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怜的教课结束后。
雁邻还紧握着那瓶指甲油,眼底喜悦还没散去,“谈老师路上小心。”
谈怜笑了笑。
她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有些忐忑道,“雁邻小姐,今天是我不对。”
“?”
雁邻不解。
她继续说,“我不该来那么早,打扰到你了。黎先生没有怪罪我吧。”
谈怜羽睫微闪。
雁邻都快忘了,说没有。
她立刻转忐忑为轻松,不过,“黎先生明天在吗?我想当面道个歉。”
“我也不清楚。”
雁邻可不希望黎雁书早上来。
谈怜见问她问不出来,便不再问了,纪管家送她出门时,她张了张嘴,纪管家嘭得声关上铁门。雁邻趁纪管家送谈怜出去,上楼把指甲油藏了起来,下楼时看到余洁领着一高挑的女孩进来,齐齐看向楼梯。
雁邻吓一跳。
她目光越过余洁看向她身后的女孩,比余洁高了足足一头,身形纤细,双腿笔直,穿着灰色的褂子,领口高高立起。雁邻顺着楼梯下来,纪管家也进了门,余洁拉着女孩上前,“小姐,这是替补白蕊的。”
白蕊是负责她日常学习的。
雁邻身边常伴有两人,余洁负责日常起居,白蕊就跟着她上课,三天前,白蕊家中突然有事要请两个月的假。但她又舍不得黎家给的高薪,便央着说推荐一个人过来替她两个月,也是西城大学的高材生。
纪管家问,“叫什么?”
“周诺。”她说,轻声细语慢慢解释,“周全的周,承诺的诺,周诺。”
“这是雁邻小姐。”
余洁指了指雁邻,雁邻微微偏头,微卷的长发倾斜下来,披在瘦削的肩上,精致小巧的脸颊上漾出笑意,目光清澈如许看着拘谨的周诺。
她太开心了。
新鲜的指甲油,新鲜的女孩。
雁邻眉眼弯弯,几步下了楼梯走到周诺跟前,鸦羽上下扫着,低语,“周诺。很好听的名字。”话落,视线下行,看到了周诺包紧的脖颈。
好像有一道疤。
周诺注意到她的视线,将领口拨开,露出颈侧缠着的绷带,一圈圈。
“受伤了。”
雁邻看清了。
周诺后退一步,拘谨道,“小时候受得伤,伤口可怖,就用纱布盖着。”
“哦。”
雁邻说,“那你拉好吧。”
余洁带周诺下去熟悉事宜,雁邻也想跟去,被纪管家拦住了,她就又说起可乐的事。纪管家难得给她解释,“它待在宠物医院比这安全。”
也是。
雁邻用了午膳。
下午她会有场午休,这都是黎雁书严格安排的,哪怕她不困都不能从床上下来,雁邻清透的眼看着幔顶,继而翻身,看向床侧,“小洁。”
“小姐还不睡?”
“睡不着。”雁邻说,打听起周诺,“她人呢?今天下午有场数学课。”
“还没走。”
雁邻对于新鲜的事物都很感兴趣,她只要想起藏起来的指甲油,就没有一丝睡意,好不容易挨到午休结束,她立刻爬起来。雁邻没忘记穿鞋,连蹦带跳的下楼,正好看见从保姆间出来的周诺。
数学老师是个严谨的中年女人,架着副黑框眼镜,很凶,雁邻有点怕她,因为她经常有不会的踢。昨天布置的作业又错了道,雁邻大气也不敢出,好在数学老师看到高薪的份上,不敢说得难听。
“哎,数学好难。”
数学老师走后,雁邻趴在桌上哀叹。
周诺一直陪在身边,拿起她的作业本看了,又看她无精打采的,轻笑声,“小姐,我来教你。”她说。雁邻一听提起了劲,直起身子让开一半的座位给她,周诺只坐了一个角,拿起她的笔,“您看着。”
周诺的声音虽轻,但有力量。
她瘦极了。
雁邻想起当初的自己,也如她这样瘦,手腕瘦的能看到骨头,毫无血色可言,她愣怔看着周诺,直到人疑惑抬头,突然道,“你有好好吃饭吗?”
话落,周诺停了话。
雁邻想用手圈她的手腕,却被人躲开,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
“我只是觉得你太瘦了。”
“……”
雁邻觉得糟糕极了。
周诺盯了她一秒,很快道,“有好好吃饭。”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周诺捏紧了作业本,“小姐,我开始讲题了。”
雁邻回神,“好。”
周诺开始讲题,她说得比数学老师简单,字字提要点,雁邻起初云里雾里,慢慢地听懂了,周诺重新找了题给她。雁邻拿起笔低头做着。
她乌发微蜷。
均匀地散于后背,因低头的动作散于耳侧,碰到周诺的手,她起身。
空气里只剩沙沙的笔响。
雁邻按照他的步骤做完题后,抬头,周诺不知何时站到了窗边,从这能看到她养的花。雁邻朝她走过去。周诺察觉到脚步声,侧身而立。
“做好了。”
雁邻将题交给她。
周诺僵硬地接过,走回桌前开始批改,雁邻朝外看,蔷薇花随风摇。
-
日落西沉。
黎雁书果然没来,纪管家说他回老宅了。雁邻听过这个地方,是黎雁书的家,但他好像不喜欢。雁邻下午题做多了,有点饿,晚上吃的多了,纪管家很是开心,“小姐,以后吃饭也要像现在这样听话。”
不怪纪管家这么说。
雁邻也有耍脾气的时候,黎雁书有段时间经常出国,她更加肆无忌惮,除了牛奶,能不吃就不吃,纪管家也劝说不了。想着打电话给黎雁书,又怕打扰他,就怠慢了,结果黎雁书回来后,雁邻瘦了好几斤。
手腕细地握不住。
雁邻面对黎雁书大气也不敢出,当晚,黎雁书亲自给她喂饭,她说吃不下了还是一意孤行地喂,最后雁邻趴在马桶上吐。吐干净了又继续喂,如此反复,雁邻虚弱至极,黎雁书给她请了医生,开了些药物。
而纪管家则跪了一宿。
隔天早上,纪管家拖着颤抖的腿来给她布菜,雁邻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任由余洁给她安排,她都吃了。从这之后,纪管家再也不敢由着雁邻,哪怕她不听劝,也会压着她吃,然后说黎先生在看着你。
确实如此。
黎雁书有千百种方法让她妥协。雁邻怕过,惧过,也想过逃离,可囚笼里的生活早就侵蚀了她的过往,她连走到铁门那都不敢。如果她出去了,黎雁书不要她了,她进不来了,没人管她,她就要开始流浪。
如果她还是在那巷子里……
或许,她可以独立。
雁邻想起往事,让余洁盛了碗汤,喝完后她提着裙摆上楼,余洁收拾餐桌,纪管家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去给黎雁书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才接通,纪管家一五一十上报,“小姐今晚胃口好。”
“晚饭都吃完了,还额外喝了碗汤。”
黎雁书站在阳台上,身后是其乐融融的欢笑,他的脸朝着漆黑的夜,指尖夹着根未燃的烟。听了纪管家的话,他开口,“她今天见了谁?”
低低低嗓音散于浓夜。
纪管家没觉出特别,“昨天来的钢琴老师谈怜,还有今天来的周诺。”
“周诺?”
“对,是替白蕊当班的。”纪管家说,“今天下午时数学课,老师走后,周诺陪小姐在做题。听小姐的意思,周诺教的比老师好。”
黎雁书神色冷了冷。
他正要开口,后面传来脚步声,挂断电话后,黎雁书朝后看,是他的姐姐黎雁来。黎雁来一袭香芋紫长裙,乌发挽正,唇色透着些苍白。
“不进去?”
黎雁书指尖把玩着手机,整个人嵌在浓浓的夜色里,“没必要进去。”
“沈家人来西城了。”
沈家和黎家本是世交,早前沈家也在西城,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举家搬迁去了南城,从此很少踏入西城。只有沈月玄,因为混迹娱乐圈时常会来往西城,不是什么稀奇事,黎雁书踹好手机,越过她就要离开。
“是沈月白,应该是来谈论你和沈小姐的婚事——”黎雁来的话还未说完,黎雁书早就越过她,轻飘飘地话被风递了过来,“与我无关。”
“雁——”
黎雁来熄了音。
她呆呆看着夜色许久,直到被儿子顾子默从后抱住,她才收回了眼。
-
雁邻早早洗了躺下。
她的生物钟里是有午休的,今天中午没睡,晚上格外的困,可等洗好了躺到床上,雁邻又格外精神。余洁守着她睡,见她一直睁着眼,便拿了本书要读给她听,雁邻制止了她,“我想涂指甲油。”
“?”
余洁懵了几秒。
雁邻从床上爬起来,手探进枕头下面,摸出那小小的指甲油在余洁眼前晃,“小洁,我们涂这个。”话落,旋开盖子,刺鼻的气味溢出来。
余洁脸色发白。
她一时结巴,“小、小姐,你这这……”
“没事的,雁书哥哥不会来的。”雁邻将指甲油塞进余洁手里,眼含期待看着她。余洁一直都知道雁邻喜欢这些新鲜的东西,她也会涂,但都是休息时涂了,要工作了,立马用卸甲水卸干净。
从不敢让雁邻看到。
眼下这个应该是谈老师给的。
余洁手有点颤,她看着雁邻期待的眼神,低头凝视了几秒指甲油,估计是被甲油香冲昏了头脑,竟真的给她涂了,“好吧。只此一次。”她说,“小姐,你张开手,手背朝上,”雁邻照做。
她的指尖修剪的很圆润,长度刚好,粉粉的,涂完指甲油后,浅绿色衬着她的指尖更加白皙。
“还没干,先别动。”
雁邻动也不敢动,等余洁说可以了,她抬起双手放到灯下看着,绿色入眼,充满生机。她爱不释手。余洁觉得她就是被管的很严的小孩,住在城堡里,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思赤城。
正当雁邻仔细欣赏时——
窗外照进了一束光,她嘴角笑意僵住。
雁邻: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