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28
他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陆宗山做事了,那个时候陆宗山还不是什么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他要靠与人厮杀抢食来活命,他那个时候也不叫陆生,陆宗山也没有个像样的名字,确切来说那会他似乎是有个很难听的代号的,一晃五十多年过去,当了这么久的体面人,他早忘光了。
他也差点被陆宗山杀了,他们都是小兵罢了,到底也说不上是兵不兵的,到处都在打仗,为了争夺利益而已,不过是跟着一个老大混口饭吃。
他们负责收拾战场,这当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要把死人身上的值钱东西扒拉下来,老大不是什么正义人士,打仗也是为了发财。
那个时候死人太多了,以至于面目模糊,像他们这样的底层小兵,就是消耗品。
他发现陆宗山在杀自己人。
虽然没有什么狗屁的军纪军规,但是为了避免消耗太多人,内斗是不被允许的,他知道陆宗山是什么意思,同一片区域,收敛尸体的人越少,他能昧下来的就越多。
他只是惊骇于有人只是出于这样的理由就能对人下死手。
他当时灵机一动,做了人生最重大的一个决定,他扑通跪了下来,把自己的钱全部献给陆宗山,那就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陆宗山居然也真的没杀他。
那之后他就像是被陆生这个行为打开新的思路,三个月后,他带着自己的第一批亲信,血洗了老大的大本营,成了那片三不管区域最大的话事人。
他骨子里对钱的执念太重,以至于超越了一切其他的情感。
在尸山血海之上,他积累起来了巨大的财富,甚至以此实现了阶级的跃升,陆生见证了这一切,他一直很服从,把自己当做一个聋子、瞎子,绝对不起一点二心。
第一批起家的兄弟大多被那条血腥的金钱暗河消融血肉了,只有他一直站在陆宗山身旁,甚至拥有了相当大的权柄,知道全部的秘密。
陆宗山很吝啬给出信任,五十多年,他能真正信任的不超过五个人,这些人都有致命的把柄压在他手里,个个都是他好用的刀剑。
他一直很警惕,或者说是认命,他从一个填线的小喽啰做到
他一直表现得对陆宗山马首是瞻,直到那件事的出现,他自嘲这也是人到中年遭遇职场危机了。
他像个鬼魂一样出现,陆宗山和他密谈,而后大方的给出了难以估量的资源,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就是他的权柄被分给了那个看上去很怪异的男性alpha。
他看起来是很年轻的,但是那双眼睛又流露出可怖的洞察力,和他的外表一点都不匹配。
在那之后三十年,陆宗山一直在做一件事,这从那个alpha不定时的出现可以看出,他们在做一件极度机密的事,机密到连自己都被排除在外。
二十多年前,陆宗山领回来一个**岁的小男孩,只是第一眼他就确定这个孩子是陆宗山亲生的孩子,他和陆宗山年轻时的眉眼非常相似,甚至就连眉眼间那股藏不住的暴戾之气都如出一辙,只不过现在陆宗山历经岁月的洗炼,更加懂得伪装。
这么多年来他非常了解陆宗山,比起美色他更加沉溺于金钱带来的权势和声望,而且他行为谨慎,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私生子这种不定时炸药。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宗山每个月两次的例行体检加进了那个小男孩的附表,他给那个孩子取了一个名字,算是彻底确定下来了这孩子的身份。
他对那个孩子非常宠爱,他和原配郗小姐的两个孩子,分别叫陆君正和陆君容,这孩子就叫陆君安。
从名字来看,他似乎对他抱有很大的爱护,居然只是希望这孩子平安就好。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陆生经历过、见识过了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直觉的意识到这个孩子与他们所在进行的秘密计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其后他一直留心着。
某一天他发现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查这些。
陆宗山的大儿子陆君正也正在私下搜寻着某个真相,某个现在看来未知的或许骇人的真相。
这其实再合理不过,陆君正自己的孩子都七八岁了,突然多了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弟弟,谁都会感觉难以接受。
在犹豫过后,他还是向陆宗山报告了这件事情,但是他的反应却出乎陆生的意料。
他只是嗯了一声,反倒是上下打量了他半晌,而后轻笑了一声。
他背上猛然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恍然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就连他都会有所发现,更何况是陆俊山这个老谋深算的恶兽。
更恐怖的是,或许他的这些行为也是在陆宗山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监控之中的,这件事算是一个测试的话,显然陆生是对他的忠诚度表示了认可,因为他更加深入的了解到了这个计划的一些部分,只是最核心的他仍然一无所知。
他那个时候只是以为这是一个用来骗超级富豪的那种换血骗局,他想不到为什么陆宗山会相信,但是他却理解——人都是会变老的。谁又不希望重新得到青春活力呢?
陆君正夫妻的车祸当然并不是什么意外。陆君正他查的已经太深了,陆生知道,他活不了。于是某个平常的下午,他永远的闭上了嘴,所有相关的人都在随后的一年里,永远的闭上了嘴。
他对自己亲生的孩子尚且如此,陆生心底不由得生出更加深切的恐惧。
这还是个人吗?
从此以后,他重新收敛起小心思,专心做一个唯命是从的好用的刀。
陆峙找上他的时候,他其实是不以为意的,这孩子自从7岁父母双亡之后,就一直在陆宗山身边长大,他怎么可能知道一点真相呢?他至今都以为自己的父母是因为意外去世的吧。
陆峙与他的会面相当简短,那是当时他引咎辞职,被调到E区之前的一晚,他没有提起任何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他只是问了他一件事。
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老去,最终有一天会缠绵病榻,而陆宗山却可以逃避死神的追捕,重新焕发生命活力,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陆峙是陆宗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很多事情,就算不去刻意了解也会知道一二,只是他没想到陆峙已经知道的这么深,他这话说的含糊,但是其中深浅,让他忍不住深思。
陆峙的手已经伸到什么地方了,他已经探知到多少隐秘了?
深夜的茶室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灯,纯黑的桌面上两人各有一盏白瓷茶杯。
他那时明明正处于无可逆转的低谷期,被远远地打发到了E区的分公司,谁又能想到他会杀回来呢?
可是这个年轻人,神色淡然,仿佛在棋盘之上早已看清一切走势,无论怎么样,都留有后手。
镇定自若。
他说,“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故人一个一个死去,陆宗山却能够一个人踩着所有人的骨血继续享受他的生活,他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将您这个多年来的胜似亲人一样的老友都弃如敝履,真的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人人都老去,无人可以跟死神抗衡,但是陆宗山,这个满手血腥的恶鬼却能长久地活着,哪怕只是有一丁点的可能,都让人嫉妒至极。
陆峙承诺与他达成协议的情况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会将他护送到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他的晚年。
陆峙手指点了点桌子残忍地把他早就知道的真相再一次剖出来给他看,“无非是两个结果,我亲爱的爷爷延寿十年二十年,而您死在他前头,要么他折腾这么多年到最后八十岁都活不到,陆家被我接手——想必您最清楚陆君安斗不斗得过我。”
他掌握的秘密实在太多,如果陆宗山骤然死去,而显然陆峙已经掌握大局,那他的下场只会更难看。
他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树敌,想他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既然陆宗山已经选择了一个人享受长久的寿命,把他当做一条没了用处的老狗撇在一边,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陆峙这样一个小崽子无非是实在等不及熬到陆宗山老死了,想要快点获得无上权势的目的。况且自己有着50年的经验,即使路中山倒了,他想要维持着偌大的集团还是需要他的助力的。
后面的事情完全不受他的掌控了。
他没有预料到陆峙本身也是一个姓陆的,疯子。
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为什么陆峙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除了鼎盛明面上的那些干净的,所有暗地里的勾当几乎都被他一夜之间斩去,这相当于自毁半壁江山,不可理喻。
那么,如果陆峙做这一切的目的不是为了谋权夺位,不是因为他所谓的已经受够了陆宗山多年来的打压,想要放手一搏,掌握全部的权势,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恍惚觉得自己一定是没想到什么,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也算帮助了他,却被他反咬一口,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监狱,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可是陆峙脸上始终挂着那副一成不变的微笑,就像他这20年来一贯表现在人前的那样,陆峙只是吐出了一句,“杀父杀母大仇,为人子得到,不可不报。”
他呼吸一窒心头大震,陆峙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他急切的想要询问他到底知道什么,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他真的知道些什么,那他也会知道自己就是杀死他父母的直接凶手。
可是陆峙没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从此把他留在这深渊之中,每天都在担心某个不知道哪里的方向,可能会伸来一根绳子或者一把刀,就像他吩咐杀死申九那样,陆峙也会轻易的结束他的生命。
他的头上从此每天都悬着一把无形的利刃,惶惶不可终日。
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陆峙抽出手帕,垂眸擦拭着手,要问这个问题的话,那故事可就长了。
毕竟确切来说,他没有一刻不知道真相。
事情发生的那天他正在老宅玩耍,在他七岁以前,陆宗山在他的印象里是一个慈祥的爷爷,他总是很关心他的身体健康,有时候还要专门给他安排体检,他总是让陆君正送他到老宅玩耍。
陆君正和陆宗山虽然关系不是那么亲近,但是因为他已经在接手了一部分鼎晟的事务,父子俩总归要一起吃顿家宴的。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某一天,陆宗山突然带来了一个小男孩,说要让自己的幼子认祖归宗,陆君正第一次和他发生了正面冲突。
他那个时候还太小,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还是很喜欢到老宅玩耍,那个时候陆君安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虽然他们不常见面,但是年纪只差了两三岁的小朋友,相处一下总归能玩到一起去的。
他们会在迷宫似的老宅里捉迷藏。
这一轮轮到了陆峙藏起来,他灵机一动,去尝试推开爷爷的书房大门,他清楚那里一般没人敢进去,偏偏那么巧,他使劲一推,常年紧闭的大门居然开了,他赶紧找了一个结实的红木大书柜藏了进去。
陆君安果然没胆子往这里找,他等得睡了过去,直到被说话声吵醒,他知道如果被发现自己擅自跑到这里来,肯定要被骂一顿,所以干脆继续没动,凝神静气地等着人走掉。
他只是想赢一场捉迷藏比赛而已。
可是偏偏,他听见自己敬重的爷爷以一种极其骇人的冷漠语调说了一句,“那就杀了吧,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了,制造一起车祸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吧,你让他们做的干净点。”
“是。”
那个声音他听得出来,是平时同样和蔼可亲的管家爷爷。
虽然陆君正和季纾然一直苦恼于他的皮猴子性格,觉得自家儿子不如好友家的小姑娘稳重,但是陆峙的各方面发展水平客观上来说远超了同龄人一大截。
所以是的,他很不幸地,听懂了一切。
他默不作声的等待着,直到他渐渐又睡过去了。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听医生对陆宗山说他是缺氧窒息导致的昏迷和高烧,由于年纪太小了,可能影响大脑。
于是等他再次醒来时,他成了一个忘记了一切的孤儿。
其实他从未忘记过,无论是母亲温暖的怀抱,父亲抱起他玩闹的感觉,还有他童年最好的朋友,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从七岁开始,他带上了假面生活,从此二十年,警惕每一个接近他的人,不与任何人发展亲密关系,就这样他居然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稳重自持,温和但不失果决,这是外界的评价。
他自嘲的想,他大概是世界上最会保守秘密的人,也是最会扮演好自己角色的人。
走出五号监狱长长的、阴暗的走廊,阳光又重新照耀在他身上。
车已经为他开好门,陆峙嘱咐司机去往另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在城郊偏远地方的疗养院。看似平平无奇,但是周围遍布着电子眼,任何不经允许或无视警告进入警戒范围的人都会被立刻拘捕,如有擅闯,当场击毙。
即使是住在闻城多年的人也少有知道这个地方的,而他能够知道则是通过那位秘书部总长林笙,根据他们的协定,陆宗山现在就在这里被严密的监禁着,虽然他基本上可以算是一具活着的尸体,也没有说话的可能了。
那场手术不仅是毁掉了他的触觉系统,让他日日活在即使躺着都感到刺痛的境地里,他无法动弹,却能听见,能看见,他的发声区域也被极其精妙的手法破坏了,他甚至无法发出一声哀嚎。
这是这几天来陆峙第一次来看他,不过他每天都贴心的派来了人,专门给他阅读那些他被毁灭式打击的产业,他在乎了一辈子的体面名声,在他面前一点点被碾碎,而他处心积虑甚至不惜血流成河也要追求的长生,像镜花泡影,碎在他面前。
他老迈的、腐朽的身体,是林栀亲手为他打造的牢笼,他每天必须要面对的报道、新闻,是陆峙凌迟他的灵魂的利刃。
“尼尔为自己安排了一场金蝉脱壳之术”,林栀言简意赅,“可能还没这么简单,他应该早有别的计划,根据老师的描述,这家伙是个老谋深算的,当时——”
她止住话头,“算了,反正他也没成,就算成了也是陆峙该操心的事。”
林栀转头看向一旁一直保持着静默的时夕,“我们现在就得走了,事情紧急。”
时夕叹了一口气,“那你那位先生陆峙呢,不最后告个别么?”
“本来也是假的,聪明人最擅长逢场作戏,我一走他就会明白,何必多想。”
“以后,都不见了?”
“嗯,没什么好见的。”
其实本来,是打算好好告别的,只是到底没来得及。
林栀戴上宽大的兜帽遮住脸,靠在车座上不再言语。
其实是见到了最后一面的。
就在时夕的车开出城郊疗养院的时候,陆峙的车正好开进去。
陆峙的余光捕捉到正在往外开的车,心头一跳,他总觉得那个戴着兜帽的侧影熟悉无比,但是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确定自己熟悉的人,没有这样的。
于是擦肩。
错过了。
这里写陆峙没有认出来换了穿衣打扮的林栀主要两个点,一个,陆峙对林栀的了解是不全面的,就像那个一直没机会讲完的童话故事,他们始终彼此有不能说的秘密,错过时机,想说的话也就晚了;第二个,林栀在陆峙身边其实也是在扮演,即使后面稍微流露出一点真实的东西,那也不是真的她,他们还需要点时间,慢慢想清楚到底吸引彼此的,是信息素带来的动物天性,还是真实的某些东西。
我不太喜欢一定要一方把另一方弄得遍体鳞伤才想着分开,他们两个是有彼此独立工作和使命的优秀成年人,不可能一方完全依附另一方,林栀也不是会为了不确定的感情耽误关乎人命的大事的性格,毕竟在她的角度,陆峙确实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她是科研型的思维方式,不太会做阅读理解的呜呜呜。
所以,**型追妻还会火葬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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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