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楼开在江宁县最繁华的五方街上,后头便是繁华的江宁河,河面上船只往来。
傍晚的金光里那高耸的桅杆像是挑起了夕阳,在晚风里摇曳,金子一样的光摇曳在万家楼那临河开了的窗户边依着的姑娘身上,下头的船夫们善意的打了招呼,姑娘便站起来摇着手中大红的帕子。
纤细白净的手腕探出去,乌黑的牡丹髻上大红的牡丹掉了一朵,姑娘低呼了一声。
后头有人低笑道:“姑娘小心些。”
董小宛慢悠悠的转过头,扶着鬓边的牡丹花,大红的衣袖滑下去,又露出了那一截纤细雪白的腕子,瞧着如同一截脆藕,她浅笑着看着十三爷:“您来了。”
却是清水出芙蓉般的雅致高洁。
董小宛是杭州名妓,杭州知府特意把人送来招待四爷和十三爷,人已经来了几日了,今儿终于见着了。
她站起身迈着三寸金莲一步三摇的靠近了十三,确不妨崴了一下,轻盈的跌进了十三的怀里,十三低笑,揽着董小宛那纤细的腰身在她耳边低低道:“跟爷回京城吧。”
董小宛清清冷冷的瞧了十三一眼,站直了身子,吟唱一般道:“您知道的,我是要跟四爷走的。”
十三冷了脸,捏着董小宛的下巴,冷漠道:“你想挑拨我们兄弟之情,可问过爷手里的刀?”
董小宛眼底里的惧意一闪而过,半响挣脱了十三的钳制,往后退了一小步,低了头露着脆弱的脖颈,低低的仿佛哭一般,待要开口,却听得外头有人道:“大人救命!”
雅间的门被人打开,靠河的窗户开着,夏风立刻从外面灌进来,荡起了大片白色的纱幔,惊慌失措的姑娘披散着及腰的长发,从那阵阵的纱幔中跌了进来,陡然落在了胤禛的膝头。
轻盈曼妙带着如夏荷般的清香,陡然抬起了头。
那小巧的一张脸白净细腻的像是三月的梨花,不足胤禛放在膝头的巴掌大小,殷红的唇瓣又似是枝头的海棠,红嫩娇软又明艳勾人,大而明亮的眼如小鹿般清澈见底,带着清晰可辨的惊慌失措,像是忽然从天上跌落人间的仙女。
狠狠的撞进了胤禛的心底了。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投下一排深沉的阴影,掩着心底里不可言说的感觉。
孙胜远从外头小跑着走了进来道:“叫四爷见笑了。”说着话就要去拉明嫣。
他实在想不明白说的好好的姑娘要他今儿在这里见面,半道上他撇下了几位主子爷,谎称要去如厕来见姑娘,姑娘却忽然义正言辞的道:“我继母要将我卖给你,我是抵死不从的。”
孙胜远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格外生气:“说的好好是聘你为妾,怎么就成了买卖?你今儿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拉拉扯扯间姑娘就冲了进来。
胤禛是来查江南粮食亏空案的,走哪哪里问不出话来,这么多天人人相互包庇,他们只能从小地方着手突破。
他是天潢贵胄,这样一个江南水乡里小小的娇弱女子的事情他原是没有精力管的。
孙胜远走过来要拉明嫣,明嫣惊慌的抬头看着胤禛:“大人救我!若不然小女子只有死路一条了!”
孙胜远好色成性,衙门里妻妾成群,这般漂亮惊人的姑娘,他又如何能放过。
即便明嫣的话说的模棱两可,外人却早已经猜出了始末。
孙胜远一步步靠近,端坐在那里的胤禛,清冷的面庞上渡着夕阳的光辉,有种雕塑棱角分明的冷漠,身上银灰色暗纹的袍子上那丝丝缕缕的金线,勾勒的他佛陀一般的高高在上。
他不过是三十二岁,正是男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成熟稳重大气内敛又手握权利。
不可言说的引人注目。
明嫣豁然站了起来。
纤细的腰肢柔弱的如同春日的杨柳,小巧的玉足比董小宛的三寸金莲更有一种天然的妩媚和娇弱,一步步走向了窗口,视死如归的道:“你若在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依着窗户站着,披着夕阳的光渡着水乡的娇软,微微挑起的眼角泛着浅浅的粉红色,明媚热烈的叫人心头发颤,同那一盆鲜红的十八学士一起,像是入了一副绝美的画。
孙胜远冷笑着还要往前。
明嫣闭眼向后倒去。
如果不能回京城不能入后宅,她并不愿意如此活着。
这一次她抱着必死的心来了这里。
她不怕死,只怕活的屈辱。
胤禛终于抬眸看了过去,他狭长的眼底里泛着幽暗又清冷的光,使得他整个人笼了一层疏离的气息,线条分明的唇微微开合,忽然起了身。
她听得一阵风声,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类似于皂荚的清香,紧紧的搂着她。
她终于睁开了眼,那双宝石一样清亮美丽的眼眸里,滑落了珍珠一般的眼泪,她揪着胤禛的袍子,哭的悄无声息,委屈又惶恐。
美丽与情绪一般的一览无遗,纯澈与妩媚天然的和谐。
哪个男子抵得过这般的尤物?
胤禛缓缓的吸了一口气,那幽香便从鼻口钻入了心脉,好像魂牵梦绕间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姑娘闭着眼软绵绵的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胤禛原是不想抱着的,可是彼时却又做不得那冷心冷面的事,只是抬头看向了孙胜远道:“孙大人可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了解了这件事?”
孙胜远意犹未尽的瞧着胤禛怀里的明嫣。
躺在身形高大又健硕的四爷怀里,明嫣看上去娇小柔软的犹如一只玉雪的猫儿,巴掌大的小脸儿向里贴着四爷的胸膛,便是露出的一般月牙般的弧度也叫他心神荡漾。
都是男人,他知道的,这般的美人儿,他是收不到手里了。
他收回了目光,堆着笑脸巴结道:“四爷折煞奴才了!”
这接风宴匆匆结束。
夜晚的大红灯笼照着廊下站着的两个青年朦胧了起来,胤禛背手站在那里大夫从里头出来行了礼道:“到底年岁小,受了惊吓,吃两幅安神的药便可。”
身旁的随从刘进拱手道了谢,领着大夫下去开药。
十三靠着朱红的柱子,笑看着胤禛道:“四哥打算怎么办?”
胤禛冷淡的道:“怎么会这么巧,咱们来这里查案,就碰上了这种英雄救美的事情,只怕不是好事。”
十三吃惊的瞧着胤禛:“您真是这般想的?”
四哥把人带回来,特意安置了屋舍又叫人去请了大夫,瞧着这般上心,心里却是别的盘算?
他的四哥他是看不分明的。
女子这种事情上犹如他爱美的天性一般,家中收了不少人,虽然面上冷淡,但对谁都不错,谁也不亏待,可要细想又觉得对谁也不过如此,并不能算真的上了心。
他还要再问,却见四哥转身向里去,他待要进去,想了想又顿住了脚步,转身往后头董小宛那里去。
他十三看上的人,还没有办不了的!
胤禛进的里头,次间里只点了一盏羊角灯,明嫣躺在黄花梨的架子床上,鹅黄的幔帐后,葱色的锦缎被褥下,娇小柔弱的不足一握,瞧见他进来,那大大的眼眸清澈璀璨仔仔细细的瞧着他,带着孩童般的懵懂和疑惑,半响坐了起来,乌黑的缎子般的长发披散下来,跪在了床上磕头。
站在胤禛的角度看,她那细软的腰肢透着月白的衣衫也感受到那纤细和柔软,微微崛起的臀部是个惊人的漂亮的弧度饱满圆润,露出了一小节玉雪的脚指头,像是玉雕的摆件般完美无瑕。
世间竟还有这般完美的人儿。
她磕着头开了口,连声音也同这容貌一般契合,娇嫩柔软勾人心弦。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不知如何才能报答您?”
按理说,该是要说以身相许的,偏偏明嫣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胤禛。
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就走,现下却不得不撩起袍子坐在了靠窗的太师椅上,对上了明嫣那勾魂摄魄的容颜。
明嫣仔细瞧了瞧胤禛,却忽然微红了面庞,连那眼底里也清晰的透露着敬仰和感激,微微垂了头,一双耳朵也泛起了红色,从胤禛这里看过去,那白玉泛红的耳朵尖,可爱又漂亮的叫人心情愉悦。
胤禛的神色似乎是松了些的,他摩挲着手上的碧玺手串,淡淡的道:“你回去吧,不用报答。”
小姑娘似乎是格外的不可置信,猛然又抬起了头,面色苍白,眼底里都是失望和难过,眼泪似乎也要掉下来了,最终不得不轻咬着唇瓣,才勉力控制住了情绪,半响颤抖着声音道:“是,恩人既然这样说,我现下就回去,绝对不给恩人添麻烦。”
她说着话下了床,套上了自己的粗布褂子,头发潦草的挽了起来,白皙修长的脖颈立刻露了出来,又叫她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优雅。
她跪在地上又一次磕头,站起来的时候,仰头深深的看着胤禛。
像是要把这容貌刻进骨血里,又包含着少女的无限眷恋。
她走的那样快,胤禛坐在屋子里似乎还能闻到那淡淡的香甜,他幽深的眼底里多了几分迷惘,刘进不知何时从外头打了个千。
胤禛这才抬起了头,淡漠道:“十三呢?”
刘进轻咳了一声道:“后头董姑娘的屋子里,动静闹的有些大,到底是名妓。”
胤禛眉心微微一攒,靠着椅背微微舒展着身体,闭眼道:“查的怎么样呢?”
刘进低低道:“今日这位姑娘叫明嫣,江宁县三合村人,本月十五刚刚安葬了自己的父亲,继母就将她说给了村头的傻子,临到头反悔又将李姑娘和李姑娘的妹妹一起带到了江宁县,特意在县衙门口摆摊,据说是有意要将李姑娘说给孙大人,今日李姑娘是由继母带过来的,中途继母离开,孙大人走了进去意图不轨,才有今日的事情。”
胤禛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身上的气息阴冷的叫刘进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毕恭毕敬的补充道:“这种姿容出色的小户女子,大多不会有好结局,只怕迟早还是要被继母卖给别人做妾的。”
胤禛的心底里浮现着 明嫣那如鹿般清澈见底的眼眸,稀世珍宝一般的绝美,是不是终有一日也会因为被践踏而浑浊起来。
孙胜远那样的一个人,她若回去,只怕转身就被带走。
她回去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食不果腹,终日被打骂,郁郁而终么?
胤禛嚯的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外头月色清辉,万里太平,这世道如何就没有一个小女子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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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