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弘晖房里,弘暄才知道他根本没醒,落水着凉在其次,主要是吓着了,一个劲儿地说着胡话,他昏睡的那几个时辰里,四爷都是两间屋子来回地跑。
现在他醒了,弘晖那边也好了些,四爷才腾出空来先回了皇上和太子那边的问候,然后审问那个奶娘。
弘暄默不作声地陪坐在一边,他用余光看着腕上额娘给的玉珠,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问要不要把这个送过去。既然阿玛给了他,就说明阿玛是有考量的。
而且这件事没查清,贸然送东西过去也不好。
奶娘被关了好几个时辰,身上的衣裳还是**的,没用刑,但看着已经是吓破了胆子。
她一五一十地把话全都交代了。
说自己是屋里太闷,出来吹吹风,谁知道脚下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然后弘晖从屋里出来刚好就看到,吓了一跳也跟着掉下去了。
紧跟着就是弘暄听到动静,出了门,跳下去救人了。
四爷面色上瞧不出什么来,只沉沉“嗯”了一声,吩咐左右:“拉下去打十个板子,再提上来。”
奶娘张嘴想要求饶,被人眼疾手快地塞了块东西,拖下去了。
屋里一片静寂,四爷忽然开口:“方才她交代的那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停了片刻,弘暄才缓过来这是四爷在教他,于是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把他觉得不对劲的点都说了,比如这个奶娘落水事件分明是最久的,但是瞧着却压根没事儿,像是会游水的,再比如,弘晖身边伺候的人多,为什么会没人看着任由他掉下水去。
说完,四爷也没说对不对,等奶娘被拖上来以后,继续责问。
奶娘背上一直连到大腿那的衣裳都湿透了,隐隐渗出血渍,她的嘴还被堵着,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声。
四爷叫人给弘暄怀里塞了个新的手炉,脚底也放了一个,然后问他:“怕不怕?”
弘暄身边不是没有奴才没拉下去处置过,但他从来不知道他们的下场,没听见过丁点儿声响,更别说亲眼看到了。
他也亲手射杀过体型小的猎物,见过血,但是人跟动物总归是不一样的。
弘暄握紧了手里那枚玉珠,摇摇头:“儿子不怕。”
四爷看他脸色还好,又叫人过来给他把了脉,然后命人继续审问,拖下去打了足足有七八十板子,背后血肉一片模糊时,奶娘才说了实话。
福晋叫她跟在弘晖身边,顺带着探寻弘暄这边的动静,她照着做了,趁着弘晖睡觉的时候,她偷摸出来往弘暄屋子附近,哪知弘晖根本没睡着,他看到奶娘偷溜出来,好奇心上来就跟着走。
奶娘本就做贼心虚,偷听到半路忽然发现后面跟着弘晖,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就掉下水,弘晖当时还抓着奶娘的衣角,也被连带着掉了下去。
弘暄听完这个,心底隐隐舒了一口气,虽然其中确实有些东西是冲着他来的,但也确实是个意外,而且没有半分攀扯到他和额娘。
然而,他看向自己的阿玛时,却发现他眉宇间隐隐带着些不耐,随后便听到他吩咐继续把人拖下去打。
难道这个奶娘到现在还没说实话吗?
弘暄有些不解,这人眼看着没剩下几口气了,要是再打,肯定是个死的下场。而且她连累了弘晖,就算安然回京,福晋也不会放过她,她难道还能对福晋这么忠心,到死都不肯说?
四爷在一边看到弘暄先是不解,而后就沉思的模样,心底叹了口气,弘暄什么都好,不光书上的道理一读就通,身边的许多事情也能轻易就想明白。
但也正是他太聪明了,所以他眼里只能看到大的东西,像福晋,弘晖,至于底下的奴才,仿佛他们的所思所想全然是跟着主子来的一样。他也许知道底下的奴才们有自己的私心,但只会觉得不过是一些银钱,一些小恩典,他还不知道就是这些底下人偶然的心思,其实也是可以坏了大事的。
这一次的十板子还没打完,外面就来了人禀报,奶娘断了气了。
弘暄愣愣地看向四爷,人已经死了,接下来还要怎么审,才能得知全部的真相?
是另有人证,还是阿玛不愿意让他知道全部的真相?又或者是为了全福晋的体面?
弘暄自认聪慧,却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似乎很简单,可是细论起来,内里牵扯甚多,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叫人如何都理不清楚。
一时间难以理清的东西,弘暄不会在这上面纠结太久,他思考了片刻,最后脱口而出:“难道有同伙肯招了??”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好像有点蠢,他本以为接下来会是阿玛的训斥,然而阿玛却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他,许久之前,阿玛得知他看一遍就能背诵文章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四爷摸摸他的头,眼底满是感慨,“反应倒是挺快的,可惜猜错了方向。”
他还以为弘暄只会往这个奴才的主子身上联想,而忽略了奴才本身也是有能力做些什么的。
“你落水后,有人看到那个奶娘朝着你的方向游去。”
简单一句话,却让弘暄一颗心沉沉落了下来,瞬间如堕冰窖,他不解地抬头看向四爷,声音艰涩:“朝着,儿子的方向?”
这一瞬间,弘暄满脑子都是福晋利用他想救弘晖的这件事,设局要害他。
但很快他就排除了这个可能,福晋不是能拿弘晖去冒险的人。
可是奶娘既然会水,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把弘晖救上来,而是装作不慎落水的样子呼救,这不是在故意吸引人的注意吗?
四爷掖了掖他披着的大麾,声音缓和,“虽没审问出个什么来,可是那个奴才既然会水,却不去救弘晖,而是故意引着你出去,想来是知道她带累了弘晖,回去福晋不会放过她,于是心里一发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个机会害了你,说出来也是将功折罪。”
弘暄心底泛起一股子凉意,他真的没想到,他没有死于救弘晖,反倒有可能死于一个奴才的一念之差。
可是,即使她害死了自己,福晋会认吗?福晋更不可能放过她了。她难道就不知道这些?
他不知不觉就把这话说出了口,这一次,四爷没有计较他对福晋的不敬,只是按着他的肩膀,缓缓道:“福晋认不认,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能来做奶娘的,都是包衣奴才,能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她们不懂这些,但不妨碍她能害了你。而且越是这种人,你越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弘晖把这番话彻底听进了心里,他也无暇再去考虑什么福晋,他一个个地盯着身边侍候的人看,思索他们能够以什么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害了他。
这一晚上,弘暄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抱着被褥去了四爷房里,弘晖占着床,他就和四爷两个人睡在外间的罗汉榻上。
第二日,弘晖醒了,看到弘暄的第一眼就号啕大哭起来,含糊不清地问他怎么样了,他还记得自己落水之后,是大哥跳下来高高地把他举起来,江水汹涌,他却只有最开始才呛了几口水。
弘晖醒来以后没有问他的奶娘去哪了,弘暄注意到这一点,拐弯抹角地问了他,却听他说只记得自己被举起来以后,奶娘向自己这边游过来,看着凶神恶煞的很可怕,他就不小心往奶娘头上踢了一脚,然后奶娘晕乎乎地去了别的方向。
弘暄听罢,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救了弘晖一命,弘晖竟然也救了他一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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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