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胤禩那边的紧张,‘闲人’胤禛依旧不改闲人本色,胤礽被废之后,他去大觉寺的次数反倒更多了些,全因老十三监工的禅院初步修成之故。
性音禅师刚刚从四川游离归来,已在刚落成的禅院中载种了他耗费不少人力、物力移来的木兰树。
胤禛和年梦竹进了寺院后,胤祥亲自将四哥、四嫂引至新禅院。
“老十三你向来不热衷于礼佛读经,这次在大觉寺待了这么久,可有些新的感悟?”胤禛调侃起兄弟来不遗余力。
胤祥笑道:“佛祖有四哥、四嫂这样有灵性的弟子参悟佛法已经够了,我这种俗人还是应当做点儿自己擅长的,就不给佛祖添堵了。”
胤禛笑着瞪了胤祥一眼,他深知自家兄弟性情,也不勉强:“听说你福晋又有身孕了?老十三你可以啊。”
胤祥被四哥这么一说,竟而也有些脸红:“四哥你真是消息灵通,是琼敏四嫂说给你听的?”
“好事儿还怕你四哥知道?”胤禛有意瞧了年梦竹一眼,“当着你的面儿说出来,好让某些人也听一听,知道知道我对她有多好。”
胤祥右手握住玉箫,轻轻敲打着左手,四哥和这位新四嫂的事儿,他当然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当然,他搂着自家福晋在床上酿酿酱酱的时候,海青也不由好奇,为何年家这位姑娘入了雍亲王府这么多日子了,还是‘光吃不长’,找琼敏四嫂的说法,这姑娘可谓独得四哥专宠了。胤祥先是‘教育’海青不要多管闲事,随后便跟着揣测,许是两个人日日黏在一处,大多时间都用来研读佛法之故。
年梦竹听见只当没听到。因为这事儿,她已经被福晋‘约谈’无数次了,福晋估计是感觉到自己白费了口舌,这些日子,提都懒得提,她也乐得耳根清净。
“王爷,佛祖面前,您不该收敛收敛?”年梦竹抽出被胤禛握住的那只手,一径朝着新禅院方向走去。
胤禛笑着摇头:“她这个人,有些事儿执着得很,你只能从着、顺着,拿她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四哥你几时从过旁人?顺过旁人?”胤祥挑了下眉毛,“恐怕这普天之下,只有梦竹四嫂是个例外吧。”
“海青不是你的例外么?”胤禛背负双手,迈进新禅院的门,“你我彼此彼此,谁也不必说谁。”
选择跟四哥打嘴仗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傻的,胤祥自觉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索性闭了嘴跟在四哥身边看禅院、看木兰树。
“王爷、十三阿哥、侧福晋。”性音原本正挽着袖子侍弄他种下的木兰树,见胤禛等人来到身前,便起身行礼。
胤禛等合十回礼。
性音笑道:“老和尚能将这棵木兰树从四川带回京城,全赖王爷支持。”
“胤禛不过举手之劳,禅师过誉。”胤禛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衣袖,准备和性音一道侍弄侍弄这棵木兰。
性音示意小沙弥再拿些工具过来,几个人围着同一棵木兰树忙活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性音总算觉得他这棵木兰可以熬过京城的寒冬,于明年开春之际傲然盛放,这才伸手做请,将胤禛等人请进新落成的禅房中。
胤祥是总负责人,从图纸到施工他全权把控,禅房里的模样他自然一清二楚。胤禛就不同了,虽然银子是他出的,可是为了保持神秘感,他始终强迫着自己不来这儿看。
内里没有雕梁画栋,一切只以简约二字形容即可。
性音合十道:“王爷,您此后便在这间禅房与老和尚谈禅论道,您觉得如何?”
看不出其中门道的人,只觉得这不过是间再普通不过的禅房,可是胤禛的眼睛厉得很,这间禅房里,即便是那张简简单单的茶桌,也是用上好的紫檀雕刻而成,绝非凡品。
“老十三,这摆设是你自行决定的?”
胤祥笑道:“四哥你很久没进这院子了,我只好自行做主。还合四哥心意?”
“我早就说过,你我兄弟脾气秉性乃至喜好皆相投。”胤禛盘膝坐到榻上,请性音在自己对面坐了,而后道,“禅师久未回京,可知京里风云变幻?”
“王爷说的是……”性音右手伸出两根指头,见胤禛微微颔首,性音笑道,“意料之中,并无意外。”
年梦竹坐在一旁煮茶,耳听性音这样说,柳眉不由一挑。彼时胤祥正坐在禅房外的游廊下,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玉箫。他这辈子站定了他四哥,也相信他四哥做出的一切决定。
“禅师当初赠了我四个字,如今可要换上一换?”胤禛右手不停捻着那串小叶紫檀佛珠,速度明显比平日更快了些。
性音从棋盒中抓起一把棋子,一颗一颗摆在了棋盘上。年梦竹亲自倒茶时,又在棋盘上见到了那个‘忍’字,不过这回摆出这个字的不是胤禛,而是性音。
年梦竹给性音倒了茶,性音道:“有劳侧福晋。”
“禅师不如还是以小友相称?或者叫我施主也行。”年梦竹嫣然而笑,坐到胤禛旁边,“在大觉寺里被禅师称呼为侧福晋,总觉着有些怪。”
印证旁若无人地给年梦竹捋了捋头发,转而对性音道:“当日还是禅师将梦竹带来我面前,如此恩情,胤禛理当感谢。”
“老和尚只知道年施主或许会与王爷您脾气秉性相投,不过成人之美。何况,王爷已在我大觉寺内新修了这座禅院,功德无量,老和尚不敢再有奢求。”性音见胤禛完全没有叫年梦竹避开的意思,索性又道,“鹬蚌和螳螂皆非最佳选择,如今圣上龙体康健,急于出头,很难走到最后。”
胤禛轻轻颔首:“是我急了些,承蒙禅师教诲。”
“王爷有大智慧,即便没有老和尚在旁点拨,上苍也会助您一臂。”性音瞧了年梦竹一眼,道,“年施主是位有慧根、有见解的小友。老和尚曾说过,若有一日,王爷能与老和尚这位小友坐在一处谈禅论道,即便是老和尚自己也会受益匪浅。”
胤禛朗声笑了。他原就想着继续关起门来过日子,旁人爱怎么闹便怎么闹,他依旧办好自己的差事,孝顺好自己的阿玛。只不过听说近来老九又开始做‘财神’,他这才有些心神不定,特意来找性音禅师定一定神。如今会占星卜卦的老禅师也叫自己继续‘忍’着,他自然乐得做‘闲王’,至于‘贤王’,谁想做谁就去做吧。
与胤禛的韬光养晦不同,胤禩始终在朝堂大臣面前展现着自己‘贤德’的一面。前次太子被废,一众大臣大都推荐他做皇太子,自然有这个原因在。如今太子二废,眼看着再无复立的可能,胤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加之胤禟的分析,储位似乎不会旁落了。
几夜辗转反侧,他总算下定决心,写了一封‘问计’折子,内容并不复杂,只是说怕大臣们再次举荐自己做太子,请皇阿玛给支个招,看怎样才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康熙看到这封折子,直接宣召胤禩。畅春园清溪书屋内,康熙直接将那封折子扔到胤禩身上,脸色黑的怕人:“八阿哥,你很好啊。”
“皇阿玛……”胤禩跪在书案前,低着头,“儿臣只是怕。”
“你究竟是怕,还是想试探朕心中所想!”康熙冷哼一声,“若非你着意结交,刻意施好,他们如何会齐齐举荐你做太子?他们为何不举荐三阿哥?不举荐四阿哥?”老皇帝气急了,抓起手边的茶盏又扔到胤禩身前,茶水喷了胤禩一身,茶盏摔成了碎片。“老八啊老八,你还真是‘贤德’!”
胤禩一颗心跳得仿佛擂鼓,他至今未想明白,问计于阿玛也错了么?
“不要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康熙沉声说着,“朕并非无能昏君,会由着大臣摆布。”
“儿臣知错。”胤禩总算服了软。
待胤禩走出清溪书屋,康熙眉心紧蹙。老八有朝堂大臣支持,老九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老十四更是马背上的英雄。这三个人凑在一起,若是有意逼宫篡位,恐怕真的会酿成灾祸。分而治之,方为正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李德全又给自己奉上的一盏茶,啜了一口。
“皇上,仔细气坏了身子。”
康熙叹道:“难为还有你为着朕着想。”
李德全笑道:“奴才是主子的奴才,主子好,奴才便好。”
康熙轻轻颔首,复又想到,老八这个忤逆子怕不是正盼着自己死,如此一来,有重臣支持,他倒是更容易登上大宝。胤礽再有狂疾,终究不会做忤逆之事。这样一比较,老八用心之险恶简直百倍千倍于胤礽,此人如何堪得大用!
老皇帝越想越气,右手轻握成拳,掩住嘴,重重咳着。
李德全站在康熙身边,给主子顺着气。
过了好半晌,康熙才缓过来,无力地挥了挥手。李德全会意,随侍在侧的奴才们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