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里。
铁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位白衣公子被人带上了手铐,那一身衣裳也有些肮脏了,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下人来禀告:“大人,已经没有空的牢房了。”
“闹不出什么花样的,和人挤一挤就行。”大人皱着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额……大人,这挤也挤不下。”下人见他眼神不善,抖了抖身子,还是硬着头皮讲了下去,“您是知道的,最近这人嘛,有点多。”
大人一顿,倒是没反驳下人的话,他略微思索了一伙,询问道:“那水牢呢?”
“也没有空的了,水牢里的犯人小的也不敢乱动。”下人在心里摸了把汗,“这……您看怎么办?”
“我记得。”大人皱着眉道,“有个被废了武功的人被关在水牢里吧?”
见下人点头,他又道:“两个人挤一挤没什么关系的。”
“闹不出什么水花。”
“是!”下人呼出一口气,急忙带着白衣公子向前走了几步。
那白衣公子是谁,待他转过头来,正是王钦知。
王钦知抬眸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脸色并不好看。
他对水牢有些了解,那里关着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虽是无人看守,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从水牢里逃出来。
原因正是因为这水牢里的水不是正常的水,而是具有腐蚀性的毒物,长时间待在那里,不死也得疯。
王钦知叹气,看了他这几日果然是倒了霉运。
他被下人粗暴的锁进了一间牢房,跌落在地,嘶了一声。转过头却正好看见一个满身污垢的男人坐在墙角。
他破烂的囚衣已经被染红,依稀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伤痕。男人低着头,凌乱的长发挡住了他的面容。他似乎对任何事情毫不关心,像个已死的人一样坐在角落里。
王钦知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抬眼不动声色看着那人。
男人身子动了动,似乎也是察觉到了某人的视线,跟着抬起头。
在看见王钦知的那一瞬,他似乎有些惊愕,索性忍着疼站了起来,只是没走几步,又倒了下去。
“王钦知?”
王钦知后退一步:“你认识我?”
不等王钦知反应过来,就措不及防的被人死死抱住。
那声音带着偏执有些些无力:“王钦知。”
王钦知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下一沉:“柳枝?……”
王钦知深吸一口气,似乎十分惊讶。但也沉默着,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僵硬的抱了抱怀里人,待那人平静下来后,王钦知才松开了他。
牢房里静悄悄的,柳枝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王钦知,我又做梦了……”
柳枝吧下巴放在陌邢诗的肩膀上,精神恍惚的说,“我……梦见你了。”
王钦知皱了皱眉,见柳枝又很快晕了过去,他只好将人轻轻放在茅草上,有些犹豫的脱下柳枝的衣服,就见大片的伤口呈现在眼前。
他的眼皮一跳,到底是于心不忍,他压下心底强烈的疑惑,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替柳枝擦拭好伤口,整理下仪容。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王钦知回头看着柳枝那张许久未见的脸,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柳枝和他一样是位散修,他们相识与五年前。当时的柳枝站在树干上,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柳枝长的很好看,好看的像位姑娘。
那时的王钦知御剑飞在半空中,在距离地面只差几米时,王钦知低头看了看,一个不小心他竟然直直摔在了地上。
“公子,你怎么样。”柳枝从树上跳了下来,如沐春风的声音就这样传入了王钦知的耳朵里。
王钦知听见有人叫他,抬起了头,却瞬间红透了脸,声音也是结巴的很:“没,没事。”
“姑娘是那里人啊,长的这般貌美。”王钦知把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咳嗽几声有些懊恼的道,“是我鲁莽了,还望姑娘莫要建议。”
姑娘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说:“公子既然觉得我美,不如抬头仔细看看。”
“啊……”王钦知耳根红的通透,只是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位姑娘竟然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与她对视。
看着那张脸,王钦知明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姑娘看了他一眼,语调懒散的问:“你身姿不凡,是什么人。”
王钦知又啊了一声,才红着脸回答道:“在下王钦知。”
“脸倒是长得不错,我和打一架,打赢了我就不饶你一命。”姑娘双手抱胸,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却是温柔的说,“要是你输了,可就被别怪我无情。”
“嗯……嗯?”王钦知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姑娘的剑直逼他的面门。
“……姑娘有话好说,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玩的。”
“姑娘……”
王钦知叹了口气,拔出剑,剑柄上瞬间凝聚起蓝白色的灵力,他轻点足尖,灵活的转了个身,剑在他的手里也跟着翻了个面。
王钦知试图劝说姑娘停手:“姑娘,杀人这事不文雅。”
姑娘不说话,歪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一瞬间就就出现在了王钦知身后,姑娘的剑在马上就要架在他的脖子上时,王钦知向侧面弯了弯身子,歉意满满,他真挚的道歉:“姑娘,在下真的不是故意的。”
“命是不可能给你的,我可是惜命的很。”王钦知绕到姑娘的身侧,慢吞吞的道,“只不过姑娘若是不解气,我送你一礼,就当我的赔罪了。”
姑娘轻哼一声,眉眼间有些许冷意,她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眯了眯眼,命令道:“你过来。”
王钦知面露疑惑的嗯了一声,慢吞吞走近。
姑娘双手抱胸,打量了王钦知许久,“倒也是个俊俏公子。”
“啊?”反应过来的王钦知笑笑,耳朵却更红了。
姑娘也跟着笑笑,她特意压低了声音,笑着柔声对王钦知道:“抬头仔细瞧瞧我。”
王钦知疑惑,抬头看着,却仍觉得这是个秀美的姑娘,直到看见那脖子上的喉结,他才觉着错了。
于是便沉默,长久的沉默。
“公子,在下……鲁莽了。”王钦知视线看向远方,他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我说我都眼睛不好使你信吗?”
公子轻笑,他弯下身,用他那温柔的声音说出极其残忍的话:“我信你,所以你这眼睛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我帮你挖了?”
王钦知抿了抿唇,半真半假的道:“公子,其实我心理上也受到了很重的伤害。”
公子轻轻憋了他一眼,再次拔出剑,这一次王钦知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找准时机就跑了出去。
“小郎君,跑什么。”公子轻灵的踩在茂密的叶子间,有些惊讶王钦知的轻功竟然不比他差。
不过追上王钦知也必然的事,公子看着被自己逼到角落的人,有些想笑,他凑着王钦知道耳边语调轻佻的说:“怎么,不跑了?”
王钦知道脸又红了,他侧头避过那道微热的气息,再次真挚的道歉:“公子,在下真的不是有意的。”
说完,王钦知期盼的看着公子,他希望有人能不在追究这件小事。
可偏偏那人就是不如他的意
公子漫不经心的道:“你若是能打赢我,我自然会放过你。”
王钦知顿了一伙,向后一噔,绕道了公子身后,他的声音在风的吹动下很轻:“公子可要说话算数。”他的速度很快,快到公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剑锋汇集的灵力蜂拥而出,王钦知一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握着剑。
公子的灵力化作尖利的刀锋时向他刺来时,他又灵活的在空中翻了个身。
王钦知放低呼吸声,脚步轻了许多,偏偏他的速度又极快,根本无法判断人到底在哪里。公子调整了下呼吸,罕见的轻微挑了下眉。
他越上屋顶,微风一吹,无数细小的叶尖夹杂着灵力向中心涌来,公子侧头,叶尖和他擦身而过。
公子很浅的勾了下嘴唇:“我倒是没想到,散修中有你这号厉害的人物。”
公子漫不经心的扫视一圈,很快就确定了王钦知道位置,他迅速向那个方向移动了过去,和王钦知纠缠在一起,电花火石之间,只能看见虚幻的残影和利器碰撞的声音。
被风吹拂起来的枯叶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随着两人的纠缠愈发深入,老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那是洗去了二月带来的寒冷的标志,是即将迎来初春的欢喜。
似乎过去了很久,枯叶悠悠扬扬缓慢的落在了屋顶上。
王钦知用剑抵在公子的脖子上,粗喘了口气,扬起一个明艳的笑。
他站在公子身后,风一吹才感觉到阵阵凉意,王钦知道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是在怀念旧事,他把剑从公子身上拿下,语气轻快了许多,“公子尊姓大名?”
“姓柳。”公子很快收拾好状态,听见王钦知这么问,他顿了一伙,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叫我柳枝吧。”
“不过我倒是好奇。”柳枝的尾调上挑,含着几分笑意,“你到底是谁。”
“王钦知。”
柳枝眉眼含笑抬眸看他:“仙客王钦知?。”
王钦知似是没听见,额间的碎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转过头,拢了拢身上的衣物。
柳枝,你又是谁呢?王钦知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风依旧毫不留情的吹着。
王钦知叹了口气,牢里没有风,他却还是很冷。
他垂下眼来,摩挲着柳枝还未痊愈的伤口。
王钦知轻声低语着什么。
昏暗的牢房里,透不进一丝光亮,只有烛火的光影在婆娑闪动。
王钦知坐在柳枝身旁,混乱的大脑需要休息,他此刻静下心来,却又控制不住的去想其它杂事。
什么人能在一夜之间杀死整个刘维宅府的活人,并且可以模仿他的剑术和……灵力。为什么要诬陷自己。
花戎在他醒来之前就已经到达刘维府,这又是谁报的案,为什么不提前把他叫醒,而是要等他自己发现这一切。
是计划,还是偶然。
能在半夜悄无声息的拿走他的剑,又不让他惊醒。这样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少。
王钦知站起身,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余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柳枝。
时隔两年多,再次见到故人,他也说不清什么感受。更何况这位故人和他在感情上还有些令人窒息的纠纷。
他也是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柳枝,是犯了什么罪,才会被关进水牢。
私信作祟,王钦知认为倒也不能排除他是被冤枉的。
只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真是被冤枉的,以柳枝那个性子恐怕也不会乖乖待在这里,他有那个实力逃出去。
王钦知估摸了一下,这个时间点,柳枝也该醒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和柳枝那双眉眼对视上。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无论何时,他都不得不承认柳枝的长相特别符合他的审美,更别说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像是这世间美好的万物都被容纳其中。
王钦知:“你什么时候醒的。”
柳枝此刻正躺在一堆茅草上,闻言,嘴角勾起一个笑,只不过他现在满身的伤,一个体面的笑也露不出来,反倒显得有些勉强:“我以为在做梦。”
“做梦?”王钦知语气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柳枝点头。
王钦知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追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柳枝轻笑:“出了点小意外就出现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