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太阳尚未冒头,宿舍楼下的常绿针叶上结着寒霜苍白。jiujiuzuowen
任渺渺的感冒没有加重,也不见恢复,但她自恃精力尚可, 遂决定回寝室取谱子, 下午继续去乐团排练。
令人惊讶的是,推开宿舍门, 里面竟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看了眼正对门口的第一个床位……才七点半, 阮湘就去图书馆了?
长长舒了口气后,任渺渺走回自己书柜前, 看了一眼对面沈娉婷的床铺,她也没回。
昨晚那个电话是男人接的,绝对是和男朋友在一起。
这时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沈娉婷放轻动作进来, 不料钥匙串却剐蹭了门。
任渺渺陡然回头, 看到她还是昨晚的衣服与背包。
她瞠目结舌, 但还没逼问,沈娉婷灰溜溜进来,自己招供了, “呃, 昨天我们在酒吧玩太晚了, 就……没回来住。”
任渺渺暂时放下心事,走过去半开玩笑, “咦, 不对吧,昨天晚上快十点不算太晚吧,我给你打了个电话……怎么是个男人接的?”
又顿了顿,“我没听错的话, 是你的顾学长?”
沈娉婷放下包,坐下椅子上脊背一僵。
“害羞什么,昨天你们出去住了吗?”任渺渺笑,双手扶着她的肩。
沈娉婷沉吟片刻,只好交代昨晚因为她和江勉没回来,所以大家在酒吧小坐了一会儿,就散了。
“咳咳,所以你跟顾学长一起走了。”
“……嗯。”
任渺渺垂下眸子,眼里燃起几分八卦,嘻嘻哈哈道:“哎,那你们,有没有一起……”
“……”沈娉婷埋头。
几分小脾气上了头,任渺渺撇撇嘴:“亏我追江勉的时候,什么都跟你说。你倒好,瞒着我那么久,现在跟你闲扯两句,你也不吭声。”
沈娉婷辩解:“之前因为你和江勉在一起啊……双方的朋友,如果没稳定下来,分了得多尴尬?”
“那倒也是,”任渺渺点头,“哎,那你们现在稳定了咯?”
“……差不多吧。”
“嘿嘿,瞧我这嘴,尽说废话,都一起出去过夜了。”
“咳……”沈娉婷呛了口水。
任渺渺:!!!
“你们……做了?!”
沈婷婷脸霎时间蹿红,嘟囔道:“你和江勉不也一起出去过?你们没有吗?”
啊这,任渺渺属实没想到。
她以为单纯出去睡在一起,才玩笑的!
“……我和江勉纯洁着呢!”任渺渺睁眼说瞎话,兴奋地抱住朋友的胳膊,“赶快的赶快的!跟我说说啥感觉!疼吗!”
“……就,没什么。”沈娉婷脸憋成了酱紫色,撇下她的手,“我去上厕所。”
转身就将卫生间门碰上。
任渺渺噙着笑,靠在墙边悠悠敲门。
“娉婷,别跑了啊!出来嘛,聊聊啊!”
“娉婷……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啊?”
“娉婷?”
……
一分钟后,扣门声渐渐变轻。
最后,任渺渺垂下手,“好了,你出来吧,我不问这个了,但是,我有件正事想问你。”
“什么事?”警惕的声音透过来,门依然没开。
任渺渺舒了口气,“……娉婷,你找到的那个视频,其实阮湘给你的,对吗?”
“渺渺,你……”沈娉婷打开门,从未见过她眼睛里如此澄澈认真,心里咯噔了一下。
所以昨晚,在饭桌上她就察觉到了吗?
沈娉婷唇角翕动,把嘴边的否定句,改成了——“是”。
*
清晨,江勉同寻常一样来到K所。
进门是一棵闪着彩灯的圣诞树,南北两面窗上挂着雪花挂件,所里还余存了节日的余温。
江勉刚刚坐到桌前,赵航从茶水间出来,调侃他昨晚去了什么好地方,不跟大家一块过圣诞,“Mrs.Yonng还特地给你留了苹果。”
扬是一位心态年轻的英国老太太,她今年刚来K所合作交流,也是一位优秀的天文学家,前段时间江勉跟她打过些交道,老太太对他青睐有加。
江勉笑:“替我转告Mrs.Yonng,十分感谢。”
“哦,对了,江师兄,你去日本的签证还没过期吧?”赵航靠在傍边啃昨晚的苹果,“吴老师说,让你九点钟去他办公室一趟,关于EACOA(东亚核心天文联盟)台长会议,今年定在元月2号到7号,在东京,应该要喊你一起去的意思。”
他怔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海城直飞东京,两个小时左右就够了,7号结束兴许可以当晚回来——
1月8号,任渺渺的生日。
下午,江勉处理好了订票函据,再度敲响了办公室门,吴老师正准备下班。
“吴老师,票买好了,因为时间比较紧急了,去程没有直达,需要先飞S市转机,要飞十个小时,所以定了1号晚上,您得在飞机上将就一晚上。”
“没事,日程安排可以,”吴院士拿过单据,“ATOMS发过来的分子跃迁数据收到了吗?”
江勉:“拿到了。”
吴院士点了点头,说手上的项目要等到年后才开始,他整理好数据资料就回去,他开玩笑道:“今天周六了,可别说我剥削你们年轻人约会的时间。”
江勉垂眸笑了笑。
吴院士面目慈祥,背着手准备出门了,步伐忽然顿了一下,又走了回来,盯着学生耳后别着的头发,“哦对了,我寻思着,所里也没那么忙吧,你这头发也没时间剪吗?你怎么也跟着日韩明星学留长发了。”
江勉笑了,“渺渺让留的。”
瞬间把责任推卸干净。
吴院士吸了口气,“……看来不该多问你们年轻人的事。”
送走导师后,江勉开始着手今天收尾的工作。把最后一摞红外光谱数据放了进抽屉,四点半,工作基本全部结束,但他迟疑了一下,取出了什么东西,才拉上抽屉。
在电梯厅等待的空档,江勉拿起了手机:【排练结束了吗?我去接你,晚上吃饭。】
五分钟后。
刚走进车里,屏幕弹出了新消息:【我刚上地铁,没看到消息。晚上校门口见,我等会儿到了给打电话啊!】
江勉舒了口气,又解开安全带,把后背放回柔软的座椅,笑着回复:【好,等你。】
墨色的玻璃映着男人的俊朗轮廓。
他低眉看着手中的光亮,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过了片刻,又把手机放回车前。
江勉仰起头,双手抄松了发蜡固定的头发,然后一手束着发丝,一手从手腕反勾发圈,动作行云流水,头发已经扎好,他抬眸看向前方。
车外北风萧瑟,西面渐渐下沉的太阳却闪着粼粼的金光。
鹅黄色的光在西天层层褪晕,整个世界仿佛被包裹在这一片融融的颜色里。
从前刚买这车时,他曾嫌弃过鹰翼门漏风华而不实,全景玻璃易碎徒有其表。
但当夕阳透过稀薄的云层、穿过玻璃,落在面前,他好像知道了这玻璃的好处。
只是半边胳膊倚在窗边等待,并且期待着日后的每一个黄昏,就足够美好。
期待太阳落下,期待他的月亮升起。
天黑得很快。
五点半,任渺渺发了信息,说已经下了地铁。
江勉把手机抄进口袋,锁车,阔步往校门口走去。
约好了今天去试街边新开的打边炉,他便径直在店门口等待。
凛风席卷着黑色的夜晚在他身边逡巡,大衣的衣摆顺着风的方向逃逸。
任渺渺行走在路灯下,一眼就看到了颀长清隽的背影,她小跑过去。
“江勉,我来了……”她扬起笑脸,伸出手挑了一下男人额前的碎发,“咦,你今天扎头发了!”就说刚刚远远地看时,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当时的一句戏言,他兑现承诺了,他再把头发蓄起来给她看,而且江勉用她送的发圈微微散乱地束着。
光洁的额前散着几根的碎发,侧边飞过来的荧荧灯光,给他镀了一层滤镜。
光永远都是画面的灵魂。
她抬眸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此刻是颓痞的、隽秀的、斯文的、温柔的。
又或者他为她做到的极致浪漫。
“走了,进去。”江勉神色淡淡,把她的手抄进口袋,“你声音怎么了?”
任渺渺一下子被拉回来,低了一下头,“呃,估计是昨天晚上回来的路上吹到凉风了,有点感冒了。”
“吃药了?”
被他牵引的时候,心脏会一直发热,她另一只手捂了捂胸口,“嗯,吃了。”
服务生贴心地拉开门。
一进餐馆,暖烘烘的热意袭来,二人都暂时解开了外衣。
热水送了上来,江勉拿着菜单问问她想吃点什么。
进了暖气过于充足的店里,任渺渺觉得太热,直接脱掉了棉服,两只胳膊搭在桌上,单手轻轻给自己扇风,才说道:“吃什么都行,最好清淡点吧。”
江勉从菜单面前抬头,先是看了她一眼,继而眸光下移,语气一凛, “……感冒了还脱衣服?”
原因无他,少女的内搭是件浅驼色的修身毛衣。
清晰的毛衣纹理在她的身段上蔓延,脱掉外套的遮掩阻碍,不盈一握的腰身,还有胸前的圆润挺翘都显露无余。
任渺渺低眉看了一眼,回过神,笑了笑,恭顺地再度套上了棉衣,只轻轻敞开一点衣襟,“嘁……知道了。”
最后二人商量好,点了菌菇鸡汤。
他们围坐在锅前,开着十字花刀的香菇在清澈的汤底中翻滚,酝着鲜香鸡汤味道的白烟袅袅向上。
江勉信口问:“带药了吗?等会吃完饭记得喝药。”
任渺渺唔了一声,瞬间觉得江勉比她爸还唠叨。
两人吃了半个小时,因为任渺渺胃口不佳,今晚他们还剩下不少。
她回瞪,娇嗔道:“啊?剩下来的就怪我?我有那么能吃?”
“好好好,我们渺渺不能吃,渺渺是小鸟胃。”江勉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唇瓣,笑了笑,“别瞪我了,看你心情不好,逗你的,快把药吃了。”
“我哪里心情不好了?我挺好的。”她不屑地端起热水,咕嘟吞下胶囊。
江勉看得清楚,她虽笑着,眉宇却缠着一股气,便迂回地问她,是不是最近排练压力太大了。
她抿了口水,才吞吐了一下,说一切都好。
“还嘴硬?再不说,就没机会跟我说了。”
“嗯?”任渺渺一顿,“你什么意思?”
江勉舒了口气,换上正色,说EACOA的学术会要在东京召开,下个月2号到7号。
“你要去?”
“嗯。”
会议是5天,但去掉来回的路程,差不多就是一周。
任渺渺抬眸,“那,那8号……”
“我会回来给你过生日的。”她发顶忽然耷上了温热的手掌。
不知何时,他从对面坐了过来,摩挲着她的头发。
她低下头,“好的,那你早点回来。”
“我一号走,所以就不一起跨年了。”江勉忽然感觉一口气都告诉她,有点残忍,但又不得不继续,“还有几天要准备一些材料,你的音乐会首秀,由鲜花代我去,好不好?”
任渺渺点点头,顺势环住他的腰,头埋在脖颈间,声音微小,“好。”
餐馆里人来人往,她很快就松手,有点失落地揉搓了两下的脸颊。
江勉拍了拍少女肩膀,“那我去埋单了。”
她努力让声音轻快一点,“嗯,快去吧!”
*
两人从餐厅手拉着手走了出来。
因为未来几天相处的时间不多,任渺渺没有提要回去,而是想被他牵着再走一会儿。
但海城冬日的湿冷实在不允许情侣在大晚上散步。
她现在还在感冒中,江勉拉着她走到了音乐学院门口,“我送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任渺渺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然后扑到男人温厚的怀抱里,“抱一下。”
其实她想说的是“不想回”。
凛冬像个坏人,强迫情侣分别。
从这一刻,任渺渺开始讨厌冬天。
江勉将少女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围巾上,“不想回,是不是?”
她点头,动作细微,但足以让他察觉到。
他说:“去海大吧,到我车上坐会儿。”
忽然峰回路转,任渺渺心跳一顿,她扬起头,笑容真诚,“好。”
江勉的车就停在北门附近的一条支路上。
今天是周末,校内外来车辆管辖不严格,通常不会被贴罚单。
没出五分钟,两个人走到了。
江勉进来先摁亮车顶的灯光,然后打开空调系统,很快,狭小的空间就被暖意充盈起来。
任渺渺坐在副驾驶上,低眉,看到了昨晚她喝了一半的苏打水。
她忽然笑了:“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这个饮料的牌子啊。”她胳膊支在中间,手掌撑着下巴,坦诚笑着望他,眼睛里仿佛揉碎了星云,“那天晚上是我胡诌的,其实就是不想走,想跟你赖在一起。”
江勉一笑,伸手按了个按钮,车内的灯熄了。
黑暗之中,两边温热柔软的唇毫无征兆地凑了上来,狠狠在她唇上碾了两下,“你以为当时,我想放你走?”
任渺渺心跳一顿。
从窗外漏进来的路灯很快让她适应了车内的昏暗,她看到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眼睛。
眼睛是黑暗的精灵,眼睛在黑夜里勾引。
好似,在对她说,吻我。
她倏地一惊,赶紧撤回欹斜的身子,正襟危坐,“那个,我感冒了。”
只听得到男人轻柔舒朗的笑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他说:“害羞了?”
“没有,就是……我怕传染给你。”她的脸在变热。
江勉哦一声,没讲话。
她这样乖巧纯情地回绝,只能带来相反的效果。
车内提醒系安全带的声音响了起。
任渺渺没反应过来,江勉已手扶方向,踩了电门,沿着辅路直行了一段,七拐八拐,进了条黑暗的窄路。
当车灯关掉的时候,她骤然发现这条路上是没有灯的
只有惨淡的月光映照横斜的竹影,微风吹拂,尖尖的叶子在挡风玻璃前摇曳。
车就在这里停下。
他偏过头,垂眸笑着,“还害羞吗?”
“我……唔……”她的话还说出口,腰上扶来一只掌,再抬起头时,嘴唇已经被他封住。
任渺渺推了推他的胸膛,但男人的桎梏只会越收越紧,他好像预支了未来几天的思念,全然透过这个强硬的深吻渡过来。
是啊……他要出差了。
不能看她在大型演奏会上的首秀,不能陪她跨年,甚至……还有可能很勉强很勉强,才赶回来陪她过22岁生日。
渐渐的,她被吻得没了力气,又或者大脑的理智已经被他击溃,双手垂了下来,反拥着他的后背,与他一起沉沦。
不知道吻了多久,车内渐渐升温,大脑开始缺氧。
任渺渺唔了两声,他才稍作放开,供她呼吸。
她实在感觉热得受不了,暖气吹得她双颊发烫,于是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边脱掉了上衣外套。
前方摇曳的树影让她陷入短暂的失神。
哗啦一声响动才让她转头。
是江勉在调整了座椅,他倏地向后移动了好多。
见她恢复得差不多了,男人刻不容缓地抓了她的手,“过来。”
横亘在中间的手扶箱是接吻最大的阻碍。
任渺渺顿了一下,按着胸口,慢吞吞地向他靠近,“会、会不会有人……哎!”
他把她拉了过来,定神之后,她已经坐腿上,“这没人。”
江勉在下,先是抱住了她的腰,轻轻分开双腿,让她跨坐。
一切得当后,他才抬起眸子,从这个角度看到上面浅咖色的毛衣包裹的一切,以及少女的慌张与动情。
眸子里闪过促狭的笑意,他的掌扶着她的腰身,慢条斯理地向上探索。
身体再度被愉悦的支配,任渺渺抿唇,终于放松紧绷的神经,环住他的后颈,低眉印上了那一抹温热。
唇舌在深入,手指在暗处划过柔软嫩滑的肌肤,但一刻也没有停止探索。
她背后束缚断开的一瞬间,男人洋洋得意,终于占领了两座山丘。
少女接吻的动作明显掺杂停顿与错愕。
他将她抱紧,在耳边,气息湿热:“渺渺,接吻的时候,可不要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