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走到屏风前,这是一架云母屏风,跳动的烛影映在上面,白鹤纤细的脖颈愈加明晰。
然,遮不住后头窈窕的身影。
他来回踱步,最后看了一眼,还是离开了。
她还小,不能着急,循序渐进为好。
却不知屏风后面的顾嫔和小景正在咬耳朵,就听小景小声道:“您被厌弃了?”
身上根本没什么痕迹,她这舒缓的药膏都准备好了,结果主子一身皮子跟羊脂白玉一样,洁白无瑕,漫说有青紫遍布,便是一点红梅痕迹都没有。
“他不行吗?”顾访嫣也有些疑惑,一脸凝重的问。
两人对视一眼,迟迟不敢往外走,还是说她真的被厌弃了,不可能,她这么好看,康熙得多瞎才不喜欢,看来康熙不行。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康熙朝那么多子女说明他的腰挺好肾也挺好。
顾访嫣孤注一掷的走了出去,就看他双手负在身后,正立在她妆奁前,手中把玩着一根玉簪。
“你喜欢玉制品?”男人声音低沉。
见她点头,康熙朝她点点头,随口说:“安歇吧。”
大大的拔步床,放着两床被子,一人卷成一个筒,各自睡下。
随着两人躺下,小景过来把床帐放下,又吹熄蜡烛,这才蹑手蹑脚的去外间侯着。
顾访嫣睡不着。今天是她侍寝的日子,她胡思乱想了许多,结果就上了个前菜,好吃是挺好吃的,该上的大肉见都没见过。
她都想好了,等开始的时候,就一脸羞涩的垂眸,露出一截细腻雪白的脖颈,对着镜子练了好几次,最漂亮的弧度。
等雨歇云收的时候,就按着她现在娇怯的人设,羞答答的扭着手指头,再抽空抛俩媚眼,加深印象。
结果!全!是!空!想!
啥也没有,啥也不是。
胡思乱想间,她没耐住睡了过去,却不知身旁的皇帝闻着她身上幽幽甜香味忍得有多辛苦。
——第二日。
顾访嫣是被赏赐的声音吵醒的,永和宫热闹的跟什么一样,太监喜气洋洋的唱礼声就没停过。
“羊脂白玉玉如意一柄~”
“粉碧玺十八子一对~”
“三色翡翠压襟一副~”
“米珠一斛~”
“东珠耳珰六对~”
林林总总二三十样,全是价值很珍贵的珠宝首饰,听的众人艳羡不已。
都得过赏赐,但像她这样一口气全是珍贵物件,着实不多见,更别提她不过是侍寝罢了,抵得上别人生孩子了。
有人得意,会有人不高兴。
内务府一边备赏赐,一边备着锦帕、盖碗等,一是往永和宫西偏殿送,一是备着赏赐送到西偏殿后众人太过妒恨下撕手帕、摔盖碗。
小栗子笑的春风得意,活像侍寝得宠的人是他,招呼着把赏赐摆在廊下晒一晒,还知道给人回礼,可以说处事周全。
顾访嫣顶着呆毛坐了起来,小景赶紧上前来伺候,也是喜气洋洋,兴奋道:“您醒了?万岁爷赏了好多东西,都在廊下摆着。”
被伺候着洗漱完,赶紧又上了早膳,吃用过才见小栗子把赏赐都移了进来。
见主子大清早坐在窗前看书,不禁笑着劝:“您昨儿劳累了,多在床上躺躺。”
顾访嫣用手中的书戳了戳他,示意他赶紧走开,正说笑着,就见戴佳氏又走了过来。
“姐姐屋里坐。”
“姐姐喝茶。”
“姐姐吃点心。”
戴佳氏听着一水的姐姐,心中受用,觉得顾嫔怕是要让众人失望了,她定然是个长久的,嘴巴甜又长的好,给谁谁不爱。
“你昨儿侍寝,彤史上应当也记了你的名,这次来,是有点子事给你说。”戴佳氏握着她的手,笑容温柔。
见她瞳孔澄澈,那白皙的肌肤在晨光映照下,亮的像是会发光。
“姐姐尽管说。”顾访嫣也跟着笑。
谁知戴佳庶妃仔细的问了她小日子,隔多少时日来一回,一回来几日,都问的一清二楚,最后才道:“你这小日子很准,倒也好算,一般情况下,女人易受孕的日子就那么几日,打从第一天开始算半个月那日往后推三四天。”
“或者你身上干净了往后推个七天十天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数。”
“侍寝过后,便急着起身,也别急着叫水洗漱,把枕头塞腰下面,多跟万岁爷说说话。”
顾访嫣:!
虽然她听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本宫年岁尚小,倒也不急着生孩子吧?”这也是她的真心话,甚至觉得不生都行,现在小十四都出生了,九龙夺嫡的要素人物齐备,生不生真没什么关系。
她对孩子没什么渴求,有了她会好好爱,没有孩子她一点都不会盼着。
戴佳庶妃微微愣怔,饮了口茶,这才低声道:“万岁爷不是个定性的人,他今儿爱了这个,明儿爱了那个,先头宫里人少,怎么也能轮一次,孩子的事就不着急。”
“但现在万岁爷龙威至盛,口味又一直在变,若是不抓紧时间生下孩子,在这后宫里,没有资历没有孩子,会过得很艰难。”
就算是嫔位也不行。
戴佳庶妃这个年岁,早已经过了能得宠的年岁,打从生下老七开始,她就彻底无宠,都知道是因为康熙不会再让她生一个天生有疾的孩子。
这既是她最大的掣肘,也是她最大的保护。
膝下有阿哥,天生不在争宠的范围内,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稳稳当当的能苟到老。
但没有孩子的嫔,比如端嫔、敬嫔等,现在过的还不如她一个庶妃。
顾访嫣听罢若有所思,她知道康熙中晚期的口味,偏向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汉女,但时下的妃嫔不知道,在这个转变期内,她们会很惶恐。
后宫还没有汉妃,但康熙也不爱进后宫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顾访嫣在心里说了一句,这才又红着脸颊道:“谢谢姐姐这一番肺腑之言,本宫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全仰仗姐姐了。”
秀女选秀结束,是要遣送回家的,等回家后,再过来就会有嬷嬷集中培训,各种事宜也都会说。
但她没有,中间的步骤都没有经历,直接册封为嫔。
戴佳庶妃说完就走了,顾访嫣给她打包了四色的点心,叫她拿回去吃着玩。
这戴佳庶妃前脚刚走,后脚二福晋就来求见,瓜尔佳氏有些着急,这人要是得宠了,经见的多了,岂不是更难拿捏。
那手镯她势在必得。
具体什么样子她不知道,只知道能够让女人的身体达到最健康的巅峰状态,不仅仅能一举得男,还能让身体不受损伤。
她后来费尽心血打听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前世!前世那个贱蹄子就是用那狐媚身段勾着爷不放,就算生个孽种也是天生异象,她羡慕的眼睛都要滴血。
天天灌三大碗苦药汁子也就罢了,她日日求神拜佛,就想要个嫡子,她是太子妃,合该生个皇太孙,彻底坐稳皇后之位。
可她想要的都没有,反而是这个女人,一举得男,三年抱俩,她眼睁睁看着她儿女双全,承欢膝下。
而她,病死在凄凉的冬日。
爷连来看一眼都没有,生生让她一个人在正院咽了气。
这一辈子,她一定要好好谋划。
整理一下心情,等听到通传声,她这才昂首阔步的走进西侧殿,就算她是嫔妃了,也是当年那个只能对她俯身行礼的良娣。
但触及对方清凌凌的双眸,瓜尔佳氏腰弯了弯,福身行蹲礼:“儿臣给嫔娘娘请安,您万福金安。”
顾访嫣笑吟吟道:“起身。”
她转着手腕上的镯子,看着对方眼神跟着转,就知道她喜欢极了,目标也是这玩意儿。
但她已经把三色翡翠镯给认主了,她再也别想了。
“您这手镯真好看!”瓜尔佳氏忍不住夸赞。
顾访嫣抬了抬胳膊,她挽起一截袖子,露出伶仃细腕,笑吟吟道:“是祖传的镯子,戴了好些年,有感情呢。”
她用眼角余光瞥着二福晋的神色,看着她眸光中冒出亮光来,心里顿时有谱了。
“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也可喜欢了?”顾访嫣坏心眼的问了一句,接着惆怅叹道:“前两日本宫手里不宽裕,还起了卖掉玉镯的心思,到底没舍得。”
瓜尔佳氏一边骂她不识货,一边惊喜的问:“您想脱手?打算卖多少钱?”
她在心里噼里啪啦的打算盘,想着要是不贵她就买,要是贵,她就使个法子弄死她,反正人死了,物件就更好处理了。
“到底是心爱之物,总觉得没个千金之数就是埋没了。”顾访嫣放下袖子,将手镯遮的严严实实。
然而二福晋的眼神反而更加炽热,恨不得穿过她的袖子,直接能看到那手镯。
“千金之数?手镯百两银子都已经是难得的好价钱了。”二福晋试探的砍价。
顾访嫣却不再接这个话茬,而是开始说旁的来,问二福晋今天来做什么,就听她说感念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特意来瞧瞧,她可有什么为难的,她愿意帮忙。
“确实有一棘手之事。”
“您请讲。”
“不如这样,事情办成以后,本宫把镯子赠与你,也算是成人之美了。”顾访嫣一脸纠结,说完又立马自己否定:“算了算了,倒也不必了。”
眼瞧着镯子就到手了,结果转瞬间又没了,二福晋哪里能接受这个心理落差,登时着急了:“您是恩人,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就是,镯子不镯子的不重要。”
“那好吧。”顾访嫣勉勉强强的开口。
好悬把瓜尔佳氏噎了个够呛,她只是客气一下,并不是真的不要手镯,但听着蠢货的意思,好像真的不给了。
“您想做什么?”二福晋强笑着道。
“本宫想要一丸药,名唤泠月丸,需要每每满月时松尖雪二两,再就是十二白花蕊二两,要在一月内制成,多点少点都没了效用。”
顾访嫣本来想说冷香丸的,但是那法子太巧,药方的类别又太多,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种复杂精致的感觉。
二福晋:……
“成,一个月内,给您弄来!”她咬着后槽牙,狠狠的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忍着应了下来。
这叫什么,这波叫什么。
她吃这么巧的丸药,怕是要升天。
看着二福晋气势汹汹离开的身影,小景有些莫名其妙,咬耳朵问:“您要这什么药做什么?奴婢给你寻,这可不能交给外人,要是被做点什么手脚,那可如何是好。”
顾访嫣但笑不语。
有人问二福晋过来做什么,她就大大方方的回,说二福晋是个好人,特别的好,她要泠月丸都能帮忙。
等别人问什么是泠月丸,她就一一细细说了。
众人:两个蠢货!
一时间倒是散了,一个蠢一个作,凑一起闹笑话呢。
就连康熙也听说了,他皱着眉毛看向梁九功:“真有这样的药?你去跟她说,罢了,她年岁小,容易被人骗,你带徐老过去给她请个平安脉。”
正在用晚膳的顾访嫣就被人移到屋里坐了,端端正正的接受御医的望闻问切。
梁九功还小小声的问她:“您还有哪里不适?尽管遣小栗子去寻奴才,奴才给您请御医,这来历不明的药,可不能乱吃。”
“本宫没病。”她木着脸回。
看着梁大总管不放心的眼神,和徐老探究的眼神,她不禁掩面,欺负瓜尔佳氏这个仇人她觉得心安理得,面对梁九功、徐老这些人精探究惊叹的眼神,让她招架不住。
还是脸皮不够厚,她得再锻炼锻炼。
正想着,谁知道又听见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顾访嫣挠了挠脸颊,起身出去迎接康熙,她抿着唇,羞的小脸通红。
太可怕了。
宫里果然没有秘密。
但康熙进来,看见梁九功、徐老笑呵呵的样子,就知道什么事也没有。
小姑娘害羞了,他便什么都没说,很是照顾她的自尊心,转而叫人退下,这才拉着人坐下。
“朕今儿不能过来,你自个儿先睡。”他道。
顾访嫣用本宫知道你要去宠幸别人,但本宫很懂事不会让你为难的眼神看着他。
“临近年关,政务很是繁忙。”康熙接受到信号,无奈解释。
“哦。”她慢吞吞的应了一声。
康熙觑着她懵懂的神色,不由得笑了,还小呢,什么都不懂。
顾访嫣侧眸望着他,想了想,还是道:“那您有空就来,臣妾想你想的很。”
她真是什么都敢说。
听她这么说,康熙心中慰贴,舒爽的如同数九寒天大雪中暖融融的火龙,怀里还抱着甜滋滋的蜜水一样。
“嘘。”他修长而白皙的手指竖在唇前,这些话可不能出去混说。
顾访嫣腼腆一笑,羞赧道:“臣妾知道,心里话只跟万岁爷说。”
康熙担心的来,满意的走。
梁九功觑着他惬意的微笑,回想一下顾嫔到底做什么了,不由得懵,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拿住万岁爷的心了。
“顾嫔这里,你多照看些,别叫她吃亏了。”康熙淡淡吩咐。
看着梁九功躬身应下,他皱了皱眉,想到二福晋一度来寻顾嫔,这瓜尔佳氏乃石文炳之女,他以前就跟都统有默契,她就是按国母的标准来培养的。
使尽法子要跟太子尽快完婚,就算是不册封太子妃也在所不惜,他原以为是索额图的计谋,想要为太子加筹码,虽然心中不虞,到底默许了。
太子能早日生下嫡子也好稳固江山,纵然索额图在其中作梗,他也有能力摁下。
但进宫后,瓜尔佳氏的表现让他很是失望。
康熙眸色闪了闪,他宠爱顾嫔,瓜尔佳氏就直接贴了上来,她是储君福晋,未来的太子妃,何至于此。
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勾缠。
但顾嫔柔弱不知世事,还是得好生护着才是。
“太子的伤,养好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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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