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八年,注定不是安宁的一年。
刚进了正月,四贝勒府的李氏就传来了喜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李氏这次倒十分小心,整日在床上静卧之外,轻易不出小院的门。
可偏偏造化弄人,李氏越求小心度日,老天越不遂她心意。年后,二阿哥的身子越发孱弱,整日汤药不断,竟都不能轻易下床。
李氏背地里哭了不知道多少回,孩子的脸色已经比行将就木的老人还蜡黄,瞧着随时都要过去的样子。她便整日除了照顾二阿哥,便跪在佛祖面前求菩萨保佑。
胤禛和户部告了假,在儿子病床前亲力亲为,或是出府遍访名医。
可惜,阿玛的祈求和额娘的祷告都没能留住他,康熙三十八年二月二十九日,二阿哥殇,年仅两岁。
这个小小的孩子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人生,在病痛中和阿玛额娘的怀抱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二阿哥去后,胤禛连着几天都没吃下饭,整个人暴瘦了一大圈,连康熙都看不下去了,私下里把胤禛喊来训斥了一番。
伤心归伤心,身子不能不在意。
他要面子,出了府,当着其他人的面还是之前稳重的四贝勒,只更沉寂了一些。当着府里女人和额娘的面,也不好意思哭哭啼啼的,只二阿哥去了的夜里,没忍住,半夜偷偷地痛哭了一场。
李氏就别提了,她就这一个儿子,这是她全部的指望。二阿哥去了后,她的半条命也跟着去了。若不是腹中还怀着孩子,怕是都挺不过去这一关。
福晋这几天也和缩头乌龟似的,安安静静。虽说二阿哥的死不是她导致的,可毕竟二阿哥的病重是跟着她去除夕夜回来后才开始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有时也在想,若当时自己再坚决一些不让二阿哥进宫,若在那条宫道上她再多照看二阿哥一下,他会不会能活下来?
但总归,除了李氏腹中的胎儿不知性别,她的弘晖现在是府里唯一的阿哥,没人能够威胁到她的儿子。
幼姝本定了今年开春后进府,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进府自然也被耽搁下来。她也没想到,那天有了一面之缘的小生命,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离去。
她当天晚上知道了二阿哥逝去的消息后,做了一场噩梦,连着好几天才缓过神来。
德妃倒是平淡了许多,她在宫里,见过死去的孩子太多了,连她自己,也有三个孩子没保住。她知道以后,掉了会儿眼泪,为二阿哥亲自抄了本佛经,也便过去了。
难为她还安慰幼姝,说等二阿哥的事过去之后,便让幼姝入府。现在着急进府,对幼姝也没好处。
幼姝自然不介意,她现在进府,李氏还没从儿子逝去的伤痛中缓过来,看见一个美人在忙着争夺她儿子的阿玛的宠爱,还不把她给吃了。
但还没等胤禛从儿子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他又要去陪老子南巡了。
康熙三十八年二月,第三次南巡启銮。皇太后及皇子胤禔等八人随行。
三月,康熙帝阅黄河堤。驻杭州,阅兵较射。四月,车驾驻江宁,阅兵。
五月,康熙帝经李海务、戴家湾、张家庄、河西务、通州,于本月十七日返回京城。
幼姝的入府定在了五月的二十六日,德妃看了黄历,说是个好日子,盼着幼姝入府能带来喜气,驱散下府里阴沉沉的死气。
幼姝虽只是个小格格,但德妃倒是待她不薄。不仅允了她出了紫禁城宫门口后坐着顶桃红的小轿子去四贝勒府,还竟给了她半抬嫁妆。
要知道,格格入府可比不得福晋和侧福晋,拿着个小包袱就进府了,哪有什么嫁妆。只现下是德妃赏赐,她自然能名正言顺的带入府中。
德妃是个通透人,她也是从低位慢慢升起,自然知道幼姝现下缺什么。旁的什么玉器古玩没给,给了一小盒白银、几匹布和两匣子首饰。
德妃家大业大,这点东西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幼姝感念她的心意。实实在在的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倒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在宫里甘心磕头。德妃见了心里也满意,暗道这个孩子是个懂事明理的。
秋月姑姑也舍不得幼姝,她和幼姝相处了近一年,有了感情。临走前拉着幼姝的手说,等她有孕后她去四贝勒府看她,幼姝也不扭捏,爽快的应下。
永和宫的其他小太监小宫女们,突然得知这位俊俏的小丫头竟是满洲镶黄旗的秀女,还被指给了四贝勒作格格。不仅吃了一惊。
这厢,和幼姝关系好的便松了一口气,那些之前欺负幼姝新来的年纪小,指使幼姝给她脸色瞧的小宫女们可是吓坏了,生怕她报复回来。
但看着幼姝不在意、一笑泯恩仇的样子,也纷纷放了心,都真心诚意的祝贺幼姝出嫁。
幼姝进宫这小一年的时光,好的坏的都碰到了,但临到最后她离宫的时候,还能收获慢慢的祝福,于她心里已很是感恩。
出宫那天,幼姝拜别德妃后,要亲自走出长长的宫道。九格格送了幼姝一段路,她拉着幼姝的手,只叮嘱道,有事别忘了找她。
那天,四贝勒府倒也热闹。府里摆了几桌酒,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个小的去哥哥府上耍了一天,叫了台戏班子唱了一天。
也是从二阿哥去了之后,福晋失了胤禛的心,除开每月的初一十五,胤禛鲜少去她房里过夜。这些是她主动提出去操办的,想借机缓和下夫妻间的关系。
幼姝紧张的坐在房里,周围有嬷嬷们正在轻声细语的为她将一会怎么侍奉四爷。
“富察格格不必紧张,咱们爷是个会疼人的。我可听说了,爷可是有小半年没进后院了。”一个声音尖细的嬷嬷语气暧昧的说道。
幼姝心想,人家这几个月去南巡了,都不在京城,自然进不了后院,这不是废话吗。
“哎呦,格格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寻常女子都十二三岁就嫁了人,格格已算作晚嫁了。这身子骨早都张开了,不会受罪的。”一个颇有经验的嬷嬷自信的安慰幼姝。
幼姝心里默默吐槽,十七是虚岁,她满打满算还不到十五周岁,还是一位正在茁壮成长的青少年。
那位声音尖细的嬷嬷许是从内务府来的,说话也没个忌讳,她正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的笑着说:“咱们四贝勒今年可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今晚富察格格是别想早睡了。”
她这话说完,逗得另一个嬷嬷也笑了起来。两个嬷嬷在一起笑成一团。
幼姝黑线,这话说得还能再直白一点吗。。。
她顶着红盖头,也看不见周围的事物。晨起时就起身梳了妆发,为了怕出丑,也没用茶水和点心,现下太阳都快落山,她整整一天都没吃过饭没喝过水,现下早已饥肠辘辘。她甚至想,幸好自己只需坐在床上,若是起身肯定会晕过去。
嬷嬷的话,她起初还羞得满脸通红,听得多了也有了免疫,坦然大方的听着她们聊天,左耳朵进右耳朵,偷偷眯着眼打瞌睡。
那位老道的嬷嬷起初还当是新格格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话。看着这位格格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还以为心里紧张,于是加大功力安慰道
“这洞房不就是那档子事吗,许多妇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起初是有些不大好受,可熬过去了之后,那得了乐趣可就舒服了。”
说着说着,她就听见从红盖头底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她有个不好的念头,这富察格格不会睡过去了吧。。。
她走到幼姝身旁,俯身细听,果然这位新格格竟然睡着了!
简直是荒唐!这新婚夜哪有没等着新郎官,坐在婚床上睡过去的!
两位嬷嬷忙轻轻推下幼姝的手臂,着急道:“哎呦格格,这可是洞房夜呀,不能睡呀。一会四爷可就过来了。”
“可不是,这时辰可不早了。格格您怎么还心大的睡过去了。来人,快伺候格格梳洗一下。”
幼姝正睡得香,渐入佳境。突然被人推醒,还有点缓不过神来。醒来才知道,自己刚刚竟然打了会呼噜,不禁尴尬的满脸羞红。她从来也没有梦里打呼的习惯,只今日实在是又累又饿又困,没控制住生理反应。
两个小丫鬟急忙端过水来,拿着帕子为幼姝梳洗。这两个小丫鬟不过十一二的岁数,是拨给伺候幼姝的侍女,可岁数小没经验,一不小心,蹭花了妆。
嬷嬷见下半张脸花了,和小花猫似的。竖着眉头训斥了那两个小丫鬟。幼姝张了张嘴,想开口为那两个小丫鬟说清。
她这张脸上至少被厚敷了五层粉,又带妆了一整天。如今已快入夏,气温可不低,现下被帕子轻轻一蹭,妆花了是必然的,若是不花妆才不科学吧。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嬷嬷按在床上,着急在脸上重新敷层粉,又让抿着口脂,不许乱说话。
正当屋子里忙成一团时,怕什么来什么。屋外传来了一声通报声:“四贝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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