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布统之战一直持续了数月,好的坏的消息都有传来京城依旧人心惶惶。
纳兰家也有不少亲眷跟着纳兰明珠一同去了战场。
其中也包括纳兰松琅的亲人。
日日在佛堂前吃斋念佛祈愿的庆昭,因来的最早、心也最诚,太后赏了大公主、念念和庆昭几个大师开了光的平安符。
有大师开光加持,虽然庆昭是不信这些的,但仍觉得寓意吉祥。
惠妃自然看在眼中,她如今也是日日来,但是这次赏赐却没有她的。
想必是太后还觉得她心不够诚,于是更鞭策着八阿哥母子俩陪着她一同日日前往,早出晚归。
八阿哥心中着急的很,毕竟自己的功课已经延误了许久,可是其他阿哥们并没有一日耽误,如此一来他那引以为傲的学业便远远落后于别人了。
八阿哥略略和自己的额娘觉禅氏提了一下,但是额娘立刻摇头,眼中沁出几滴泪来,对着他哽咽道:“咱们终究同旁的阿哥是不同的,你若现在眼巴巴的要出去上学,便在惠妃娘娘面前没了脸。更何况,平日里大阿哥年长你许多,是将你看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的。他此时出征在外,你若不显得对他尽些心,你可让他如何想呢?”
“待他回来,惠妃娘娘定要说起你的尽心尽力,若你不尽这个心,自然他心中也不痛快,你这个所谓的与他亲密无间的弟弟,往后又算得了什么呢?”
八阿哥细细想想,额娘说的的确在理。
他往深了想想,若是此次战役归来后,大哥有损而归,那么往后惠妃没了指望,自然要更指望他八阿哥,他便必须得惠妃面前尽心尽力。
若是大哥得了殊荣,凯旋而归,那么他尽心尽力的为他祈福一事,自然也能传到大哥耳朵里面,让他明白自己这个便宜弟弟是多么地仰仗他,倚重他。
如此一来,当今耽误的功课都是小事,紧紧的抓住惠妃和大阿哥这棵大树才是正经事。
如今反倒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从惠妃将八阿哥的生母觉禅氏要了过来之后,便对他们母子俩都不大上心。
不同于像孝懿皇后对四阿哥那般看重一样,那是因为孝懿皇后没有自己的儿子。
惠妃有自己的儿子,还是外头盛名已久、还被皇阿玛看中的大千岁。
她自然是瞧不上出生低微的八阿哥的。
如今大阿哥带兵在外,现在正是巴结惠妃娘娘的好机会。
八阿哥想通了这些事以后,便和他额娘的心思拧成了一股绳儿,母子俩费心尽力为大阿哥祈福,日日夜夜不停歇。
这一切都看在惠妃眼里,惠妃娘娘何等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意思,自己也有心利用这母子俩,便也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好意。
太后又赏了一次开光的东西,但仍没有惠妃的,一时间八阿哥脸色特别难看,更加殷勤起来,甚至比平日做功课时更加用功。
这一切庆昭都看在眼里,便如实的转告给了四哥。
四阿哥苦笑片刻沉吟道:“他倒是与从前的我很相似,虽然我与他性子大为不同,但他骨子里想要钻磨的心,半点不输于我。”
庆昭心想,你还真猜对了,他往后便是你得到皇位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德妃家没有什么人在战场,都是平平安安普通过日子的包衣。
因此这开了光的平安符,对庆昭和永和宫来讲,倒也没有什么大用。
于是她托四阿哥将平安符转交给纳兰松琅。
纳兰家有许多人上了战场,最近松琅的心绪也紧紧绷着。
四阿哥咳了咳,没有接庆昭手里的平安符,反倒是转过身去,手背在身后淡淡道:“今日晚膳到我那里去吃吧,叫上六阿哥和松琅。”
庆昭愣了愣,上次他们几个秘密商讨回来之后,六阿哥便转述了一些四阿哥要求转述的规则,比如说往后她不能在宫中再与那兰松琅私下见面。
庆昭心中也明白,这毕竟是皇宫,她一个公主私下见外男本就是极不妥当的。
以往年纪还小,也无人关注,如今都已经到了快被皇阿玛指婚的年纪,如果再见外男被人发现了,恐怕不仅是永和宫会倒霉,更会给纳兰松琅带来灭顶之灾。
纳兰松琅在宫里代表的就是纳兰家,代表纳兰明珠一派系的家族,如果他做错了事情,牵扯的可就更多了。
当然庆昭也明白,往深了想,如果纳兰一族能支持四阿哥,悄悄地站在四阿哥身后,这对他登上帝位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这样一来,她与纳兰松琅的来往更要非常谨慎。
于是晚膳时分,六阿哥非常理直气壮的从永和宫带走了自己的妹妹,说是去阿哥所里四阿哥那儿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吃个饭。
德妃高兴都来不及,如今四阿哥和永和宫的关系越来越妥善了,尽管明面里四阿哥与永和宫仍然没有什么来往,但这几个孩子之间却维系了非同一般的亲兄妹、亲兄弟之间的情感。
德妃高高兴兴放他们出去了,还带了许多永和宫里的东西,要他们送给四阿哥。
到了四阿哥那儿以后,六阿哥差下人将那些东西放在四阿哥的庭院里,一拍胸脯十分大方的说:“额娘说了你若是缺什么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尽管和我开口,我去寻额娘做了来,便拿给你。”
庆昭也道:“额娘总担心着你在这里,拿不住下人,吃不好穿不好,若是四哥你有什么委屈便尽管说。”
四阿哥淡淡的笑道:“自你们大张旗鼓来了几次之后,我这儿的下人们都个个争破了头想要伺候我呢。他们整日眼巴巴的讨好我,我哪里还会吃不好穿不好呢?你们回去告诉娘娘不必替我挂心。”
宴席开摆了一会儿之后纳兰松琅才过来,为了掩人耳目。
庆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纳兰松琅了,如今一见他的模样,却十分的憔悴。
纳兰松琅静静地见过了礼,但心思却十分的低沉。
瞧他日益消瘦的模样,四阿哥甚至忍不住问:“松琅,是府里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了吗?我见你已经闷闷不乐好几日了,也未曾仔细问过。”
四阿哥整日心思都在读书上面,并没有过多的去关注乌兰布托的战事,毕竟这一战里面与他相关的事情太少,他只能争分夺秒的努力学习,以待皇阿玛回来之后能看见他的耀眼之处。
纳兰松琅怔了半晌,随后将头低低的沉下去,良久才声音嘶哑道:“前日战场上传来消息,说我阿玛为了保护明珠大人,英勇牺牲了”。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默。
庆昭手中本捏着要送给纳兰松琅的平安符,如今这平安符却再也送不出手了。
纳兰松琅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的京城,从未经过叶赫那拉氏那些血腥的历史与过往。
叶赫那拉氏,最早便是叶赫部勇猛的战士。往上数三代,叶赫那拉氏哪个没有流过血,哪户没有死过人。
可如今这些马背上将生死看淡的部族的后人,也早已在京城过惯了舒适安逸的生活,死亡已经离他们太过遥远,这远不是一件可以轻易接受的事情。
可想而知纳兰松琅家里现在如今乱成了什么样子。
“额娘已经晕在了床榻上,这两日都在请大夫医治,日日以泪洗面。府里的侧福晋和其他几个姨娘却也已经生了一些旁的心思,想着往后的后路该怎么铺了。如今府里乱成一团,我身为额娘的幼子,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两日我那已经自己开了府的两个哥哥准备归家来收拾残局。”
纳兰松琅低着头,哽咽道:“可是,我如今却如此的没用,什么事情都帮不到额娘,在府里也只能添乱,每日除了逃避一切来上书房上学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松琅”,庆昭突然开口,“这不是逃避,你千万不要责怪自己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如今府里乱,自然也是正常的,这一切都不能怪你。你额娘如今病了,你便好好照料她,让她好起来便可以撑起整个家。你也不能如此颓废,你要想想,你阿玛为何要这般拼命的在战场上保护明珠大人?”
纳兰松琅摇摇头,失魂落魄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阿玛平日里是一个极为小心翼翼的人,他也从不会因为功名利禄去争夺什么,从未见他钻营苟且拍马屁之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要保护明珠大人而殒命,如今便是这样死了,族人还会颇有微词,总有人嚼舌根说他是为了苟且钻营,可我知道我阿玛不是那样的人。”
“但如今,我不仅不能去战场上为他收尸,给他走得体面,也无法堵住那悠悠众口,让他们停止对我阿玛的攻讦。”
“我是如此的没用。”
四阿哥皱眉道:“此事确实蹊跷,我素来也知道纳兰家如今家风与叶赫部时期完全不同,如今在京城的叶赫那拉氏一族都以读书为重,不太重武。”
庆昭突然站了起来,目光烁烁看着纳兰松琅道:“你阿玛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你想想如今你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不再需要你阿玛操心了,你家里头的男丁也只剩你一个人还未长大,前途未定。你阿玛想在明珠大人面前如此的拼搏,恐怕也是因为你从前与你叔父纳兰容若多少有些渊源瓜葛,因此你阿玛想让明珠大人注意到你,让你真正的融入明珠大人的旗下,让你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纳兰松琅哑然失笑道:“可我从不是那攀附富贵之人,我从未想过要攀附明珠大人……”
“可是他已经为了你做到了如此地步,你不应该更加振作起来完成他的遗愿吗?”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不要让他的努力和心血都付之一炬。”庆昭依然看着颓废的他,极尽残忍的说:“待他们归来之后,你阿玛便是在赌一个明珠大人是否能记得他这样的壮举。无论如何你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你阿玛为你留下的东西。”
纳兰松琅看着这个小小的姑娘,从前她是那么的天真单纯,如今她竟成长的这般快,竟然已经能想到这么多。
他怔怔地问:“那么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才能不辜负我阿玛的一腔心血……”
庆昭见两个哥哥都不说话,心想这样的话或许由她来讲,松琅才能听得进去。
由两个阿哥来讲,自然带上了许多拉拢之心的意思。
庆昭狠了狠心道:“如今在他们回来之前,你要照顾你额娘,将府中的局势稳住,万不可让纳兰家府里多生事端,让其他人嚼了舌根去。”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待他们回来之后,若是明珠大人记得你阿玛的壮举,那是最好的。若是他不记得了,你便要厚着脸皮找一天去寻他,讨要你阿玛生前留下了什么话语等等,总之要与明珠大人说上话,提醒他,你阿玛曾经为了他做了哪些事情,让他心中生以愧疚,然后再大肆操办丧事,并且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知道你邀请明珠大人来。”
“若是明珠大人心中有愧那便不必以丧事广而告之,他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若是他毫无表示,你便以大张旗鼓的丧事的方式让所有人知道你阿玛是因他而死。你邀请了他,他若不来,则是有愧于心,在众人面前将抬不起头来。若他来了,面对自己有恩的族人,定然要有些表示。”
“明珠大人从小机敏,出身显贵,仕途一路顺风,他在朝中搅弄风云,最是一个人物。这般人物,我想他有头有脸,定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个答复,便是你阿玛想为你争取来的最好的结果。”
纳兰松琅听得呆呆的,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庆昭还是从袖中拿出了那枚平安符。
她将平安符塞进纳兰松琅的手中,叹了口气道:“这枚平安符是我日日夜夜在太后的佛堂中求来的,太后看我诚心,将这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赐给我。本想着送给你,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见你,听了你阿玛的噩耗,本来想着这枚平安符应当是送不出去了,可是如今我却想着你这个模样,实在令人担心。你一定也要平安呀,平安的将这些事情都度过,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纳兰松琅接过手中的平安符,手中还有余温传来。
他的眼角湿润了起来,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他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昭昭如此的爱护。
“振作起来,就当是为了我。”
小姑娘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纳兰松琅心中酸涩,终究点了点头。
因此四阿哥近日再去上书房时,自己的伴读告假几日,处理家中事务,四阿哥没有人督促,心中惶恐便更加勤奋起来。
谁能想到纳兰家会出这样的事情,往后纳兰松琅没有阿玛的支持,他的两个哥哥又没有得太高的爵位,这样的家族是否还能得到皇阿玛的首肯,成为额驸便更是一桩难以言说的未来之事了。
他能瞧出松琅和妹妹之间的情愫,自然也有意成全他们,更何况这么些年与松琅朝夕相处,知道他的为人与品性,他最是放心的。
庆昭还总是去咸福宫陪着念念一起,再去太后佛堂那里祈福。
但这一日她去咸福宫时,却发现里面鸡飞狗跳。
念念的手拿着一把宫女们做女红时用的剪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咸福宫妃吓坏了,在旁边一直劝诫,但是毫无用处。
庆昭连忙跑进去看看发生什么事,进去才看见竟然是太子哥哥坐在正厅内的太师椅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念念。
毓庆宫离咸福宫并不近,若是从此路过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趁着皇阿玛不在擅闯后宫,也不是一个太子应当有的行为啊。
但谁敢拦他呢?
更何况太子此行的目的十分的正当。
科尔沁部也有死讯传来,虽然不是念念的哥哥,但是太子也借此为由头要来咸福宫看望蒙古格格,并且带来一些赏赐。
太子对念念举着剪刀抵在她自己脖子上一事,丝毫不在意,只是兴致越发好了,笑道:“如此刚烈,实在有趣,孤确实喜欢,难怪这么久孤都忘不了你。”
念念厉声道:“我不能伤你,是因为你的皇阿玛凌驾于我父兄之上,若我在这里伤了你,连娘娘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你若是羞辱我,我只能杀了我自己。”
“我知道我的命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但是我的死讯很快就会传到乌兰布托去,如果我的哥哥听见我死了,他一定不会再好好的为你们这些京城人挡刀子了。”
庆昭眼见那把锋利的剪刀已经在念念脖子上抵出血印子来,也不再顾着顶撞太子的一事,忙进去站在念念的身前,在她身边对她说:“念念千万不要伤害自己,太子哥哥今日来访便是为了取念念的性命吗?”
她已经顾不得再装弄天真,试图用幼稚言语来蒙混太子。
如今皇阿玛不在京城,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太子。
他如今在皇宫里肆无忌惮,自然是正常的。
太子眯起了眼睛,倒觉得事情更加有趣起来了,这个碍眼的小妹妹从哪里来的?哦,永和宫来的。
“怎么?你对孤来看望蒙古格格一事颇有微词?黄毛丫头也敢来干政吗?”
庆昭深吸了一口气,字正腔圆道:“我知道太子哥哥想要将蒙古格格收到自己房中,但是此事需要经过皇阿玛同意。”
“若没有皇阿玛同意此事,便名不正言不顺,你让念念姐姐该如何自处呢?难道太子哥哥所谓的喜欢就是把她当做和毓庆宫里那些不入流的宫女一样吗?那太子哥哥将科尔沁部的脸面放在哪里?”
念念的手又动了动,似乎很难接受庆昭说出这样一番话,庆昭轻轻捏住了念念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
太子想了想,似乎说的也是。
他得意地大笑道:“原来如此孤便明白了,蒙古格格的刚烈,原来是因为孤不够重视,孤应当上书请皇阿玛将她赐给孤。”
庆昭继续哄骗他道:“没错,太子哥哥,你想想,科尔沁部的大军都在乌兰布统打仗。若是此时听见自己家的族妹,在皇宫里被如此的重视,大清的太子竟然要收了她,那该是何等的荣光,科尔沁部会有多么拼命努力的为大清打仗,皇阿玛该有多高兴呀!”
太子十分满意的瞟了瞟念念。
念念仍然是一副不屑的模样。
庆昭生怕太子不上钩,赶紧补充道:“太子哥哥每次来不可如此轻贱念念姐姐,若是真心实意喜欢她,并且要求皇阿玛的赏赐,便得等皇阿玛的旨意下来,才能再来见念念姐姐,否则念念姐姐会觉得你不够重视她,自然是要发脾气的。”
“更何况太子哥哥如今如此尊贵,若是当真重视念念姐姐的话,为何从来没有给咸福宫送过任何礼物?太子哥哥是京城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这样的人出手又怎可不大方,怎可如此小气?”
庆昭一激太子,太子自然觉得丢了面子,便大手一挥道:“送礼物有何难的,孤只是没有在此等小事上下过工夫。”
之后太子果然彰显出来他的大度来,以私人的名义给咸福宫赏了许多东西,公开说是要送给念念格格的。
念念起先并不理解庆昭为什么要这样说,引导太子这样做。
但是没过几天,太子的书信便到了乌兰布统。
皇上看见书信之后心中大怒。
身为堂堂的大清太子,竟然不大关心乌兰布统战场的战事情况。
反倒是在信中说要求皇阿玛将科尔沁部的念念格格赏赐给他做屋里人。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皇上看了信怒骂。
乌兰布统的战场情况其实很不乐观,许多人战死了,甚至包括京城的一些八旗子弟和名门贵族。
这些糟糕的坏消息不太会往京城传递,传递过去的往往是好听一些的消息。
如今因为死亡,京城来的许多八旗子弟都十分畏惧上战场。
毕竟来之前他们信誓旦旦的都以为这会是一场简单的战事,敌方会被打的屁滚尿流,他们个个都能英勇的博到一个好功名。
可是对面的敌人是如此的强大,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连大名鼎鼎的佟国纲都战死了,还有谁是不能死的呢?
他们突然发现在战场上再也没有人保护自己了。
在战场上谁的命都一视同仁,若是死了便是死了,不会因为谁高贵而就不会死,更何况比他们高贵的人也会死。
因此京城子弟兵都畏畏惧惧,不太敢冲锋陷阵。
唯独科尔沁部和巴林部的勇士们,一如既往地冲在最前头,受最多的伤流最多的血。
这些皇上和众将士们都看在眼里。
皇上深知能让这两个蒙古部族如此勇猛,如此不要命的为他们征战,自然是因为那大战凯旋之后给他们的赏赐和荣光,尤其是两部各出了一个尊贵的额驸。
在这种节骨眼上稳住蒙古部族自然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皇上一直知道科尔沁有个格格住在咸福宫里,陪着咸福宫妃和太后。
身为大清太子,他竟敢在此时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要将科尔沁格格收在自己的房中,做一个太子的小妾,这对科尔沁部在前冲锋陷阵的勇士来讲,是多大的羞辱!
更何况这边还在热火朝天的打仗,每天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一不注意就死在了战场,远在京城太子竟然只顾着享乐,并且随意定夺他们蒙古部族公主的命运。
这对两个蒙古部族来说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皇上不敢想象这封信的内容,但凡传一个字出去,便会在军中引起多大的波澜和动荡。
他看完信便将这信直接丢在炭火盆里烧了。
八月下旬皇上生了风寒,要提前返回京城,差太子来迎接。
太子自然是闷闷不乐,自己传递了好几次信件,皇阿玛都没有回复他,并且也没有一个说法。
本着太子的骄傲尊贵与矜持,他没有再去咸福宫找念念的麻烦,但是要收了念念一事,皇阿玛一直不给回应。
他闷闷不乐的去迎接皇上,自然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行为说话也都带着敷衍和小小的脾气。
皇上此时已经心力憔悴,指挥战事已经十分劳累,又加上生了病,身子十分的弱,如今想要太子来迎接,也是因为思念这个太子、心疼太子在京中历经了这么久的时间处理政事。
可是太子对他竟然是这样的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有多么的敷衍,多么不在乎皇阿玛的病。
没多久,皇上气急,直接命太子自己先行返回京城。
太子自然也是生气的,自己已经多次要求,皇阿玛并没有同意,如今折腾他来这里迎接,还对他发了脾气。
巴巴的让他来迎接,又让他独自返回京城。
这不是折腾人吗!
太子越想越气,带着自己的随驾车撵,立即返回了京城,没有一下犹豫,甚至没有与皇阿玛进行告别。
皇上更是气得几近吐血。
他颤抖着手指拍着桌子,评价太子“绝无忠君爱父之念。”
这句话自然很快传遍了京城。
众阿哥都听说了,自然更加兢兢业业,恪守规则,努力学习,等着皇阿玛归来好好表现一番。
这场战争最终损失惨重,虽然以大胜归来而告终,但是其实死伤无数,并且噶尔丹还逃走了。
在皇上归来之后,忐忑不安的念念终于知道了,原来皇上对太子如此的不满,也不知道和那些时日庆昭撺掇太子去做的事有没有关系,但总之太子没有再来找过她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她的哥哥班第,完好无缺的回来了。
恭亲王,也……
平安的回来了。
大公主握紧念念的手,在太后的佛堂里哭成了泪人。
还有什么事是比现在的她更幸福的呢,牵挂的亲人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大公主的婚事定在了秋天。
班第如今也是乌兰布统之战中的大功臣,为了安抚科尔沁部,这次婚事举办的十分隆重而盛大。
宫里到处张灯结彩,大婚那日的宴席上,庆昭与念念坐在一起,紧紧握着念念的手。
她的哥哥即将成为尊贵的大清额驸。
她很替哥哥高兴。
那一头的酒席上,便坐着恭亲王,她一抬眼便能看见他。
她忍不住瞧了瞧他。
她只是想知道,他这张俊朗的脸上有没有在战场上受伤,留下什么疤痕。
她看不清,只能远远的隔着灯火葳蕤,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样子。
还是那般清风朗月。
她垂下头来,酸涩地喝了一口酒。
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属于她了。
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大婚过后,她就要随哥哥嫂嫂一同回到科尔沁草原。
这次是真的,往后,她再也不会来京城了。
念念突然伸手抱了抱庆昭。
“对不起,我最喜欢的妹妹。”
“往后我大约是没有机会再来京城了,可惜不能见到你出嫁的样子,但是那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有机会来科尔沁草原的话,我还骑着马带你去草原上最美最好的地方。”
庆昭知道,念念这次回去大约就不会再来了。
她也很舍不得念念。
两个格格抱在一起都哭成了泪人儿。
德妃派六阿哥来接妹妹回永和宫的时候,就见这两个好姐妹,小小年纪却都喝了酒。
庆昭的小脸烧得红扑扑的。
六阿哥赶紧将妹妹带了回去。
永和宫里庆昭看着德妃急切的模样,又忍不住涌出眼泪来。
她来这个世上本来无牵无挂,只是想好好的过日子,抱紧未来皇上的大腿,能安安稳稳的平安过一生便好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德妃竟然如此的疼爱他。
六阿哥竟然如此的宠爱这个妹妹。
四阿哥嘴上不说,面冷心热,可也时时挂念着她。
还会认识松琅这样清风明月的小公子,如此可爱地喜欢着她。
庆昭突然大哭,扑在额娘的怀里,呢喃着:“额娘,你怎么这么疼我!呜呜呜……”
德妃心疼坏了,赶紧让高嬷嬷打了热水,亲自照料喝醉的小公主,却对她没什么抱怨。
这一晚德妃将屋里的十四阿哥挪了出去,专陪着庆昭照顾她。
十四阿哥在外头哇哇直哭,德妃并没有理他。
十四阿哥哭了一晚上。
十四:我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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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