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年梦竹忍着笑道,“不瞒您说,我在家中只练出了擀皮儿这一项手艺,馅儿是我那丫头活的。”
胤禛这个厚脸皮的一点儿也没感到尴尬,继续说着好听话:“这皮儿擀得也不赖,圆圆满满,像十五的月亮。”
又来了……如果不是年梦竹手上沾着面,她估计会双手抱头来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真想知道他对着旁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这个性子是如何装出那张冰块儿脸的。
“瞧你这副模样,本王的言辞很夸张么?”胤禛不以为意,撸起袖子,准备帮年梦竹的忙,“家宴用得少了些,讨你几个饺子吃?”
年梦竹嫣然道:“只要王爷不嫌弃我手艺不好,随您吃。”
话音刚落,苏培盛站在门外道:“王爷,马车备好了。”
胤禛一耸肩膀:“想着带你去园子里守岁,年姑娘可有意同往?”
“这个时候去园子?”年梦竹透过支起的窗子看着外面的月夜,“星星倒是不错,可惜并非满月。”
“一年到头,除却在围场的日子,我可极少有这样闲在的时候儿了。”
胤禛给自己的评价一点儿都不错,这位爷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早出晚归也便罢了,夜里还要点着蜡烛办白日里未曾办完的差事,即便办完了差,也会花些时间读书、写字。想来,胤禛膝下子嗣不多,不无缘由。
年梦竹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四爷还真是可怜’的感觉出来,起身净了手,顺便吩咐小丫头过来把桌上备好的东西装进食盒,带着一同进园子。
胤禛亲自给年梦竹披上狐裘,握住她的双手,轻轻揉搓着:“这样冷的天儿,净手的时候还是用些热水,这样凉,仔细回头儿坏了肚子。”
“不妨事。”年梦竹倒是不以为意,“回头儿用手炉暖暖便好了。”
“多少当心些!”胤禛目光中透着责备,揽着年梦竹走出王府,上了马车。
康熙将圆明园赐给胤禛的时候,这园子尚有些破败,经过两年的修整,如今亭台楼阁绕湖而立,说是个小小的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马车在九洲清晏殿前徐徐停下,胤禛先下了车,而后转身去扶年梦竹。
“谢谢。”这情景似曾相识,年梦竹想起那次自己生辰,胤禛带着自己去城外看烟花,几乎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次托赖那场雪,这次是彼此之间多了一重身份。
“还是这么客气?”胤禛也想起了那件事儿,一边牵着年梦竹的手往九洲清晏殿右侧走,一边问道,“梦竹,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年梦竹眼睑低垂,再扬起头时,决定不加隐瞒:“梦竹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去大觉寺,一是因为的确喜欢同性音禅师谈禅论道,这第二么,是知道您也是性音禅师的至交好友,也常常去大觉寺同他参禅。”
就这样‘被人算计’了,照理说,胤禛应该即刻黑下脸来,可是他心里却有那么一种甜丝丝的喜欢:“如此说来,你去大觉寺,还为了等本王?”
“等得很辛苦。”年梦竹深知胤禛脾气秉性,藏着掖着反倒不如坦陈相对。若有一日,你瞒着他的秘密被他知道了,后果远比你事先承认来得严重。
胤禛又问:“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有一日你会嫁给本王做侧福晋?”
“我能掐会算啊。”年梦竹开始胡扯,“梦中有高僧指引,说梦竹这一生都逃不出您的‘魔爪’。”
“好啊!”胤禛紧紧搂住年梦竹的腰,“我若是魔,你便是魔王夫人,又比我好到哪儿去了。”
只这么一会儿,苏培盛已带着几个奴才在九洲清晏殿右侧架了个梯子。胤禛给年梦竹紧了紧她披在身上的狐裘,笑道:“说了带你来园子里看星星,拖了这么久,对不住了。”
年梦竹嫣然道:“可能梦竹是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听见您说‘对不住’这三个字的人。”
“说与不说,端看本王心情。”胤禛走到那架梯子前面,双手用力扶住,“梦竹姑娘,你功夫不错,爬梯子应该也不是难事?”
当然不是难事。年梦竹颇觉胤禛这样小心翼翼地扶着梯子,委实是看小了她的‘轻功’。
“王爷,您可以让开一些。”她右手撩起狐裘,提气发力,左手轻握横杆,转瞬便蹿到了殿顶,以‘英姿飒爽’、‘动如脱兔’来形容,毫不夸张。
胤禛嘴角轻挑,微微颔首。
可惜帅气不过一秒,年梦竹正准备回身炫耀,殿顶瓦片松动,她险些掉将下去。胤禛原本‘老老实实’爬梯子,听见声响,只得提气纵跃,使了个千斤坠功夫,稳稳站在屋顶,堪堪揽住年梦竹。
苏培盛站在下面急着喊:“主子,您和侧福晋没事吧?”
“没事。”胤禛紧紧将年梦竹搂进怀里,脸色黑得吓人,“掉下去后果严重,你可知道?还是说,你有意惹我担心?”
年梦竹的一颗心正跳得厉害,双手紧紧攥着胤禛的衣裳,咬着下唇:“我,我方才也有些后怕。”
胤禛终归心软了:“往后再如此炫耀,看我还救不救你。便由着你掉下去,尝尝摔断骨头的苦处。”
“您舍得不救么?”年梦竹扬起头来看着胤禛的眼睛,“我原以为,您功夫……”‘没这么好’这四个字她硬生生咽了回去,毕竟是救命恩人兼丈夫,面子还是要给的。
胤禛笑着瞪了年梦竹一眼:“话说一半,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原本也不是大丈夫。”年梦竹‘砰砰’跳动的心总算归于平静,她小心翼翼坐了下来,双臂环住双腿,蓦然发现,九洲清晏殿前结了冰的湖面上竟然摆了好些盏荷花灯。
“王爷?”年梦竹侧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胤禛,“您是早已有了准备?”
“东西是一早就备好了的,几时来都能瞧见。”胤禛展开狐裘,将年梦竹裹进怀里,“夜里风大,这九洲清晏殿顶上的风更大。”
年梦竹乖乖靠在胤禛怀里,瞧着烛光下,圆明园的景色,不由感慨:“这园子真美,叫我一世住在这儿,永远不出去,我都心甘情愿。”
“这儿是我的地方,我的地方便是你的地方。”胤禛表面儿瞧上去是个不懂风月之事、日日只会办公的冷面阿哥,可是真的说起情话来,也是能甜进人的心坎儿里。
年梦竹原本还想着,好好的万园之园,几百年之后,竟然毁于一旦,不禁一阵唏嘘。听到胤禛这么说,难受的感觉渐渐消散,作为历史研究者,能亲眼看到圆明园最真实的模样,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王爷既这么说,往后您来园子的时候,便带上梦竹?”年梦竹侧过头看着胤禛,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想法,圆明园的每座建筑,包括一山一树一草一木,她不止该记在心里,更应该落在纸上。烫样和最初的设计图稿固然最具有研究价值,可是历经百年风雨,难免会有遗失,这世上每多一份真实记载,后世的研究人员就会多出一份希望。
胤禛瞧着年梦竹的眼睛,情不自禁低头印下一吻:“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座园子,往后我们时常来住就是。”
“谢谢四爷。”年梦竹甜笑着,“今儿的饺子,您想吃多少,便吃多少。若是吃得太撑,梦竹陪您练剑。”
“晚饭不可多吃方为养生之道,这个你没听过?”胤禛的视力不算太好,夜里看东西更不真切,不远处的荷花灯在他眼里其实已经只剩点点光亮,“今儿个走得急,忘记带望远镜出门,回头儿在园子里也放上几架。”
年梦竹深明视力不好的痛苦,天空对于自己来说是星辰满布,可是对于胤禛来说,不过是黑乎乎的一片。
“夜里着实冷了些。”年梦竹紧了紧狐裘,试探着要站起来。
胤禛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便是此刻的你。”他虽然嘴上在嘲笑自己的侧福晋,右手还是非常诚实地拽住年梦竹的手,直到她稳稳站上梯子,胤禛心里才彻底放松下来。
苏培盛双手用力扶住梯子,嘴上念叨着:“侧福晋慢着些,小心些。”
胤禛下梯子站到年梦竹身边时,笑道:“你有个天大的好处,知错便改,善莫大焉。”
“王爷您忘了,我是性音禅师的好友,佛理早已融会贯通。”年梦竹紧紧握住胤禛的手,和他比肩走进暖阁。
炭火早已生好,饺子也已煮熟。胤禛心中不无遗憾:“原想着和你一道包饺子,看来这事儿也要押后再做了。”
“王爷日理万机,您还能记得陪梦竹来园子里看星星,梦竹已经感激不尽。”年梦竹给胤禛的青花缠枝碟子里倒了些醋,“其实,我原本以为,今日见不到您。”
胤禛握住年梦竹的手,虽说祖宗规矩不可废,可是人总有任性的时候,事也总有例外的时候。
“梦竹,即便我的人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我的心里始终装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