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似乎格外凛冽,昨日竟十分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一觉醒来纯白能覆满大地。
沃雷斯港位于北半球的一个小国边缘,地处北界,依山傍海,即便是冬日也湿润柔和。同时它也是附近最大的交易枢纽,光明正大的和不为人知的都在此处悄然滋长。
秦川往年并不常看到大雪。
在沃雷斯港已经居住了一段时日,这里和川渝地区的气候相去甚远,家乡的冬天很少下雪。
港口繁华,灯塔彻夜不熄,来来往往的商船撞碎浮冰,鱼虾的鲜腥将整座小城从梦中唤醒,隐约能听到外头摊贩的动静和孩童的吵闹。
小杂货铺的窗帘拉得严实,里面没有开灯,机器人自动端来了一杯咖啡,叩在桌角,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秦川闷着音哼了一下,浑身都带着夜时劲头未消的酸软,睡衣松松垮垮地耷着,稍稍往外侧了点,却没法像平日那样舒展身体,又被旁边的人揽着拥了回去。
“秦老板,”宫先生用的是气音,呼吸是凉的,扫在秦川的后脖颈上酥酥痒痒,语气里似乎还藏着些情绪不明笑意,“老公就在你身边,你准备往哪去啊?”
秦川翻了个白眼:“宫老板这手伸得可真长,连我什么时候起来开店门都要疑心,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他不亲自去把店门打开,难道要像在缅甸时候那样成为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店面贴了“老板为情所困今日起不来床”硕大横幅的人吗!
秦川到现在都不敢回忆街坊邻居其他毒贩匪徒看他的震惊目光,每每想起此事都忍不住咬牙切齿:“我看你也别搁我这儿藏着了,免得哪天警察上门抓你。”
宫先生第一反应是:“你果然和严峫藕断丝连!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舍得红杏出墙?”
秦川:“……”
没等秦川骂他神经病,宫先生已经欺身过去,把头凑得更近,被褥发出窸窣的动静——他几乎是咬着秦川的耳朵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缠绵:“游走在黑白之间当掮客和情报贩子不如来给我当厂长夫人,一日三餐山珍海味,每天还不用早起,你说呢?”
是不用早起,会□□到早上才能睡觉。
想到这里,那股酸意又开始顺着脊背攀爬,秦川最识时务,因此不动声色地再往外头挪了挪,嘲道:“您跑去非洲炸了个实验室,闹得翻天覆地又大老远地跑来我这,我何德何能承蒙如此厚爱。”
“老公对你不离不弃。”
宫先生挨了秦川一肘子,面色不变继续说道,“而且我出差之前明明给你留了家书,屋里屋外监控都看见了。”
秦川一肘子怼过去反倒自己抻到腰,又是一阵酸软,全算在姓宫的头上,抬腿踹了宫先生一脚:“我没看见。”
床对面的时针在一分一秒缓慢地行走着,滴答滴答地响,现在已经不早了,时针指着十一点的位置,冰凉的风雪却还在呜呜扑打窗台。
秦川其实看到了宫先生说的家书,在信息时代高科技工厂的老板亲手写家书很难说是浪漫还是闲得慌,写完了塞在门口的信箱里。
姑且认为宫先生不发邮件是怕被定位,但信上面写的话太过羞耻,可以说是将网上看来的霸总发言去其精华全取糟粕,混杂着一系列立flag般的电视剧语录。秦川遇到宫先生之后把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的无语份额都透支了。
但秦川很难描述自己看到那封信时的心情,他在落后的乡下长大,后来又做了很多年刑警。以前没有那么先进的设备,笔录都是手抄,派出所里看尽悲欢仇怨,每一份签字都落下一段故事,他能清晰地从一页笔记上看完一个人。
宫先生写“见字如晤”,笔锋潇洒恰如其人,有种扑面而来的狂气,秦川难以描述自己读到这四个字时的震撼,仿佛从满纸荒唐言里看到一点被浮云飞雪遮住的真心。
他在自己的预想中把信纸揉巴揉巴,然后在实际中将信纸连带着刻意精心装饰过的浅蓝色信封一起……
压在了箱底。
秦川说:“撒手,我该开门营业了。”
“别搞事业了,跟我捆绑炒cp吧,来钱快。”宫先生非但没撤,还跟着秦川起身,顺带晃了晃手,腕上的镣铐叮当响,是昨晚为了防止秦川跑路锁上去的,钥匙被姓宫的在秦川眼前抡圆了胳膊扔出去,早就不知道掉在哪个角落里了。
秦川:“……”
这手铐铐着他俩根本没法穿衣服,但是两个人手扯手趴在地上找钥匙,怎么想怎么怪异,于是秦川一直努力忽略这回事,没想到始作俑者还敢在受害者面前显摆他的杰作。
“你打算一直这么跟我锁着啊?”秦川别过头,皮笑肉不笑道。
宫先生:“这不挺好的?网上不都这么说嘛,什么锁死之类的。反正钥匙也找不到——”
他想了想,慷慨地笑起来,“你要找锁匠也行,老公陪你去就是了。反正这年头的锁匠什么世面没见过。”
秦川十动然拒。锁匠是见过世面,他可丢不起这人!
宫先生替江老板办事得罪了这边的大老板,他顶着一张被本地□□悬赏百万的欠抽帅脸,也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摸过来的。衣衫不整出门找锁匠,那还得了?
他绝不是担心宫先生的安危,只不过他藏匿被通缉者,会给他惹上不小的麻烦。
“开什么门,我看你这铺子里的东西都快过期了。反正也没多少正儿八经来买东西的人,不如好好在家陪我过情人节。”宫先生亲昵地碰上秦川的腰,“你真没看到我的信?我可是字斟句酌,特意临了字帖才敢写下肺腑之言,秦老板如此无情,我这一片真心可很是着凉啊。”
秦川随手把被子扯过来甩在宫先生头上:“冻不死你。”
他默默琢磨,宫先生所谓肺腑之言,指的是“小妖精,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还是“等我办完这件事就和你结婚”,还是“ABO世界肯定是真的,你给我三年生俩”?
秦川一阵恶寒,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哪怕沃雷斯港是知名的灰色地带,现在也不见得安全到哪去。你难道打算在我这儿躲一辈子?”
宫先生琢磨道:“也不是不行。”
秦川:“?”
宫先生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我喜欢吃软饭。”
秦川:“……”
这混蛋玩意儿自己什么都能解决,怎么就偏偏傍上他了。秦川弄不明白,也懒得弄明白。
被窗帘遮紧的屋子跟暴雨夜的傍晚一般沉,手铐离开了被褥,暴露在空气之中,本该有些冰,但铐环里有了一层厚厚的羊绒,软而暖。
宫先生忽然反扣住秦川的手,把他摁回床榻上。秦川猝不及防,整个人在被褥里撞出了一声闷响,薄被滑下,可以隐隐看见他满身的红痕。
他戏谑道:“信你没好好看,那我一点点念给你听。”
秦川瞳孔地震:“那种东西你还背下来了?!”
宫先生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什么叫背下来!我自己写的东西还用背?都说了是肺腑之言,又不是我从网上抄来的!”
草,那种话竟然是宫先生自己想出来的,这男人是没法要了。秦川现在真后悔昨晚宫先生上门时没给他一枪,反而让他进屋避了风雪。
“那我就一边办你一边再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宫先生笑得不怀好意,“男人,收了我的聘书,就是我的人了。”
这句台词和这种流氓做派又是从哪学来的!
秦川咬牙切齿忍着宫先生的动作:“宫老板,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写了信送给我,关我什么事?哪条法律也不保护这样的人口买卖合同吧?”
牙齿轻轻磨吮,忽然间就咬上了肩胛,舌尖开始舔舐,那里已经有一个清晰的吻痕,不知怎么又停在了同一个位置。
呼吸逐渐升温,拉扯的空气都变得潮湿,宫先生手上动作用力,扑在耳畔的话语却暧昧得不像话:“你拆开就是答应和我结婚了。一旦送达,概不退换。”
“操,我都不知道你写了什么,答应个鬼!”秦川大骂,伸出的手却宫先生擒住。
秦川抬头,狠狠在对方的肩头上咬了回去,“你给我撒手。”
“什么人口买卖,明明是喜结连理。况且——”宫先生笑意盈盈,“你没拆怎么知道我强买强卖?你不承认没关系,我现在念给你,也作数。”
他低下头,把脸凑得很近,手叠在一起,躬身半跪在了秦川的大腿中间。
秦川浑身战栗,嘴上还是不肯示弱:“回头我把信塞进功德箱,你和佛祖结去吧!”
宫先生的手暧昧地拂过,笑得像开餐前的兽,有种惬意的满足:“你把咱俩的关系告知神明,我喜欢,回头再盖座庙。”
这回秦川没有回答,只挤出急促而破碎的喘。
“其实手铐的钥匙没被我扔出去,在我口袋里,”宫先生去寻秦川染上水光的唇瓣,“你想现在打开吗?”
一句话轻轻吐出,又被近在咫尺的唇吞下,似乎马上就要吻到一起。
“还是说,你想和昨晚那样,再来几次?”
外面的风越发大了,玉沙寒酥皑皑地垫在屋檐边缘又落下,掩住了窗帘遗漏缝隙中紧攥住的双手,以及交缠时的低吟。
千山飞雪,寒冬有信。
小剧场
宫先生单手捧起秦川的脸,自信满满且情深款款地说:“有我是你的福气!”
秦川毫不犹豫一脚踹了过去,却一时间忘了手铐的存在,被宫扯得滚落在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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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冬信 by 闻笛晚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