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三年,五月初六,坤宁宫。
今天是皇后赫舍里氏去世的第三天,满宫的妃嫔都在坤宁宫里为大行皇后哭灵。
怀孕九个月的庶妃兆佳氏,挺着大肚子跪在众人中间。
笨拙的起身之间,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兆佳氏突然惊呼,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摔去,忠心的宫女急忙扑过去垫在兆佳氏的肚子下面。
兆佳氏还是摔伤,身下的素色衣裙已经被血液染得鲜红。
“快来人呐,兆佳庶妃昏倒了……”
场面一片混乱,宫女太监忙进忙出,偶尔还能听到一个温和不失威严的女声在发号施令。
李奕瑶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便是绣着富贵吉祥石榴花的锦帐,身下传来疼痛一阵比一阵更剧烈。
脑海里属于原主兆佳奕瑶的记忆也纷至沓来……
我是穿越了?还是穿到大筛子一样清朝?
“哎哟……”还来不及多想,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又来袭。
气得奕瑶想骂人,这是什么鬼?别人家穿越不都是喜当娘的吗?哪像她直接穿越到生产修罗场,还得自己生!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疼死了!
“用力啊!宫口已经开了……”
“小主再坚持坚持,小阿哥马上就出来了……”
一群接生嬷嬷在旁边焦急给她传授生产的技巧,李奕瑶已经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了,她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手上青筋暴起……
记得在网上看过一个说法,女人生产时的疼痛,相当于人断了十二根肋骨那么痛,当然,这个说法是否真实还有待考证。
但是,她现在感觉快撑不下去了,意识渐渐的变得模糊……
“庶妃……不能睡过去……小阿哥马上就出来了……”
对,不能放弃。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回家路上被泥石流淹没的感觉仿佛就在眼前,那种窒息感太绝望了。
她不想死,她还这么年轻,她一定会撑过去的!
强烈的求生意识让李奕瑶双手紧紧地抓住所能碰触到的东西,用尽了洪荒之力……
终于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滑出,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脱力昏睡了过去。
正殿外,伺候的宫女把凉了的茶水撤了下去,又换上热茶。
端坐在檀木椅上的佟佳氏脸色略微有些憔悴,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烦躁。
听着里面传来兆佳氏的惨叫声,佟佳氏摸摸自己的小腹,眼神暗了暗,怎么她就没有好消息呢。
论恩宠,兆佳氏拍马都赶不上自己。
整个后宫里,除了刚去世的赫舍里氏和皇上是年少夫妻,风雨患难的扶持之情外,再没有人比得过她了。
可别的庶妃一个个都生了子嗣,唯独她连怀孕都没有。
佟佳氏为了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每天喝着那苦巴巴的汤药。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
现在她的嘴里除了苦涩,再也没有别的味道,这份苦涩直接蔓延到了心底,传到了四肢百骸。
“生了生了,兆佳庶妃生了个小格格!”接生嬷嬷把小格格清理干净,抱到到了外面正守着的佟佳氏面前。
面对嬷嬷的报喜,佟佳氏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沉浸在自己的失落情绪中。
接生嬷嬷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忙看向佟妃的大宫女玉璇,向她求助。
玉璇是佟佳氏从家里带进来的,从小侍候到大,自家主子对皇上的真心她再是了解不过来,如今是只怕心里也不好受呢。
可这会不是发愣的时候,皇上派了主子过来镇守兆佳氏庶妃生产,虽说是因为忙着坤宁宫皇后的丧礼的缘故,但也代表皇上对主子的信任。
现在活着的阿哥、格格就这么几个,皇上对子嗣还是很重视的。
玉璇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的轻跺下脚,推了推主子的胳膊,眼神朝接生嬷嬷那里看去。
佟佳氏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呃,好,通通都有赏……”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话音一转说道:“你们的功劳本宫都知道,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好伺候小格格和兆佳庶妃。”
几个嬷嬷连呼不敢,这些都是她们份内的工作。
佟佳氏倒是按照惯例赏了接生嬷嬷和服侍的宫人。兆佳氏是丧礼上摔倒难产,皇上只派了佟佳氏一人过来盯着生产事宜,其他庶妃在昭妃的带领下,都还在坤宁宫里持服。
“娘娘,咱们该去向皇上……复命了。”本来想说报喜的,玉璇硬生生的换了个词。
“哦,那就走吧!”临走时,佟妃又照例嘱咐了几句要侍候好小格格和兆佳庶妃之类的话,在宋嬷嬷和玉璇的搀扶下离开了启祥宫东配殿。
乾清宫里,康熙终于在奶娘的帮助下哄睡了七阿哥保成,深邃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却更加的威严凌厉,像一头刚刚睡醒的雄狮。
佟妃的大太监田东林跟在梁九功身后,一进到乾清宫,步履都忍不住放得更轻了,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田东林也觉得奇怪,因为佟妃的关系,他来过乾清宫的不在少数,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脊背发凉。
远远的就看到了明黄色的靴子,上面绣着飞舞的金龙,田东林利落的行了礼,然后起身回话。
“启禀皇上,刚刚兆佳庶妃在启祥宫生下平安五格格,太医看过了,小格格很是健康!”
康熙微微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里多了几分的嘶哑:“嗯,让太医和嬷嬷好生照顾五格格。”
康熙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虽然有些遗憾是格格,但“健康”这两个字实在算得上好消息。
毕竟,他夭折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如今连皇后也去了。向来自负的他一度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他真的不是民间所说的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命硬之人吗?
看着保成的小脸,已不是刚出生时红通通的、皱巴巴的样子,逐渐变得白嫩可爱。
这是他的嫡子!是大清朝最为尊贵的皇阿哥。可是这也是最坎坷的孩子,出生丧母,连洗三都没能给他办。
他和皇后年少夫妻,一路风风雨雨,相互取暖。后来因为宫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夭折,他对皇后也滋生了几分不满。
可如今人去了,他记忆中的皇后依然是掀开盖头时,那明媚鲜妍的笑脸!
他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为了除掉鳌拜绞尽脑汁,殚精竭虑,皇后在一旁悉心宽慰。他下令撤三藩,连皇祖母都不赞成,只有皇后一心一意支持他的决定。
皇后去了,只给他留下了保成。
保成,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长生天能够保佑他健康成长,寄托了一片慈父之心。
看着保成,不可变避免想到了启祥宫刚刚出生的小格格,只比保成小三天。
康熙沉吟半晌,吩咐道:“你去选两个嬷嬷去服侍五格格,你亲自去。”
梁九功愣了一下,马上低头应是。
他亲自去选人,就代表要身世清白的,看来皇上对五格格还是看重的。
王佳氏一回到景阳宫就累瘫在椅子上,哭灵真是太受罪了,她原本还肉肉的脸颊这会早有些凹陷了,脸色也变得憔悴没有光泽。
她叹息道:“可真羡慕兆佳氏,这孩子生的可真是时候。”生了孩子正好就要坐月子,等出了月子皇后的二十七日持服已经结束,不用去坤宁宫受这个罪。
一旁董氏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深沉深沉起来,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心里想的更多。
董氏和兆佳氏同是正黄旗包衣家族出身,两家的实力都差不多,甚至他们董家更为显赫一些,家族人丁兴旺,不似兆佳氏单薄。
她的伯父董得贵更是二等轻车都尉出身,兄弟也各有建树。
董氏家世比兆佳氏好,也更早入宫,更多得到皇上的恩宠,更早的生下二格格。
她从来都没有把兆佳氏是放在眼里,样样都不如她的兆佳氏,仿佛生来就是自己当陪衬的。可是,她的格格才两岁就夭折了。
凭什么兆佳氏能平安生下五格格。
兆佳氏……兆佳氏,我看你有没有这么好的命,能平安生下来,不一定会平安长大!
董氏的眼里露过一丝精光,一闪而逝,脸上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说道:“王佳妹妹也别多想了,能诞育皇嗣这个福气是羡慕不来的。”
“可不是嘛,唉,如果我的孩子……”王佳氏应了一声,也想到了自己拿还没有出生就被流掉的小阿哥,如果现在还活着,现在也有两岁了吧。
王佳氏望向坤宁宫,眼里流露出恨意。她就是知道,孩子是被皇后害没了。
太医把脉得出是男胎得消息没几天,她的吃穿用度都出了问题,里面掺和了大量不该是孕妇用的东西。
王佳氏又惊又恐,小心翼翼的提防,终是没能保住她的孩子。
坤宁宫的丧钟传来之时,王佳氏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恨不得到佛前烧三炷香祷告,感谢苍天有眼。
但是,脸上还要表现出哀痛的神情,还要去坤宁宫给杀子仇人哭灵,一跪就跪一整天。
可把她给憋屈坏了。
她想,此刻感觉到憋屈的肯定不止她一个,这满后宫里,估计没有几个人是不恨皇后的。
那些丧子的庶妃、和被害导致不能生的宫妃,对躺在坤宁宫那位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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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