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丫头?”身旁的人问完了刚才那一句就再不出声,在一段更加漫长的沉默后,苏晓星试探着问了一下。
没有回答,看来这丫头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曹颐是不再烦恼放心入睡了,苏晓星的困意却一点都不剩了。
自己的意思吗?
苏晓星,不是苏红萼,她父母健在,家庭和睦,是独生女。她的人生里,没有什么是能够逼着她屈从的;至于爱情和婚姻?
她的爱情是学生时代一段无疾而终的罗曼史,她的婚姻更是处于一种“能没有就最好没有吧,我嫌麻烦”的状态。
可惜偏偏就到了这个时代。事到如今,不用多想她也能将自己的人生一眼看到底:嫁给江南某个官宦之家,嫁给有潜力的织造府门人,被送进后宫,被送进某个皇族府里,被送给需要拉拢的高官……
怎么突然就离不开“男人”两个字了呢?啧。
第二天起身的时候,苏晓星的模样吓了曹颐一跳。
“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比我的精神头还要差啊。”曹颐说着,用手背去抵苏晓星的额头。
“没有的事。”苏晓星一笑,帮曹颐理了理头发:“再迟姑母就要来催了,快出门吧。”
到了康熙五十年,苏晓星的生活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改变。
啊,要说起来,其实还是有点不同的——对于她这样寄居于此的孤女,曹家的下人隐约有些轻慢起来了。不少的事,他们总是找个“不凑巧了,改日再说”的由头推掉。
苏晓星知道他们背地里说些什么:“一个没了爹妈的小户女儿,跑到咱们家来守孝来了!若不是老太太隔三差五提起来,谁知道还有这一号人?现在正经主子都伺候不过来,有的没的意思意思得了。”
苏晓星还知道这些下人都不一定清楚的东西:关于亏空的事情,曹家和李家已经在一次次地上折子卖惨了,只不过现在康熙尚且有心思包庇他们——曹寅是多年的御前侍卫,他儿子曹颙也是康熙看着长大的,总是真真假假有些袒护之情的。
故而,此时的亏空尚且是小事,最要命的还是今年年尾,紫禁城的那些大事小事可就要逼着这些家族站队了……想到这里,苏晓星微微一哂:行了,“礼物”就想到这里吧,再多想就不礼貌了。
毕竟这些下人个个都是人精,排挤人也排挤得不露痕迹。在苏晓星觉得自己还能够维持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时,她还是把心思放在点技能点上面。
自然,织造府的一些热闹和八卦也是偶尔会听到的:这一年的四月,曹頫的婚事也有了眉目——就是隔壁舒穆禄家的姑娘。
听说那天总督府的海棠开的极好,众人纷纷笑闹着打趣这一对璧人。觥筹交错之间,总督府里最艳丽泼辣的年轻媳妇——名唤凤姐的,捧着一杯酒就到了前面席上,笑问曹頫:
“曹二兄弟的文采可是连我们都听说了!如今太平盛世,咱们又上承天恩,看遍了这江南风光,二兄弟何不动动笔写就一出戏来,既让我们女人家家的都看个乐子,也长了咱们新娘子的脸面嘛!”
满座大笑,曹頫也乘兴笑道:“凤姐姐既然这么说,那我自然要写!不光要写,还要写它一出空前绝后的大戏来,众位就等着瞧好了!”
这件事和两府的亲事一起,很快就成了江南士绅间流传的美谈。和两家沾亲带故的人自不必说,那些绞尽脑汁要攀附上“三织造”的,或者是那些羡慕贵族权势羡慕到眼红的,更是有的没的一顿乱吹。到最后曹頫还没有开始动笔,这篇惊世大作的名头就已经传遍江南各府州县了——一派“繁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气象。
而在织造府的这座小小院落中,听曹颐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苏晓星干脆连想都不愿意去想了:装睡的人,无论一个还是一群,那都是叫不醒的。
曹颐似乎对这件事还有些耿耿于怀:“那总督府的姑娘我看着除了出身好些,也没什么比得过姐姐的嘛……”
苏晓星无奈又好笑地伸手捏住了曹颐的脸蛋儿:“你再这么胡思乱想,我可就要去告诉姑母了!”
两人正玩闹着,却忽听见丫环们匆匆进来。苏晓星的丫环杏蕊一脸慌张:“姑娘!老太太那边传话过来,请姑娘过去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曹老太太一开口,苏晓星就暗叹一声:还是来了。
“我瞧着苏丫头是个有福气的,打明儿起,你就跟着这几位宫里出来的嬷嬷学规矩,学好了,你也自然有上京城的造化。”
嗯,她现在最合适的操作是装成含羞带怯又雀跃不已,还要推辞几句自己命数太浅受不起这样的福气。
既然怎么样都要推辞一番,苏晓星还是提了个实际些的问题:“老太太对红萼的恩情是形同再造,只是红萼命犯孤星,父母双亡,如今尚未出孝……”
老太太略加思索,微微点头:“苏丫头果然是个心思细的,不错。只不过这些事你一概不必忧心,先好好地跟着嬷嬷学……你动身也是今年的年底了,加之路途遥远,到了京城自然也就出了孝。”
“父母的事,我也有打算——就让老大家的收了你做义女吧!”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规矩”从康熙五十年的五月一直学到年底,其中置办行李等事更不必提。康熙五十年腊月初三,苏晓星以曹寅夫人李氏义女的名义启程进京。
康熙五十年腊月初三夜,雍亲王胤禛的府邸。
“四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说话的男子二十出头,身形高大,面容也生得极好——剑眉入鬓,凤眼生威,鼻梁高挺,颜如温玉。他身上最令人惊叹的还是那份气质:既是琴心剑胆的君子,又是威仪自显的皇族。
也难怪一旁的四阿哥笑言道:“的确是有件事来着,还是和你十三阿哥密不可分的——”
“什么?”胤祥惊诧地望向四哥,却见胤禛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
“你真想知道?”
“好嘛,合着我不问,四哥还打算一直瞒我不成?快说快说!”胤祥尚且太年轻,看见他四哥这幅模样,明摆着是在激他,可他还是容易沉不住气。
这神情,倒是像极了从前缠着他问功课的时候。想到这里,胤禛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愧疚:他现在的确是在做一件大事,只是这件事……他是绝对不能告诉十三弟的,一人做一人当也就罢了。
掩去那些不可告人的秘事,胤禛顺着一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下去:“这件事……就是你四哥我前几天照着你的八字起了一卦,结果却算出一个红鸾星动,流年多事啊!红鸾星动,主姻缘喜事,得遇美人……你看看,这样的好事现在说了,岂不是一点意思都没了?”
胤祥都要被这一段话给气笑了:“四哥你要是真想瞒我,好歹也用点心。什么红鸾星动得遇美人的,怎么这美人是能跳出来两刀把那些小人给砍了,还是能站在那就浑身掉银子,掉到把国库的亏空给全补上啊?”
“行行行,你不信就不信吧。前两天宫里不是还传旨出来,说明年不办八旗大选,只在那些功臣旧亲家里挑?你等着瞧就是了。”
“……”胤祥不想再陪着他四哥没完没了的扯这个话题了,他今天来是要说正经事的:“咱们这位太子爷能复立,说的是之前受老大魇镇,迷失本心了。可我怎么觉得复立了他,他这疯病反而越发严重了?还让你我去笼络梁九功……梁九功那是什么人,那是能随便笼络的吗?”
“……你别想这么多,照办就是了。”胤禛的语气也沉沉的:“我们做这些事不方便,你就让弟妹常进宫请安,变着法子把话送到礼送到就行了。”
胤祥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茶杯:“您弟妹是家里的小闺女,上头一群姐姐后面一根独苗,在女眷里周转打点一下还行,这些牵涉前朝的事……还是让她少沾染些吧。”
说到前朝,二人又足足谈了一个时辰,直到打更的梆子都响起来时,胤祥这才打道回府。望着车帘外稀疏的几颗星星,他又今晚同四哥说的这些话来。
想到一年更比一年差的吏治,想到数额越来越大的亏空,想到太子复立后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汹涌的朝堂暗流……不知怎么的,他的心思又转到了“红鸾星动”上面。
怎么就是红鸾星,而不是什么文曲星之类的呢……他在心底悄悄地叹息了一下。
美人再怎么如花似玉,也不过是看着赏心悦目罢了;何况他家中已经有了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哪还缺这个!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位才高八斗,运筹帷幄,事事都能三言两语就点醒自己和四哥的绝代谋士——不过他更清楚,这样的谋士可远比美人难找多了。
即使胤祥再如何文韬武略,他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猜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美人和这个谋士,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阿嚏!”在千里之外的某座驿站中,苏晓星打了个喷嚏。
居然拖到这里才写出来我脑袋里的“凤姐点戏,脂砚执笔”……
还有这个奇妙章节名,为了这碟醋包了这顿饺子了属于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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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鸾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