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小秀女 第11章 第 11 章

街角处，早被赶出府的何如君正被两个老人拉扯着，似是在争吵。

拉着何如君的，正是她的爹娘。

豆绿色襦裙，此刻被两双黝黑的手拉着，刺绣上的铃兰花都被染脏。今早碰见了他们，便被揪住冲何如君痛哭流涕，她实在忍耐不住的皱眉，“你们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君儿，爹娘舍不得你啊，都是被生活逼迫才不得不卖了你的。”那对老人俱是一脸苦相，对视一眼，老妇便带着哭腔开口，另一旁的何父更是控制不住的老泪横流。

看起来无比的可怜。

何如君冷冷的看着他们，讥诮开口：“哦？那你们这是接我回家？”

“当然不是！”何父却立马回绝，被妻子狠狠一瞪，才转过头默默拭泪。

老妇眼中也满是泪水，试探着拉住女儿的手，颤颤巍巍的说道：“你如今在城里过上了好日子，我们怎么可能带你回去吃苦。”

何如君嘲讽的笑着，一把挣开了她的手，昂首道：“再不说，我就要走了”

“别走！”老妇连忙揪住了她，几番犹豫之后，才道，“你弟弟也该上私塾了，往后花钱的地方只多不少。我们听说了，你是被大户人家买去，手中的钱肯定有盈余。”

心中的冷笑终于忍不住，何如君只觉得自己好笑，对于他们，竟然方才还有片刻的期待。

眼看着女儿不吭声，何父也赶忙帮腔，浑浊的老泪还挂在自己腮边，语气满是可怜，“那可是你亲弟弟，手足之情啊。君儿，你多的是钱，当然该给我们一些。”

“什么是当然该！”何如君怒从心起，懒得再与这两个人多话，当即就要推开他们走。

“诶呦！”

手刚挨上了他们，老妇就拽了拽丈夫，两人顺势就倒在了地上，哭天抹泪的哀嚎。

不消片刻，就吸引来了一众凑热闹的闲人，堵住了何如君的去留。

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何父当即便抱着腿开始哭诉，“女儿到外面赚了钱，不愿意帮衬弟弟也就算了，连亲生爹娘也想管，还要动手推我。”

“快别说了！”何母斥他一句，也抹着眼泪，好生委屈道，“都怪我们俩福薄，又不知道行善积德，被女儿嫌弃也是活该。”

一唱一和的，赢得了周围无数人的同情。

反倒是何如君一直冷着脸，狠狠咬紧牙关，像极了一个没有良心的孩子。

指指点点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何如君都不用分心去听，就能猜到他们说的话。

那些自己都听过无数次的话。

“你瞧，真是个没良心的妮子。”

“姑娘家就是这样，和娘家不亲的，就该养儿子。”

刺耳，辛辣，惹人厌烦。何如君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疲惫，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远处的木柱。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是不是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逼死了，这些看客就会转而斥骂她的父母。

何如君缓缓抬起了脚。

“何姐姐！”

突然一道空灵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接着便有一双柔软的双手捏住了她的袖子。

何如君愣愣的转过头，便看到宋若单纯无辜的面容，心里紧绷的弦突然就断了，一滴泪无声的从她被气红的眼眶中滑落。

“你们就是何姐姐的爹娘？”宋若抱着她的胳膊，澄澈的眸子轻轻眨动，语气直白，“你们都将她卖了，凭什么来问她要钱？”

少女的声音清润又透亮，轻松就让在场人都听清楚，一时皆有些震惊的看着那两个老人。

纵然再可怜，亲自将女儿给卖出去，也变得有些不可信起来。

望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丫头，何母有些气急败坏，“我们家的事情，关你这个外人何事？”

当真是可笑，他们借众人之势意图逼迫自己的时候，怎么不说家事与外人无关，何如君正打算厉声反驳，手腕就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诧异转头，就见宋若依旧浅浅笑着，满眼纯净的轻呀一声，怪道：“你们都把何姐姐卖了，还能是一家人吗？”

低头莞尔，成慕慢吞吞的收脚站在宋若的身后，没有像原本打算的那样护于她身前，饶有兴趣的盯着她背影看。

可他到底不是那么容易忽略的。

急赤白脸的何父一抬头，就看见了宋若身后的一位卓然公子，气度不凡。心思一转，他就可怜兮兮的望着宋若道：“小姐，你可是买了君儿的主家？”

这……宋若有些发愣，不知他们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迟疑着正要反驳。

却下一瞬就被那老人抓住衣服。

“小姐，我们好歹是生养了君儿的人，我见你也是怜惜君儿的，就也可怜我们这一次吧。”何父冲宋若哭诉，另一旁的老妇也来帮腔。

宋若羽扇一般的睫毛慢慢的眨动了一下，宛若娇弱的蝴蝶翩跹，粉白的脸颊上微光滑过。

不远处一位牧童经过，牵着一只大牛，小牛就乖乖的跟在大牛身侧。小牛贪玩，挨着墙面走，就蹭了一身的泥灰，大牛哞哞两声，挣着麻绳转头去给小牛舔舐。

除了依旧哭闹不止的那对老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静下来，等那个清丽的小姑娘如何回答。

“你们卖何姐姐的时候，是将她一人完完整整卖出去的。”宋若似乎想通了自己纠结的问题，纤细的眉头舒展开，眼中盛着无忧的笑意，“当时，你们已经得到一次钱了。”

歪歪头，宋若像是对他们的行为十分不解，“所以按道理，何姐姐就和你们没有关系了，你们凭何要钱？”

“你，你一个小姐，怎么能罔顾孝道！”何母坐在地上，指着宋若哭喊，“难道她的亲弟弟，她就不该管了吗？”

说完之后，何母还抖着手，转动视线看着众人，像是要寻求公道的可怜相。

可这次，群情却没有刚才那样激愤，都在小声的交谈争论。

她的责备有些重，宋若困惑的挠了挠头，“她的弟弟，更是你们的儿子，不该你们自己管吗？”

“我们当然没钱！”何父却有些按捺不住脾气，怒声道。

不知道他为何没钱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宋若抱着何如君的胳膊往后缩了缩，小声嘀咕，“又不是断手断脚，怎的赚不到钱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成慕，差点笑出声来。

何父何母再也装不下去，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何父似乎在自己的袖子里掏着什么。

何如君望见了他的动作，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拉着宋若的手转身。

“砰！”

一颗鹌鹑蛋般大的石子，结结实实的砸中了何如君的后背，痛得她身子都颤了两下。

成慕倏的就站直了身子，眼睛细细眯起，盯着地面上的那颗石子轻点手指。如若方才何如君没有动，被砸中的就会是宋若。

而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也被这一凶悍的行为吓到。

狠狠抹去眼角被砸出来的泪水，何如君低头将一脸担忧的宋若拉开，极冷的看向她那所谓爹娘，“闹够了吗？”

他们却像是反倒被吓到了一样，嗫嚅着不敢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的是他们。

“不就是钱吗，我有的是。”何如君冷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摊开在手上，亮眼的碎银，黄灿灿的铜板，满当当半袋子。都是昨日离府时，结算给她的。

瞬间亮起了眼睛，他们对视一眼，又何母搓着手欣喜向前，“我就知道，君儿是最懂事的。”

何如君却瞬间翻手将荷包收起来，满眼的讥诮，尽力的挺直了脊背。“可我不给。”

“狼心狗肺也好，不孝顺父母也罢，骂名我都认。”何如君像是要将每一个字咬碎，眼中的泪意像是薄冰，低头看向他们，就是要扎进他们心里去，“我现在有钱，往后会更有钱，过上更好的日子。可你们，休想在我身上捞到半分好处。”

“你们这种爹娘，就应该活在贫困交加的地方，在梦里实现你们的**吧！“

伪善的面具在脸上碎裂，露出了那对老人原本的狠毒模样，他们看准了何如君手中的荷包就要冲过来。

成慕先一步将宋若拉了过来，而后从怀中一摸，便往上抛洒出许多铜钱。

在空中散开，铜钱亮晶晶的，折射出何父何母贪婪的表情。

他们急切的想要接住铜钱，可周围的人们也一拥而上。

两个老人哪里能抵挡得住汹涌的人群，当即就被撞到东倒西歪，手中还紧紧的捏着两枚铜钱。争抢的人们中，也不知是什么人，暗中对倒地的他们踹上几脚，啐上几口。

被淹没在人群中，还能听到他们大声的咒骂声。

何如君深深的看了眼人群中央，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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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跑出了这条街，成慕的一只手还紧紧牵着她，转身打量着问道：“阿若，没事吧？”

立马乖巧的摇摇头，宋若慢吞吞的回想着刚才的行为，一边小心的觑着他的表情，不自觉的转动了一下手指。

微一挑眉，成慕不露痕迹的松开手，退后半步。见她神色紧张的看着自己，还以为她多少是被吓到了，略低下头道：“已经没事了。”

“成慕。”宋若却软软的叫了一声他，纠结的转动着手指，似乎是想起了过去的什么事，“我刚刚，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想到她会这样想，成慕讶然看向她，略一思量，大致明白了宋若的困扰。阿若自小失去双亲庇护，纵然姐姐再疼爱，也是在世上艰难度日。阿若性子纯善，遇到这种事情，总是会想帮助一二。可也容易招来麻烦，她的姐姐，或许多次教她不要多管闲事。

成慕突然伸出手，拉开了她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含笑道：“我只想知道，若以后我也遇到这种事情，阿若可也会这样保护我？”

眼中迸射出开心的光亮，宋若仰着头看他，忍不住的笑起来。

她也能保护别人呢。

“当然会，成慕对阿若，也是很重要的。”

瞬时微微惊讶的睁大眼睛，她的回答，总是能猝不及防的撞进人心里。转瞬间，成慕的眸色变的深深沉沉，浓雾般笼罩着她。

宋若不自觉的避开他的目光。

“公子，宋娘子。”

身后突然传来何如君的声音。

宋若立马抬眼，却见成慕已然如常的站在一旁，面色沉静，目光平和。不觉揉了揉眼睛，宋若转过头，看向朝她跑来的何如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