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中旬, 康熙一行人回京。jiuzuowen
康熙震怒攻心, 身体差了不少,一回宫就病卧在床。曦月着急,前去探病。
“皇上, 两月不见, 您老了许多。”曦月轻抚着他的眉间和眼角, 那里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塞外发生的事,四阿哥一一告诉了她。亲手废了他这么多年来最看重、最珍视的儿子,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吧。
康熙勉强一笑,握住了曦月的手:“不许说朕老,朕要好好的,要一直护着你们几个。这段时间, 你也不容易。小十五犯天花之时,朕远在塞外,有力无力,所有的一切都得你一个人扛。你受苦了。”
曦月说道:“小十五福大命大, 已经没事了。皇上不用担心, 倒是您,得多保重身体。否则臣妾和孩子们都无法心安。”
康熙笑道:“朕会好起来的。”他必须好起来。他最珍视的枕边人, 也就只有曦月一个了。
太子被废, 可以想见接下来朝堂会如何震荡。在他没把一切肃清, 在他没把继任者挑选好、培养成,并且把权柄平稳交付之前,他绝对不能倒下!
否则曦月, 还有他们的孩子们,他不敢想象会受到怎样的冲击。要是有个万一,他就是在泉下也难安。
再说二阿哥。
二阿哥的太子之位已被废黜,毓庆宫自然是再住不得的了。于是毓庆宫的大小主子们,尽数跟着二阿哥被圈禁到了咸安宫。
一时间,咸安宫一群女人哭声震天。咸安宫是废宫,伺候的人当然比不得东宫之时,往日娇惯的花朵,怎能忍受到了这样的落差?
更兼之二阿哥被废之后,性情越发暴躁,动不动就挥鞭打人。就连往日他最疼爱的嫡长子弘晳,都没能逃过。
咸安宫眼看就要乱成一团。幸好,废太子妃瓜尔佳氏沉着应对,力挽狂澜。她夺下了二阿哥的鞭子,狠狠甩了他两巴掌,让赤红着眼的他清醒了些,然后拉着他进了小书房说了好一会话。
小书房内,二阿哥时而暴喝,时而怨愤,时而懊悔,时而哀凄,而瓜尔佳氏的声音,则是一直那么镇静温润。最后,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二阿哥失声痛哭。
没有人知道瓜尔佳氏和二阿哥说了什么。自那之后,二阿哥仿佛是认命了,不再闹腾。他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安静得很。似乎,紫禁城都要忘了他的存在。
咸安宫上下,俱由瓜尔佳氏打理。瓜尔佳氏洞察人心,刚柔并济,很快就安抚了阖宫的妻妾子女,镇服了拜高踩低的伺候宫人。咸安宫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曦月听闻,不由对瓜尔佳氏心生敬意,不愧是曾经做过太子妃的女人,又不免为她感到可惜。这么能耐、这么厉害、这么好的女人,有着母仪天下的风范,毫无疑问能胜任未来的皇后之位,如今却只能管着这么一个破败的咸安宫。
康熙养病期间,众皇子常去探望,以表孝心。其中,尤以大阿哥为甚。大阿哥卯足了劲地在康熙跟前表现。
再说朝中势力,如风云般变幻诡谲,就是康熙也无法预测和左右。东宫无主,无数人趁机择队站立,想要拼一个从龙之功。
大阿哥,是众皇子中的佼佼者。他是长子,无嫡立长是传统,他的胜算粗看起来是很大的。
直亲王府,瞬间炙手可热。八阿哥身为大阿哥的臂膀,也与数不清的朝臣接了头,商议了不少事。王府每日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只是惠妃和大阿哥都以为稳了的太子之位,迟迟没有落下来。
朝中数次上奏请立太子,皆被康熙搁置。
大阿哥急了:“八弟,皇阿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不会是还想着咸安宫那个吧?”
八阿哥面容仍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一点焦急之色也无:“皇阿玛仁慈,二哥又变了性子,安安份份地不吵不闹,皇阿玛气头过了,不忍即刻另立太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大哥,你别急,该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你的,你再上蹿下跳也没有用!
大阿哥怎能不急?他恨恨地一拍桌案:“要是皇阿玛对老二心软了怎么办!皇阿玛老了,以往的杀伐果断都荡然无存了!”
八阿哥劝道:“大哥,皇阿玛肯定自有主张。你且稍安勿躁,不要乱了分寸。”
大阿哥说道:“不行,此事不可再拖!再拖下去,皇阿玛或许都要变了主意了!怎么说,老二都是皇阿玛亲自养在身边三十多年的,花了多少心机,费了多少心力。就跟只有老二是他生的,我们其余十几个兄弟都是捡来似的!”
“时间长了,搞不好老二求上一求,皇阿玛就又要原谅他,复立他太子之位了!不行,绝对不行!”
八阿哥惊讶:“不会吧。二哥他毕竟……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大阿哥冷笑:“就是错太多,老二也是他心尖尖上的最宝贝的儿子!我看他是永远都狠不下心了!”
八阿哥叹气:“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皇阿玛乾纲独断,我们只能听从他的安排。只是二哥向来看不惯大哥,二哥被废之后,朝堂之中又是你的呼声最高,我怕二哥要是复了位,会对大哥你不利啊。”
大阿哥过了好久,用力地一甩袍袖,下定了决心:“皇阿玛狠不下心,我狠得下心!皇阿玛做不了这个决断,我来替他做!”
八阿哥淡淡一笑,翩翩君子,一派温润如玉。
大阿哥急轰轰去书房准备了,让八阿哥自己在花园转转。八阿哥途经一株海棠花时,笑着说道:“花枝过繁,不利生长。”拿过剪子,亲手剪去了几枝。
废弃的枝条,随意地覆在了花盆上。花盆有些倾斜,底部似有一个白色的物件,若隐若现。不仔细看,谁也注意不到。
乾清宫。
大阿哥一番慷慨陈词,末了总结道:“皇阿玛,儿臣愿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举朝的万民,亲手除去二弟这个祸害!”
康熙震怒:“胤禔,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阿哥接下来的话,康熙尽数听不进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大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回你的王府,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门半步!”康熙吩咐道。
大阿哥退下后,淳嫔曹丹华惴惴不安地从西隔间出来,俯身行礼:“皇上恕罪,大阿哥的声音太大,臣妾在茶水间也听到了一些。只是,臣妾实在奇怪,大阿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康熙扶额:“老大确实有些奇怪。”
淳嫔似是想到了什么,温声提醒:“大阿哥……该不会是接触了什么脏东西吧?臣妾儿时,家中老太太就曾突然性情大变,请了多少大夫都没用。还是一位高僧路过,说是老太太出门拜佛路上沾了邪祟之故,才出手化解了呢。”
康熙当然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但是老大近来是越发过了,趁这个机会,查查他府中明细也好。于是他下了令,命禁卫军搜寻直亲王府!
这一搜,就搜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巫蛊!花盆底下竟然浅浅埋了一个写了二阿哥生辰八字的巫蛊!
康熙捏着白色的巫蛊娃娃,脸色铁青,狠狠地甩到了大阿哥脸上:“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
大阿哥慌乱解释:“皇阿玛,这不是儿臣做的,儿臣冤枉啊,皇阿玛!”他是希望老二死,他是暗暗地诅咒,但就是要施蛊,也会派人偷偷地做,怎么会一下子就被人发现呢?
难道,是王府来来往往的哪个朝臣想讨好他,偷偷埋下的?他要被害死了啊。
到底是谁?大阿哥一头雾水。人太多了,谁都可疑,他完全不敢确定。
康熙沉声道:“胤禔无孝悌之义,行乱臣贼子之事,罪无可恕。即日起,除去胤禔直亲王爵位,全府圈禁,严加看守,不可出府半步!”
“皇阿玛!”大阿哥如遭雷劈,满脸地不敢置信。
康熙丢下一句:“你近日行事极为反常,想必是巫蛊反噬之故。胤禔,你让朕太失望了!”大阿哥的神情,康熙都看在眼里。或许此事不是老大所做,但他有此心。
对老二如此,那对其他兄弟们呢?这样的大阿哥,康熙是万不敢将江山托付的。
更何况,不搜不知道,一搜,王府内的东西,实是触目惊心,违例之物众多。老大的心,野了啊。除去老二,下一个目标,是不是要逼宫,针对他这个已经老态初显的皇阿玛了?
康熙缓步坐上车辇,离开了直亲王府。不,现在已经不是亲王府了。直亲王,重又变回了一个光头阿哥。
幽禁府内的大阿哥涕泪纵横,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步了二阿哥的后尘!
他抽出剑,横上了自己脖子,如此活着,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大福晋慌忙夺下剑,掌心被利刃所伤,鲜血直流。大阿哥哭着拿帕子压上去:“晴蓉,你这是何苦啊。”
大福晋含泪抱住他:“禔哥,不管您是什么身份,不管将来怎么样,臣妾都会陪在您身边,跟您一起。为了额娘,为了臣妾和孩子们,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大阿哥清醒过来,痛哭出声。
次日,八阿哥得了康熙许可,来探望了大阿哥。
大阿哥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声泪俱下:“八弟,额娘那边,还请你多帮忙看顾。”
八阿哥一口应下:“惠额娘也是我的额娘,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多谢。”大阿哥抱拳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