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公主从崽崽做起 第43章 册立皇后

待皇上南巡回来，后宫里便也恢复如常，一直到酷暑，都没有要升位份的动静。

皇上侍奉太后去畅春园避暑，阿哥们苦苦在上书房求学，日子平静而无趣地过着。

皇上与太后均不在宫里，后宫大大小小的重担自然落在了佟佳氏身上。

佟佳氏要强，即便是一直没有得到后位，也从不倦怠，事事都争着亲力亲为。

多日连轴转下，皇贵妃佟佳氏病倒在承乾宫。

永和宫只一墙之隔，于是德妃带着几个小的去给皇贵妃娘娘问安。

佟佳氏躺在榻上，由一层细纱珠帘隔着，两旁跪了一地宫人左右伺候。

屋子里门窗紧闭，在这六月酷热之下显得越发闷热。

承乾宫内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外头延绵不绝的蝉鸣。

德妃福身问安，六阿哥和庆昭跪在一旁行大礼。

佟佳氏声音气若游丝，外头的太医跪了一片，各抒己见，谁也不知道皇贵妃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如此来势汹汹。

但没人想到过，佟佳氏会在这一年阖然长眠。

四阿哥也寸步不离守在承乾宫外面，此时瞧见德妃带着孩子在内，心中五味杂陈。

佟佳氏将四阿哥唤了进来。

她心中满怀遗憾地指着四阿哥，突然凄然笑了笑，问道：“四阿哥，德妃是你的生母。额娘养了你整整十年，如今只觉得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十年努力艰辛，都要化成一抔灰。你告诉额娘，若是额娘死了，你可会恨着额娘对你如此严厉，转头扑进你生母的怀里嚎啕大哭，以弥补这些年错漏的亲情？”

谁也没料到佟佳氏竟对自己的身子如此不抱希望。

四阿哥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浑身颤抖，额头上几近青筋暴起。

德妃忙道：“娘娘怎么可说这般话！您年纪正当风华，不过偶感疾病，定然很快就好起来了。更何况，整个宫里头的嫔妃……都盼着娘娘早日康复，挟领后宫，坐上中宫之位……娘娘明白，如今我们的心都系在你身上，是众望所归的。”

随后，德妃瞟了瞟一旁惊得说不出来话的四阿哥，一狠心道：“娘娘难道忘了与臣妾的约定么？此生，四阿哥他……是您的儿子，永远只是您的儿子……”

四阿哥听了此话，将头埋低了，终于忍不住，在地上磕起头来，磕至脑门儿上血迹斑斑，他声音隐忍着哭腔，嘶哑哭道：“额娘！儿子与德妃娘娘从无养育之恩，儿子永远只是您的儿子，额娘也永远是儿子唯一的额娘！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额娘都不必挂心此事。额娘对儿子的抚育与教导，儿子永生感恩戴德……”

德妃将脸狠狠偏了过去，不忍心看见四阿哥一瞬。

从心底而发的痛楚撕裂着她这个怀胎十月生了四阿哥的生母。五脏六腑几近都被痛苦撕裂，可她必须如此。

必须为四阿哥的前途铺好坦途，即便这坦途是要她献祭上自己的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与浑身的血肉。

将他推上这条路，让他践踏着自己的真心，他才能有佟佳氏这么强大而无私的支持，才能有显赫尊贵的身份，才能走上不负他如此努力的康庄大道。

即便这样针锋相对的场景已经在德妃的脑子里日复一日地推演了无数遍，可亲眼瞧见，亲耳听见血肉相连的四阿哥说出这番话来，她只能死死撑着身子，心早已痛得滴血。

六阿哥吓得瑟瑟发抖，额娘死死捉着他的手，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佟佳氏凄厉地笑了笑，边笑，唇角竟咳出血来，眼角亦流着泪，她凄然恳求道：“四阿哥，千万不要欺骗额娘，好吗？额娘这辈子的指望只有你了……”

随后，她又语无伦次哭喊道：“四阿哥！额娘对不起你！额娘至今不能走上那个位子，可是额娘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若是我死了，你便什么都没了，都成了一场空……”

庆昭听得明明白白，佟佳氏心中有两大郁结。

一是四阿哥究竟是否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儿子。她失去了亲生的孩子后，已经几近偏执地想独独占有四阿哥，心中总担惊受怕四阿哥与德妃还是一对暗度陈仓的母子。

二是迟迟悬而未决的皇后之位。皇贵妃的位子已经兢兢业业做了七八年了，可皇上一直不表态。她与德妃这些嫔妃不同，德妃们早已认命了，知道自己再怎么，位份也已经到头了，反倒安安分分守好自己的主位，教养孩子，不犯错即可。

可人一旦知道自己的尽头绝不止于此，又在这个位子上要强地处处做得滴水不漏，自然是怀有巨大的期待。

期待越大月远，落空的感觉便越难熬。

庆昭突然站起身来，走至佟佳氏的床前。

德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并没有拉住她。

庆昭的声音脆生生道：“娘娘有两桩心事，可娘娘其实大不必担心。”

佟佳氏怔怔望着这个永和宫小公主，她一直知道庆昭从小身上多少有些灵气，比如自己发现自己的奶娘下毒，及时发现了六阿哥和十一阿哥的病等等……

庆昭趴在佟佳氏耳朵边，轻声温柔道：“其一，四哥的事情娘娘大可以放心，永和宫如今养着三个阿哥，全不差四哥一个。况且四哥素来上进，与永和宫自然不是一路人，往后他还要成为娘娘的嫡子，因此我们更是配不上他的。”

此话一出，德妃与四阿哥皆侧目。

佟佳氏亦望着这张纯澈又奶呼呼的小脸愣住了。

庆昭的小脸却十分严肃，继续道：“其二，娘娘一定会登上后位的。全后宫上下都一心期盼娘娘主位中宫，成为皇后。皇阿玛自然也明白娘娘的夙愿，可皇阿玛疼爱娘娘，因此他忌讳天道，许是怕那个位份伤害了娘娘，可娘娘如此重病，便该告诉皇阿玛，娘娘因为此事心中成疾，求皇阿玛体恤怜悯，定能为娘娘达成心愿。”

佟佳氏愣了半晌，望着庆昭，冥冥之中觉得这孩子竟一语点醒了梦中人，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如何能想到这些。

所谓求皇上看在重病的模样，求一个体恤怜悯，换句话说，便是要告诉皇上，这是她的毕生夙愿，否则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呵……

佟佳氏突然声音干涩问道：“你是个有慧根的，你告诉本宫，本宫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一众宫女与德妃都惊呼道：“娘娘切莫自殇！”

庆昭不敢说实话，只能退后两步，规规矩矩跪下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万福的。”

待德妃一行人从承乾宫出来后，人人都几近失魂落魄。

回到了永和宫，德妃突然把庆昭抱在怀里，声音艰涩地问：“你为何对娘娘说那番话？”

庆昭并不害怕自己的额娘，只抬头认真答道：“当局者迷，我怕娘娘不对皇阿玛说出自己最想要的，便抱憾而去，永远也要不到了。”

后宫里人人说她这孩子有慧根，于是德妃瘫坐下来，声音颤抖问道：“依你所见……皇贵妃……她今年不过三十多……”

庆昭悲哀地望着自己的额娘，残忍道：“皇贵妃娘娘郁结成疾，恐怕已经油尽灯枯了……”

德妃紧紧搂住了庆昭，心中除了害怕、遗憾，还有万分的茫然和无措。

往后，四阿哥会怎样，她这狠心的额娘做得到底对不对，如今她已经不敢细想。

七月初七夜里，皇上从畅春园连夜赶回承乾宫，终于见到了形容枯槁的佟佳氏。

从前年轻时她美艳娇纵，他放任地宠爱她。再后来，她亦能独当一面，从娇俏小女儿长成了真正担得起重任的皇贵妃。

这些年，她几乎是他在后宫里的左膀右臂，怀里来来回回的软玉温香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全都，通通都比不上她。

佟佳氏枯槁消瘦的一双手紧紧捏住皇上的手，骨节分明，隐隐硌痛了皇上。

“皇上，臣妾不想死不瞑目。求皇上成全臣妾这么多年的辛劳和皇上的宠爱，让臣妾最后再任性一次，让臣妾厚着脸皮问皇上要一个赏赐吧。”

她努力地对他笑，眼角却流出泪来。

“皇上，臣妾想要一个皇后之位，臣妾不想死不瞑目。”

她说得那般坚定。

全然不似当年那娇羞小女儿作态，娇嗔着问他赏几颗上等的东珠的模样。

康熙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眼角，哽咽道：“是朕对不住你，一直没能给你皇后之位。朕明天就给礼部下旨，后天咱们就办册封大典。朕要你好好的将身子养起来，风风光光地在紫禁城受万众瞻仰，成为朕的皇后。朕往后余生，也只会有你一个皇后，与朕携手共进，白首到老。”

佟佳氏淡淡地笑了，阖目在皇上怀中沉沉睡去。

七月初八，礼部收到了降旨，迅速草拟册封礼。

初九，正式册立皇贵妃佟佳氏为皇后。

四阿哥跪在佟佳氏面前，哭着喊“皇额娘”。

初十，佟佳氏重疾不治，撒手人寰。

举国哀痛。

那日入夜下了一场极大的雨，电闪雷鸣如上苍亦震怒悲伤。

康熙帝站在雨幕之中，他已经连着几日都未离开承乾宫。

雨水顺着他脸颊凌乱流下，夹杂着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

他扶着佟佳氏的灵柩，这已经是他死去的第三任皇后。

爱之深，则更惧怕那不知是何作祟的鬼神。

上天与神明三番五次折磨他，警告他，他是个克妻之人。

从前他年轻气盛，自诩真命天子，何惧鬼神。

可终究，他为了灵柩之中的女人，怕了鬼神。

他迟迟不敢封她为后。

他只是怕，怕自己的命克了她。

从来，他想要的妻，不是那凤冠霞帔下的名号。

他只是想要她好好活着，不必是皇后，也是全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她早已是他心中的妻了啊。

可惜她已经躺在那里，她还没来得及听他解释。

瓢泼大雨，冷冷洒在灵柩上。

她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