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全程咬着后槽牙, 听完了这首所谓的新单曲。gsgjipo
显然这首歌改了新的名字,换了新的包装,曲目的编曲加入了迷幻金属的元素,歌词也略作改动。
但耳朵告诉她, 音调与从前没有丝毫差别。
四十分钟后, 在手机电量即将告罄时,任渺渺到了他家门口。
她靠在光洁的墙壁上等待归人。
过厅的瓷砖地板反射着头顶冷冷的灯光, 没等多久, 电梯伸缩门叮得一声打开。
任渺渺立刻向那边走去,“江……江勉。”
江勉眸光一顿, 拉出来她的手,温声,“等多久了?”
她对上他的眼睛, “没, 没有多久。”只觉得他的手好凉。
“进来吧。”他点头开门。
二人进屋, 落座。
江勉去厨房倒了两杯热水,递给她一杯,她捧着杯子, 升起来白雾的走向如湿热又紊乱的风。
他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额前随意地散下几缕头发, 并不狼狈,反像颓丧风画报里的模特。
沉吟了一会儿, 江勉抬眸, “你没回家,在我这,跟叔叔说了吗?”
“还没来得及,我手机没电了——刚刚乘出租过来的路上, ”任渺渺顿了顿,小声,“……一直在给你打电话。”
他舒了口气,“什么插口的充电器?”
“……type-c。”
“那我去找一下。”
“好。”
江勉起了身去卧室。
任渺渺坐在客厅里,支起耳朵,听到了里屋窸窸窣窣,东西翻倒的动静,听得出来,他找得非常没有耐心。
犹豫再三,她也起身,走到了卧室门外,看到江勉在翻书柜的抽屉。
房间里的景象很凌乱,地上立着两个空空如也的牛皮纸箱子,唱片、录像带、光盘等则散落一地,完全没地方落脚。
上一次来,他房间明明干净又整洁……
江勉没有对她的讶异做出反应。
找到充电器后,绕过了地上的狼藉,拉着她出去。
二人重回客厅,她插好插头,江勉又看了她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安静地对坐了片刻,他舒了口气,开始说起下午的事。
今天下午他和猴子几个人,跟对方在某会所又见了一面。
对方有几分先礼后兵的意思,开门见山地说可以拿100万买断的著作权,四个人平分。这对于他们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月拿25万,可不是小数目了。
资本家完全把人的尊严和骨血按在地上摩擦。当场,李扬飞差点轮拳头动手。
见谈生意谈不拢,随后音乐公司就没再掩盖本性了,扬言不怕打官司、也不畏惧在舆论场跟他们对付。
资本把控着金钱,自然能轻易把控着媒体口的风声走向。
对方早在私下,把他们的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
地下乐队的知名度低,受众少,再加上这几年没有任何活动,能保留下来证明原创的影像材料有多少?能拿出来自证又怎样?
说是眼红,做了假的音轨对比碰瓷就好了。粉丝就是守护偶像的最坚实的力量,不必了解任何真相,一人一口吐沫就足以把人淹死。
任渺渺捏着手机的环节发白,咬牙忍住脏话,“……太不要脸了!”
江勉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个“嗯”字。
她一顿,问他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毫无意外地说正在整理证据,预备起诉。
任渺渺目光扫了一眼他房间的方向。
“都找好了吗?”
“我这边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
话音落下,室内恢复宁静。
她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知何时,他点燃了一支烟,芯红的香烟在指尖夹着,然后抬手,把烟重重地摁在唇边吸纳,又对着那面透亮的落地窗吞吐。
雾白的烟圈将他笼罩,莫名的寂静凄清。
任渺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吸烟时,他的神情变得模糊陌生,让人觉得离他好远。
“江勉……”她滚了滚喉咙。
江勉怔忡,对她笑了笑,“……你别想多了。”好像把她给吓到了。
他将火星摁进烟灰缸,等到身上的烟味散去不少了,转移话题,问她手机电充得怎样了。
任渺渺低头,“……七八十了。”
她心里涌起来几分异样。
江勉舒了口气,从沙发起身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发顶,“差不多了,你给叔叔打个电话,等会我送你回去。”
她一怔,“……那好吧。”
捧起热水,任渺渺咕噜喝了几口。
忽然觉得自己没用,他好像已经把解决方案都安排好了,衬得她有点冲动跟傻乎乎。
自己绕了大半个城市过来找他,最终不过是听完了电话里也可以讲的内容,还要麻烦他送自己回家。
十分钟后,二人下楼取车。
任渺渺拉开了车门,坐上副驾驶,手握手机,看着挡风玻璃前面。
江勉后上车,抽出了系安全带,刚刚扣住,她忽然侧身,抱住他。
因为被安全带限制了行动,他施展不开,只是温和地拍拍她的后背。
少女仰起头,唇瓣微动,却欲言又止。
他撩开她的额边散乱的头发,“怎么了?”
“没事,”她笑笑,“抱你一下。”
舒了口气,又回过身。
江勉驾车驶出地下车库,上了马路,他换了档位,又问:“电话打了吗?”
“嗯?打了。”
“你下次来找我,记得给你爸打电话。”
“……不是手机没电了么?”她撇撇嘴,“怎么,你是怕我走丢了,我爸找你的事吗?”
“……”
她语气有些几分娇纵赌气的成分。
江勉好声好气,教育她社会人心险恶,晚上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不要到处乱跑。
她扯着安全带,“那我跟我男朋友讲,不行?”
江勉目视前方,“可以是可以,但你跟阿姨说了回家,人又没回去,叔叔不着急吗?”
“哦……”
挂念他才匆匆忙忙过来的,手机也没电了。就他有理,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们混入车流,继续往前行驶,离小区越来越远,两人之间的活跃了一点的氛围又冷淡下去。
任渺渺撑着胳膊看向窗外。
其实她有一点点失落,不是因为案子。
说起来有些难为情——作为女朋友,她似乎只能和他一起吃喝玩乐,却不能一起面对风雨。
江勉的心理素质太强大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总安之若素,波澜不惊,不怎么需要她的关心;反过来,他还在关心她还没回家。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能做什么,就帮着做点。
“对了,你们有没有去微博发声?”她的账号还有小两万粉丝。
江勉扶着方向盘,一怔,“李扬飞在弄这个,他粉丝也挺多的。”
“我要不要转发?”她捏下巴,又追问他的用户名是什么。
“对了,我有个学姐之前也因为被抄袭维权,因为音乐版权的事她一度成了新闻当事人,还接受了电视台采访来着。她也可以帮我们扩散……”
江勉抿了抿唇,“……好,谢谢。”
“你跟我谢谢什么啊……”她低头,又点开了寝室的群,“我室友也可以帮忙转一下。”
“哦,还有班群…”任渺渺忽然一顿,看他一眼,“不过,还是算了,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男朋友。”
她叽叽喳喳的,江勉不由地笑了一下。转念又想,从她过来,自己闷在沉郁的情绪里许久,态度冷淡。
“你……心情好点啦?”她瞄他一眼,“我还以为……我今晚是来多事,给你添堵的。”
“怎么这么说?”
“我看得出来,刚刚那个笑是发自真心的。”她整了整慵手。
刚好走到了大交通路口,江勉缓缓泊车。
车内静悄悄,她则静悄悄地打量年轻男人俊郎的侧脸。
其实……她很想跟说,她压根没给任教授打电话。
只要他说一句希望,她今晚就可以一直陪着他。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振动,刚好是任教授打过来的电话。
“是叔叔吗?”绿灯亮了,江勉踩下电门加速,“跟他说就快到了。”
任渺渺挂断,胡诌:“……不是的,是闹钟。”
可他怎么还越开越快了。
忽然看到路边有家便利店,她机敏道:“江勉……我想喝水。”还有,车上可千万别备有水啊!
老天爷好像听到了她的祈愿。
因为江勉不常开车,车里确实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他只好往路边停靠,问了她要喝什么,替她进去。
八.九点钟的便利店很热闹。
几个加班的程序员在选哪个泡面好吃;交接下班的店员脱下围裙满脸笑容;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挽着手挑薯片,最后停在了计生用品前。
江勉把女朋友要的饮料放上前台,对着收银又要了一盒烟。
抬起手机扫码时,他瞥了一眼门外。
车内的夜视灯开着,她半靠在座位上,胳膊垫在窗口,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眼睛清澈又明亮,像一只溪边林野的鹿。
等会要把她送回家。
江勉莫名生出几分秋夜寂寥。
忽然希望路再长一点,交通再拥堵一点,或者来一场暴雨,或者车抛锚在路上。
但最终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他迈开了腿,走到了副驾驶窗前,把苏打水递进去。
任渺渺抿唇,说了声谢谢,才捧着瓶子小口地抿。
江勉并没有急着上车。
而是背向她走了几步,停在香樟树下,点燃了一支烟。
两分钟后,她手里的苏打水还剩下2/3,江勉将荧荧的火星按在灭烟器里,终于走到车边,任渺渺看着他进来,一股秋夜的凛冽寒意和尚未消散的烟草味随之扑面而来。
男人从左边抓了安全带,扣上扣子,扶着方向盘静止了两秒,没开车。
虽然看着前方,江勉清楚知道,她一直在看自己。
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他手臂一伸,又啪嗒哗啦,利索地解开了安全带,一把将身边的姑娘捞进怀里,吻了下去。
席卷而来的烟草味来得突然,她推开他,猛得咳嗽。
江勉回过神,点了一下鼻尖,“……是烟太呛了?”
“没有,”任渺渺缓过劲儿,咬了一下下唇,解释,“其实……我还没给我爸打电话说回去……刚刚给他发短信,说我去我妈家了。”
她又低下头,小声道:“你要是……想要我陪你,我就……唔……”
不用再说了。
捧着少女的下巴,他把未尽的话悉数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