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小秀女 第19章 第 19 章

同样身高的侍从围出一堵人墙，苏二婶瘫跪在地上，面色发白的看着距她三步远的地方，肥厚的嘴唇都在微微颤动。

成慕负手而立，身形挺拔，仰头看着天边。青蓝色的天际与他的衣服颜色相似，如同斧凿般的下颌线，只看那俊朗的面容，就觉他应该是浩然持身的端方君子，不染世俗，更不染血腥。

琉璃般剔透的眸子轻轻转动了一下，成慕转头，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你方才与阿若，都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苏二婶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对着他，总是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勾了勾唇角，成慕慢慢的迈动步子，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苏二婶则惊惧的手脚并用，试图朝着后面套去，却只是徒劳。

明明走的极慢，可只两三步，成慕就站定在她的脸前，他依旧笑着，像是喟叹的压低声音，“我本以为就算你来，也应该是为了你的儿子，不料你最重要的还是在阿若面前惩自己的威风啊。”

“我儿子，我儿子果然是被你害了！”在害怕的缝隙里生出一丝愤怒，苏二婶撑着自己的身体瞪向他。

成慕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是抬起手掌，轻触了触左手的食指，方才就是这里轻轻摸到了阿若的唇角。眼神晦暗不定的眨了眨，他自顾自的开口，“你妄图用流言蜚语，和世俗的眼光，欺辱阿若，对吗？”

愤怒很快偃旗息鼓，苏二婶又缩了缩脖子，难得在眼中露出祈求，“你快放我走，我就不再说这些话。”

“呵。”似是被她逗笑，成慕嘴角的弧度越大，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不再说？世俗之人的言语与规矩，我从来都不放在眼里，换言之，就算现在当街把你打死，我也不在乎。”

笑意渐渐的收了起来，成慕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似乎是真的在考虑此事。

瞳孔都吓得缩了起来，眼看着他将要抬起自己的手指，苏二婶不管不顾的扑跪在他的脚下，“公子饶命，老妇再也不敢了，今日都是老妇胡说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啊！”

他似是把手指收了回去，

“我到底是个母亲，我实在是担心儿子，只想逼阿若帮忙给我找儿子而已。求公子，饶我一命！”苏二婶的眼中总算是掉出了些许的泪意，多半却是怕的，哪里有半分的悔意。

成慕心知肚明。可阿若，还有阿若的姐姐，总是要在这桑安县上生活的。闭上眼，他微蹙了蹙眉。

“蠢货，你光求公子有什么用！”晏清知晓他的意思，上前狠狠斥苏二婶一句，替公子找台阶，“自己造的孽，不懂赎罪吗？”

脑子迟缓的反应了许久，苏二婶才恍然叩首，“老妇这就去与所有人解释清楚，都是我胡言，公子与阿若清清白白。”

这才睁开眼，视线掠过她，带有些许的不耐，成慕偏头一笑，“记住了，你儿子在我手上，你说错了一句话，我便割去他的一根手指。你再敢来闹阿若一次，我就剁了他的一条腿。”

说这话的时候，他笑的满面温和。

双腿发着抖，苏二婶打着寒噤，牙齿都泛酸。“公子，那你什么时候让我儿回家？”

成慕却已翩然离去，侍从围成墙，堵住了爬行的苏二婶。

晏清笑眯眯的拢着手，“我陪着大婶去解释，请吧。”

——

日头渐沉，晚霞布了满天。

坐在院中，成慕的茶已喝到了第三盏，晏清也早已回来了，府门口一片安宁，像是闹剧从未发生过。

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成慕在手中转动把玩茶盏。他的怀中还有三四块糖果，不知从何时，他就习惯了随身带些甜食，

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微微低着头走来。

“阿若。”眼中漾出细微的笑意，成慕出声唤道。

像是被他突然的嗓音惊到，宋若抬头直愣愣的看了他半晌。

夕阳之下，成慕倚石桌坐着，霞光都铺在了他的身后，周身渡着一层柔和的金光，好看的不像是俗世中的人。

宋若抿抿嘴，蹭着脚尖走过去，闷声道：“成慕，你在等我吗？”

“也不是，只是正巧在此处看看日落。”随口编出一个理由，成慕示意她坐在旁边，挽起袖子为她倒茶，“阿若可采到了什么果子？”

摇摇头，宋若将空的竹篮放在桌子上，里面只有三四颗红樱桃，她却站着不动。

以为只是樱桃还没有成熟，成慕将茶盏递给她，笑道：“无妨，我今日命后厨做了你爱吃的蜜乳酥，先一同用膳吧。”

宋若却并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茶盏，别别扭扭的揪着衣角。今日由苏二婶闹了这么一通，她才明白，应该要与成慕疏远一些的。成慕还没有娶妻，也不像她有婚约，不能闹出传言的。

“成慕，我往后还是不与你一道吃饭了，也要少与你一同出游。”打定了主意，宋若越发用力的捏着衣角，小声说道。

倏的凝住了眼神，像是冬日平静的湖面，寒风一吹便转瞬起了浮冰，成慕将悬在空中的茶盏放于一旁，低眸不语。

嗫嚅了两下嘴唇，宋若似是有些冷的搓了搓手，正想要挪动脚步离开。

“可惜，本来我还想在饭桌上同阿若讲讲，你到底如何给你阿姐洗清冤屈，救她出狱呢。”

成慕清淡的话语，却生生拦住了宋若的脚步。

她抬头一看，就见成慕又施施然的端着茶展，神情浅淡的啜饮。讪讪的笑了笑，宋若摸摸鼻尖，“那，那今日也还是可以一同吃饭的，从明天开始分开。”

借着低头饮茶的动作，成慕掩饰嘴角的一丝笑意。

——

奶茶糕、蜜乳酥、带骨鲍螺、福字红烧里脊、核桃山鸡丁……指挥着丫鬟们将菜一一摆好，晏清已然习惯了饭桌上的半壁甜食。

“公子、宋娘子，菜上齐了。”让丫鬟们先行退下，晏清这次却留下来侍候。

夹起一块蜜乳酥，成慕朝宋若的碗中放去，不想却被她抱着碗躲开。

“我，我自己来就好。”宋若好似也有些心虚，结结巴巴的说着。

成慕倒是面色如常，自然的收回胳膊，将蜜乳酥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而后抬眼看了晏清一眼。

含笑为宋若添一碗汤，晏清不经意间提起，“宋娘子，公子已然和那妇人说好了，她亲自去向大家解释过，今日都是她胡言乱语，不会对宋娘子有何影响的。”

“哦。”宋若闷闷的应下，却还是不愿意抬头看成慕，坐的也离他远了些。

这是，不在意这个解释呀。晏清心中想过，暗自看向公子。

只见他神情更淡，自行捏起筷子，无声的吃饭。

在心里哀叹一声，晏清默默站到成慕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一顿饭吃的，是少有的沉闷，宋若也没了多少食欲，不肯多夹菜，只是闷头往嘴里扒着饭。

眼尾一瞥，就看到了她这可怜样。成慕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情绪看起来好了许多，温声道：“阿若今日不太饿吗？”

“没有！”见成慕还愿意同自己笑着讲话，宋若没来由的开心，忙仰起头脆声应道。

对上她的眼睛，这才真切的笑了笑，成慕放下筷子，眼尾沉了沉，心下便有了主意。“阿若，你阿姐的事情，果真是被算计了。你可愿意，上堂状告恶人，救你阿姐回来？”

“当然愿意！”宋若忙坐好，手都端端正正的放在了腿上，板正又认真。

成慕莞尔，“可阿若从来没有上过公堂吧，如何回话，如何行礼，如何诉说冤屈，你可懂得？”

老老实实的摇头，宋若耷拉着眉眼，“不懂。”

耐着性子舔舔唇角，成慕目光沉静，声音愈发柔和，“既然如此，阿若可需要我教你？”

“需要的！”

挑眉，成慕状似苦恼的叹气，“可是阿若不是说，从明日起要远离我吗？”

啊……呆呆的半张着嘴巴，宋若没有想过此事，眼睛都瞪圆了。

“还有，阿若可知，在前朝的时候，女子是不能上公堂的。”成慕低垂着眼，指尖在桌面上缓缓的画圈，“如若还是像前朝一样，本朝也不准女子上堂，阿若可还要为家人伸冤？”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的，宋若鼓鼓脸，毫不犹豫开口，“当然要去。”

“为何？”成慕瞬间抬眼，直直的看向她。

与他对视，不由自主便被他慑住心神，宋若下意识的说出内心的话，“世间规矩，哪有亲人重要。”

“是啊。”应和叹道，成慕渐渐笑起来，抬手亲自倒一盏清茶，递向宋若，“世间规矩，本就没那么重要，旁人的闲言碎语，也不该扰乱我们的心绪。”

他的眼神真诚，音调平和，使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赞同。宋若僵坐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递来的茶看。

成慕说的是对的，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本就是最好的朋友。苏二婶说的那些都是假话，她不该因为这些假话就不理朋友的。

手指犹豫的动了又动，宋若终于咬了咬唇，抬手接过来，冲成慕微微一笑。

谁人都不知道，看似云淡风轻的成慕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成慕，其实我行事，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我记不住那些规矩，阿姐从来也不拘着我学些什么，我本就是高兴如何就如何的。可是成慕不一样，成慕没有娶亲、没有婚约，你还那么好，所以我不能连累你的名声。”

低头看着茶汤，宋若一口气将心中所想都讲了出来。

星子般的眼眸僵住，成慕鲜少的情绪外露，一脸讶然。原来阿若，是在为他着想。

“不过成慕既然这样说，你一定是不在意的，那阿若还像之前一般对你！”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宋若说完后一口喝完茶汤，站起来便走，“我先回房去了，明日来找成慕学公堂之事。”

“诶。”来不及叫住她，只能看到宋若蹬瞪的跑远，离开前隐约看到了她的面颊，胭脂色晕开。成慕站起来片刻，又重新坐下，低眉浅笑。

立于他身后的晏清总算敢放肆呼吸了，也笑着开口，“宋娘子果真是心性纯澈善良。”

他一出声，成慕才想起他竟还在，转头睨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淡下几分。“让你哄阿若，这等小事都做不好。”

“是，还是公子厉害。”哄她可不是什么小事，晏清腹诽。顿了顿，又奇怪道，“可是公子，前朝有不让女子上堂的说法吗？”

心情不错的重新拾起筷子，成慕夹起那块最开始没能给阿若的蜜乳酥，咬去半个，“自然没有。”

“什么？”晏清愣住，连恭敬都忘了，惊道。

这甜味似乎也没以前那么难吃了，将剩下的蜜乳酥全吃完，成慕懒懒的撑着额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是没有，我骗阿若的，要是敢说出去，以后每天的院子都让你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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