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老孙家美貌无双的女儿今日出嫁,嫁的却是一个木偶人。
村庄里的人都道“老孙家的女儿也太可怜了,从小就被当做是童养媳,丈夫不在身边,好不容易满心欢喜的等到回来,结果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一团骨灰。”
街坊邻居都传言说:“小孙姑娘是不是疯了啊?人都死了,婚期照常进行是怎么回事?可惜呀,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嫁给一个死人。”
孙家门口一阵阵唉声叹气。
暮色幽怨,埋不住一生绝恋。
这场婚礼本身就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晦气,所以来参加的人也没几个,虽然人来了,但是没有人认可这场婚礼。
花炮一响,轿子被抬来了。
王大婶“嘘”了一声提醒道“ 别说了 ,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孙玥下了花轿,他的父亲孙老头最后一次问她:“玥儿呀,咱要不就算了,别想不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嫁的可是一个死人啊。”
孙老头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不希望她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毕竟一个姑娘有多少个年华可以等啊。
孙玥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不会反悔,不在乎外界的闲言碎语,偏要一意孤行。
随着“一拜天地”的声音响起,新娘行礼。谁不知道老孙家的女儿,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无数的壮年男子都垂涎于她的美貌,倾慕她,可是她如今却决定站在一个死人!
宁愿给别人当个寡妇,也不愿意另嫁他人。
真是疯了,一点也不服气。他们还不如一个死人!
那个男的凭什么?人都不在了还要耽误人家姑娘。
孙玥并不这么想。
她换上苗疆姑娘的嫁衣,头上顶着沉重的银冠,连着和自己绑着红绫的木偶人一起拜了天地。
别提有多损人眼了。
傍晚,黑灯瞎火,没有多少人走动。新房内更是毫无热闹之气,整个气氛充满着阴气沉沉,苗疆新娘孙玥和那个木偶人同床共坐,自己掀了盖头,寂寥的很。
冥婚啊,谁敢涉足扯上联系啊。
挨家挨户都紧闭窗门不出,没有一个人想沾上孙家的邪气。大街上也仅有一个提着暗暗的灯笼,敲着锣的老爷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意外发生了。
新房内的蜡烛突然灭了,传来一阵嚎叫 。老孙爷闻声赶到新房内,只看见一片狼藉,穿着新郎官服的木偶人倒在床边,装喜酒的杯子碎在地上,整个屋子里乱的很。
他第一反应就是寻找自己的女儿:“玥玥,你在哪儿?玥玥,你没事吧 ?你跑到哪里去了啊……”
可是无论老孙怎么呼喊,都找不到他的女儿,得不到任何回应。老孙爱女,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女儿很孝顺,不会不理他的,估计是出了意外。
老孙家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人还能凭空消失吗?”
“好好的举行什么丧气婚礼?我估计呀,是被阎王锁了命去了。”
“可怜啊,老孙家就这么一个漂亮闺女,就这么撒手人寰了,情郎死了,他女儿不会在新婚当晚随他去了吧?”
“那怎么会找不到尸体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造了什么孽,连具尸身都见不到,谁会有空偷一具尸体呀?”
自那天之后,村子里就开始各种不安生,搞得人心惶惶的,失踪的新娘数日未归,一到晚上就总有人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大伙儿都不敢出门,王阿婆更是在那天晚上丢了儿子,找儿子找的已经疯癫了。
村长为此请了各种各样的法师前来做法 ,赶走那些所谓的不干净的东西,可是来的法师不是凭空消失,就是毫无作用。或许昨天才请来的人,第二天在井边就发现了尸身。
村民们都在害怕,每天都在烧香拜佛 ,祈祷佛祖能够救他们,但终归求神不如求己。
此事必有蹊跷。
谢凌云一行人,只当江湖游客,一路走到了这里。从踏进村庄的那刻起,便闻到了案子的味道。
路星鸣捂住鼻子说道“好重的香火味。”
丰飞楼轻蔑一笑:“来活了,这地方有些古怪啊 。”
白天大街上还算有些人,一到晚上便毫无踪影了,最近怪事连连发生,还是谨慎些为妙。
村子里的人,要出去的话,大多都聚集在了佛祖庙。
谢凌云在大街上随便逮住一个村民问了问:“小兄弟,我有一个疑惑,不知可解不可解?这村子里的香火味为什么这么重啊?经常上香?”
村民答道“公子是外乡人啊,劝你们赶紧走吧,村子里最近不太安生,晚上根本没有人走动,也就白天能看到些。至于这香火味啊,全村人都窝在佛祖庙,每天都担惊受怕的上香,祈祷着厄运和灾难不要降临到自己身上,能不重吗?”
路星鸣道“村子里是发生什么怪事了吗?”
村民长叹一口气:“说来晦气 ,不提也罢,老子现在连出去砍柴都不敢了。”
此时不远处传来让村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的,那是从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嘴巴里说出来的:“我儿子呢?你看到我儿子了吗?”
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婆子显得着急忙慌,手在发抖,很担心的样子。
路星鸣被吸引了注意:“那位老人家是在找人吗?为什么没有人理她?”
村民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那是王阿婆,前几日丢了儿子,一直没找回来,大家告诉她儿子死了,她不信,一直都在大街上发疯,逮着人就问,你是不是我儿子……”
他摇了摇头,无奈的走了。
王阿婆走路都走不顺了,东倒西撞的,只知道叫苦连天,把他那失踪的儿子挂在嘴边,摔倒了也不知起来,一个劲的念叨 :“儿子啊,我苦命的儿子,阿牛,为娘找你找的好苦,你到底去哪了呀……”
路星鸣第一个上去将王阿婆扶起来,他尊重每一个做母亲的女人,没有哪个男子比他还懂母亲的苦。
“阿婆,地上凉,我们先回家,等会儿再找好不好?”
王阿婆双手托着他的脸,但是将他紧紧的抱住:“ 阿牛 ,是你回来了吗?阿娘等你等的好辛苦啊!”
他们这才知道,这个在大街上发疯乱认儿子的老婆子,还是一个瞎子。路星鸣看的不忍,撒开王阿婆的手,耐心解释道“阿婆,我不是阿牛,阿牛他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暂时没有回家,你在家好好等着,要是阿牛回来,看到你茶不思饭不想,肯定会难受的,你也不想让阿牛难受对不对?”
王阿婆自我安慰:“对对对,阿牛绝对不会抛下我不管的,阿牛他最孝顺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情,我要回家乖乖吃饭,不能让我的阿牛为我操心……”
她才起身,却好像犯了老年痴呆似的说:“阿牛,为娘忘了回家的路了,你知道不知道啊?这可怎么办啊?阿娘记性不好,村长一定记得的,我们一起去找村长…”
王阿婆牵着路星鸣的手,慢吞吞的往前走,路星鸣反过去搀扶着这位年迈的老人家。
“来,小心走。”
众人随着王阿婆一起到了村长的家里。村长见到王阿婆,让手下人先将她扶下去:“快把王阿婆带回家去。”
安置好王阿婆后,该谈正事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理理清楚。
“怠慢了,各位请坐。”
路星鸣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颗探索真相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村长爷爷,可以给我们讲讲村子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上忙。”
村长直摇头:“没用的,这几日请来了多少法师做法驱赶邪气,要么毫无作用,要么连法师都成为一具尸体,造孽呀。”
谢凌云见村长好像不太乐意说的样子,于是继续追问道“村长身为一村之长,肯定希望村子里安宁吧,若是村长不愿说出来,又怎么会有人帮忙解决问题呢?”
村长:“此事说来话长,要说开头,还得追溯到五日前老孙家女儿家举办的一场婚礼。这场婚礼没有人认可,不少人觉得这是恶运的降临,只有老孙家的女儿孙玥一意孤行。”
两三个人意见不同也正常,全村人只有一个认可,定有一致的原因。
谢凌云:“为什么大家都不赞成这场婚礼呢?”
村长:“诸位有所不知,老孙家的女儿是村子里最漂亮的苗疆姑娘,婚礼当天换上苗疆服饰更是美艳绝伦,可偏偏举办的是一场冥婚!多少壮年男子不服气呀! ”
路星鸣一听到“冥婚”两个字,眼睛都亮了,屁股坐不住凳子:“冥婚?新郎死了?”
可不要吓小孩。
村长点点头 :“正是。说来奇怪,新郎阿汪的身体一向挺强健的,就在前几日突然被打折了腿,还丢了性命,孙玥呢,又对他情深意重,两人早已私定终身,本是一对让人眼红的夫妇,却最终只能举行这样一个婚礼。”
路多离也觉得可惜:“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或许他们就能好好在一起了。”
村长接着说 :“老孙最宠他的女儿,虽然不忍心女儿嫁给一个死人,但也依了她,那场婚礼没有多少人参加,凄凉的很,谁曾想到新婚当晚,新房那边发生了意外,有人说听到一阵叫喊,等老孙进去查看时,却不见了人影,第二天呢,王阿婆就发现自己儿子丢了,接下来的事情,想必各位也能猜到了 。”
路多离问道:“新娘失踪了五日还没有回来吗?新房内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村长:“村里人都说是被阎王索命去了,哪里找的回呀?新房里面乱糟糟的,地上一滩血,估计是新娘伤心欲绝,发了一通脾气后自寻短见去了。有时候晚上,还真的有人看到一个穿着苗疆嫁衣的姑娘,在大街风烟中游走,那双手啊,血淋淋的。”
路星鸣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尸体还能自己再长双脚跑了不成?还阎王索命,简直是无稽之谈。”
谢凌云需要到现场看一看情况,寻找一下线索,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分析:“不知我们可否到孙玥姑娘的新房里看一看?里面的东西应该都没动过吧?”
村长双手扶膝盖,站起来:“诸位请便,新房还是出事当天的样子,我也要去佛祖庙里上香了,就不打扰诸位了。”
路星鸣:“慢走。”
众人一步新房,果然还是遇害当晚的样子,碎一地的酒瓶,倒在床边的木偶人,褶皱的床单,被扯断的床帘 ,都是有效的线索。
路星鸣观察到了这些有效信息:“看来那晚有其他人在啊。床帘被扯成这样,一看就是人为的,老孙爱女,新房布置一定是妥当的,可这床单如此褶皱,孙玥一个人可经不起这么个动静,屋内有打斗的痕迹 ,两个人应当是发生了争吵。”
谢凌云暗示了一下其他三个人:“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呀?除了血腥味之外,好像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路星鸣指了指地上的那摊红血:“血腥味不就这个吗?还有一个好像是……”
丰飞楼抢话说:“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傻子才闻不出来。”
谢凌云:“那么这股味道的源头又在哪儿呢?”
“是柜子!”路星鸣恍然大悟,前去一把打开柜子,果真发现了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体。
一行人观察着这具尸体。
路星鸣有些受不了这股尸臭味了,伸手给旁边的路多离挡住了视线,虽然知道染惜雪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路多离不一样。
“从腐烂程度来看,四五日左右。从身形来看,应当是个男人。”
谢凌云:“那就奇怪了,孙玥姑娘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一具男尸呢?那孙玥姑娘又去哪儿了呢?”
路星鸣:“如果说孙玥姑娘没有死的话 ,为什么五日了还不回来?所有的吃穿用度都留在家里原封不动,她就算离家出走,也该把这些东西带上呀?”
谢凌云:“我猜呀,是地上躺着的这个人大半夜闯入孙姑娘的新房,想要行不轨之事,孙姑娘发现后开始挣扎,两人发生争执,一个失手就把人给杀了,又或是刚死了情郎,自己又碰上这种事情,孙玥一气之下就把人给弄死了,然后畏罪潜逃,心有不甘 ,回来吓人 ?”
路星鸣:“孙玥动手杀人的凶器又在哪儿呢?如果没有被带走 ,那就一定还在新房里。”
“聪明。”谢凌云捡起地上的红色酒杯碎片,说道“凶器就在我们面前,这个碎片上沾有血迹,但也不排除是酒杯碎时意外的割伤了手指留下的血。现在把这个酒杯拼起来怕是费时间,如果推理没错的话,这具尸体上有一片碎片。”
路星鸣不太想碰自己身体,拽了身边的丰飞楼了一把: “老丰,你上。”
丰飞楼一点面子都不给,果断拒绝:“我才不想让这种东西脏了我的手。”
路星鸣叫不动他 。
“这会儿倒是洁身自好起来了,你那把刀下的亡灵还算少吗?”
原来杀人如麻的丰阁主也会嫌弃杀的对象。
没办法,丰飞楼叫不动,拿他没办法,谢凌云又懒,总不能让路多离上吧,只得自己动手。
他蹲下身子,捏紧鼻子,真的在尸体里找到了一块酒杯碎片,与地上的那些完全吻合。
谢凌云走在前头,溜的最快 :“在下一步动作开始前,先把这具尸体抬出去,让村里人认认是谁吧。”
其他人紧随其后走出房间,剩下路星鸣:“又是我!谢骗子,我上辈子欠你的!”
尸体被运了出去,村民们议论纷纷 。
“这具尸体腐烂成这样,谁还认得出来啊。”
“新房里怎么还会有具尸体?不是新娘的 ,难不成还能是新郎的?更邪门了。”
此时王阿婆慢吞吞的走来,她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脚边却意外碰到了尸体上的银环,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只银环,立刻认出眼前人:“这是我家阿牛的银环,阿牛啊 ,你怎么躺在这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你跟阿牛说说话,阿娘为你炖了你最爱的排骨,就等着你回家吃呢 ……”
村民甲:“阿牛怎么变成这样了?王阿婆,你确定这是你儿子吗 ?”
王阿婆非常坚信: “这就是我儿子,不会认错的,只有我家阿牛会佩戴这种银环,绝对不会错的…为什么我家阿牛不跟我说话啊?地上那么凉,快起来,阿牛。”
村民乙:“你别叫了,王阿婆,你家阿牛已经死了,这是一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阿牛,你死的好惨啊!究竟是哪个天杀的杀的你…”王阿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下子便晕了过去,村长让人先把她带回家安扶。
老人家寻找儿子找了这么久,结果等来的却是儿子的死讯,莫过于残忍。
路星鸣希望村长能好好安顿王阿婆,他慈悲为怀 ,自然不忍看到这副样子。更何况,他比谁都懂亲人在眼前逝去的离别之痛。
所以,阿牛是怎么死的?
关于那具尸体是阿牛这件事,其实也在意料之中,看来离真相**不离十了,案情发展到这儿,就是要搞清楚孙玥的去向,她究竟是死是活,是否即将归家,仍是个未解之谜。
不过一切都有迹可循,而最大的机会就在夜晚时分,可以在大街上碰碰运气,在老孙家守株待兔,顺便了解状况,如果是装神弄鬼,今晚就可见分晓。
在这之前,村里人要先安顿好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爱子的王阿婆。她如今这样,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晚辈想拜托村长一件事,等王阿婆醒了,就先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阿牛了,让她乖乖把药喝下,养好身体为妙。”路星鸣看到王阿婆,总能引起一种怜悯之心,与之共鸣 。
从前,我的娘亲也这么爱我。
病魔却从我手里抢走了她。
“即使公子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的。”村长道。
“有劳了。”
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的,答案我们可想而知,继续往下一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