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格格阴恻恻盯着底下两人许久,正缓缓开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喊“福晋”,当下也只能不甘地把嘴重新闭上,扶着椅子把手起身,朝向门口位置做好了行礼的准备。
三年前,贝勒爷从她房中出来那夜,她几乎以为自己是被爷彻底厌倦,心枯萎得如同秋日凋零的花儿一般,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就这么没日没夜自怜自哀了许久,连刚满周岁的弘昀都顾及不到,险些叫他出了意外……
好在福晋派去照顾弘昀的宫人当得上尽心尽力,发觉弘昀偷爬出暖阁后,第一时间就报给了福晋,加派人手寻找,才在后院一处耳房中将他找到,当时他只差一点点,就要摸着那锅沸腾的热水了。
自那之后,她整个人就如大梦初醒,宛若新生,对福晋彻底心悦诚服,从此不再盼着爷的怜宠,只要二格格和弘昀能够一生平安康健,安然无恙,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偏偏……福晋她,居然还能大方到愿意劝着爷往她房里来……
设身处地想想,若换做她坐在福晋的位置上,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将贝勒爷推向别的女人的。
是以这几年,爷虽说还是歇在福晋房里的时候多些,只福晋来小日子的时候才肯往她们几人处走走,她们却也没有了多少怨言。
毕竟人要懂得知足不是吗?她们已经比别的府里的格格幸运得多了——福晋贤惠大度,从不在吃用身上苛待她们这些妾室,也很少给她们立规矩,对待庶子庶女更是怜惜如亲子一般。
正在李格格胡思乱想期间,吴婉瑜已经扶着白蝶手缓步走入屋中。
屋里几人头也不抬,朝着她的方向整整齐齐屈膝行礼,口中还喊着,“妾身见过福晋。”
“嗯,起来吧。”吴婉瑜挥手叫起,随即走到上首位置坐下,目光随和地扫了这一屋子莺莺燕燕,“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何在?”
这两位格格是经由大选入府,便不似林氏和陆氏入府时那般,将人往府里一带,找间屋子一塞,完事。
她俩在宫中选完秀,得知被分派到四贝勒府以后,便会由宫中太监和嬷嬷护送着回府,要在各自的府里一直等到宫中圣旨下来了,才能坐上马车,带上行李,挥别家人,往四贝勒府来。
昨儿两人入府的时候,吴婉瑜还有事在忙,再加上也没有她一个福晋去接待两个妾室入府的规矩,便只是随手将余嬷嬷派过来,领着两人去了各自的院子,顺便给她们讲讲规矩。
所以今儿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位新人,不由得有些好奇。
听她发话,最靠近门边的两人缓缓出列,依旧是头也不敢抬的模样,从吴婉瑜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们一小截洁白的下巴。
她俩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上前,等到了屋子中间才停下,然后郑重其事地跪拜下去,对吴婉瑜行了大礼,
“妾身钮祜禄氏见过福晋。”
“妾身耿氏见过福晋。”
行完礼,便是给吴婉瑜敬茶。
一旁的格格们静静看着,心中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然而吴婉瑜面上却依旧和和气气,她喝完茶以后随手把茶盏放在桌子上,唇角微扬,示意底下小宫女去把两位新格格扶起,“起来吧。”
说完又偏头看了白蝶一眼,白蝶心领神会,带着两个手端托盘的小宫女,亲自走到底下,站在两人跟前,一字一句开口道,“这是福晋赏给两位格格的。”
托盘里是两副华丽的首饰头面。
红绸布掀开一瞬间,旁边林格格、陆格格和武格格同时探出脖子看了好几眼,发现这两套头面与去年武格格入府时送的几乎差不多价值以后,几人心里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而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两人却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也不伸手去接,反而同时又跪下来,“妾身多谢福晋赏赐。”
看着倒是很重规矩的模样。
吴婉瑜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丝毫未察觉身后余嬷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若她们真是个注重规矩的,今儿早上又为何会闹这么一出?只怕是在福晋面前装模作样罢了。
这样想着,余嬷嬷心里的警惕性很快拉到了最高。
按照流程,给吴婉瑜行完礼以后,便轮到李格格等人。
一切就与去年武格格入府时的情形无二。
吴婉瑜坐在上头静静看着,不知为何,思绪莫名开始放空,总觉得好像有点儿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抿了抿唇,眉头不知不觉间微微紧蹙。
等回过神来时,就瞧着底下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已经给其他几位格格见完了礼,正重新站回屋子中央,准备聆听她的训诫。
吴婉瑜一时也就顾不得其他,把准备好的草稿又念了一遍——用的还是去年武格格用的那一篇。
她打算以后每次新人入府就用这一篇了,毕竟余嬷嬷写得极好,她又是花了好长时间背下来的,不用白不用。
走完所有的流程,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终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适时屋外刮起一阵冷风,从厚厚的门帘缝隙中流泻而入,将两人吹得是浑身齐齐一凉。
没办法,屋子里头点了好几盆炭火,刚才她俩在给福晋请安时,因为远离门口的原因,不但感受不到一丝寒冷,反还被里头的热气蒸得双颊微红,背上也发了些汗。
然而一回到门口位置,远离了热源,寒意也就重新回来了。
耿格格微皱着眉,往里倾了下身子,似要远离寒风,不经意间抬头瞧见里面李格格的侧脸,心下不知想到什么。
而钮祜禄格格则是浑身微微一颤后,很快平静下来,也没有如何动作,依旧低眉顺目,恬静淡雅,好像刚刚刮过的那阵风都是假象。
余嬷嬷站在吴婉瑜身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两位新格格的性子也粗略有了些了解,只等请完安回到寝殿,再与福晋好好说道说道了。
……
因着吴婉瑜对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的态度还算和蔼,其他人便是对早上那一场闹剧再不满,也不敢在福晋这儿肆意发泄。
于是一个两个都低着头,把玩着手上的镯子,模样散漫无聊,只在福晋问到自己时扬起笑脸,恭恭敬敬回话。
吴婉瑜:……
忽然觉得有点儿心累。
甚至开始有些儿期盼宫斗、哦不,宅斗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等回了寝殿,吴婉瑜瞧着余嬷嬷轻咳两声,就要开口与她说些什么,她想也不想挥手打断,“余嬷嬷是想说今儿早上请安时间一事?”
余嬷嬷一愣,“不是……”
“这些我心里都有数,嬷嬷放心吧。”
“是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她们……”
“嬷嬷是想说,耿格格她心思外露,手段浅显粗糙,无需如何将她放在眼里;而钮祜禄格格看着虽是个注重规矩的,模样也乖觉懂事,实则内敛隐忍,说不得就是一条善于蛰伏的毒蛇,对么?”
余嬷嬷逐渐惊讶:“福晋都看到了?”
“嗯,毕竟嬷嬷也跟在我身边两三年了,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吴婉瑜弯着眉眼笑了笑,然后又问,“那门帘,是嬷嬷的主意?”
不仅门帘,还有位置,以及炭火的排列分布,估计都是余嬷嬷安排的。
眼下还没出正月,又是冰雪消融的时候,两人一身微汗被寒彻透骨的冷风一吹,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说不得还会在心里偷偷琢磨,这是不是福晋在隐晦地对她们立威。
“老奴知道福晋一向心善,最是不舍得给底下格格们立规矩,但是……”
“我都知晓,没有怪罪嬷嬷的意思,你就放心吧。”吴婉瑜再次打断余嬷嬷的话,眸光流转,似星辰熠熠。
她知道余嬷嬷只是想借机探探钮祜禄氏和耿氏的心性如何,之后也才好安排人手多加防范。
然而吧……吴婉瑜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这俩可是未来的人生赢家呢,至少结局比原主可好上太多了。
她目前的重点还是会放在弘晖身上,至于钮祜禄氏和耿氏……还得等她们怀孕了之后再说。
等、等等。
吴婉瑜想起来自己之前那抹怪异之感是如何来的了!
因为按照历史上的时间顺序,此时的李格格应是身怀六甲,即将诞下三阿哥弘时了才是!
可如今却半点消息都没有。
她……她不会把弘时、弘历、弘昼几个小萝卜头给蝴蝶掉了吧?
蝴蝶掉几个孩子还是小事,她最担心的,是历史上孝敬宪皇后只生了弘晖一个嫡子,而在弘晖八岁那边不幸夭折后,孝敬宪皇后就因不知什么原因,从此再也没有生育过。
有人猜测,孝敬宪皇后许是因为嫡子早夭,过于悲痛的缘故,不小心伤了身子,亦或是与雍正的感情……这才没能再次有孕。
而如今吴婉瑜成了孝敬宪皇后,一来与胤禛感情还算可以,二来她也会努力阻止弘晖早夭。没有了这场悲剧,她身体条件又还可以……那……会不会被蝴蝶掉的那些孩子,最后是她来还债?
吴婉瑜想到这里,霎时就担心得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白蝶和白灵不知福晋为何突然焦躁,但见着她眉头紧缩,神情困惑,担心扰了她思路,对视一眼后便齐齐退出了屋外守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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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事总无常,吴婉瑜这头还没有理清楚思绪。
不过两日,就传来消息,李格格与钮祜禄格格在后边园子里发生了争执,闹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