给年梦竹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不过您放心,有奴才们在,您和小阿哥都会平安。”
年梦竹点了下头,又一阵疼痛袭来,她一时没忍住,叫出声儿来。
实在忍不住了吧……听到年梦竹的喊声,胤禛右手紧紧攥住佛珠,心跟着疼了起来。男人有的时候也会矛盾,既希望你心爱的女人给你生孩子,又不忍心让她受这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漫长的煎熬一直持续到黄昏,外面的雨小了些,年梦竹双手松开被子的一刹那,收生嬷嬷高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是位漂亮的小格格!”
胤禛松了一口气,嘴角微挑,心里想着:梦竹不愧是做额娘的,终究更清楚她腹中究竟是阿哥还是格格。
又过了一刻钟,收生嬷嬷总算将小格格抱了出来,行礼道:“恭喜王爷,恭喜福晋,侧福晋生下一位小格格。”
琼敏将小格格抱进怀里,却听胤禛问道:“侧福晋还好?”
“回王爷,侧福晋太累,睡过去了。”
胤禛点了头,这才去看他和年梦竹的女儿。他的前几个孩子出世时都是皱巴巴的一小团,几日之后才长开。可这孩子不同,生下来便粉雕玉琢的,肉肉的脸蛋儿,煞是可爱。
“小格格的耳朵和口唇很像王爷。”琼敏用自己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小格格的脸蛋儿,“将来必定出落得花儿一般。”
胤禛将自己的手指递了过去,由着女儿的小手将他的手指包裹住:“也不必太过出挑,似她额娘六成便好。”
琼敏略作犹豫,将怀中襁褓送到胤禛怀里:“王爷待血房收拾妥当再进去瞧,我有些累了。”
胤禛颔首:“回去好好歇着,辛苦一整日了。”
“若梦竹无碍,您也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