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8章 第 8 章

当天下值后，李慕就来了姜哲哲这里。在庭院欣赏完刚搭好的假山后，便转身看着姜哲哲不说话。

姜哲哲眨巴眨巴眼睛也瞅着他。

李慕捂着额头长叹一声，放下手满眼无奈，“是我的错！我忘了你这闲不住的性子，没有及时叮嘱你，城西那些地方去不得！”

姜哲哲跟在他身边，一副好奇求知的样子。

李慕坐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姜哲哲，“宁城常年蛮启混居，后来虽然被收复回来，蛮族人少了很多，但还有些在城中有盘根错节的势力，多集中在城西。各种见不得人的生意就隐藏其中！”多余的话他没说，怕污了姜哲哲耳朵。但见她还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于是岔开话题，“听说你明日要去将军府赴约？”

姜哲哲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祈安县主我只见过几面。但其人端庄有礼，进退有度，相处起来应该还算不错！”

李慕见天色不早了，起身准备离开。但见明亮的火光下，姜哲哲眉目如画，眸若含星。他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姜哲哲放在桌边的手，低声道：“哲哲，你能来宁城，我，我其实很高兴！”

说完这些话，他似有些羞赧，俊朗的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也不等姜哲哲回话，风一般走出了院子。

……

次日姜哲哲乘马车去将军府赴约。

将军府位于宁城中心街道，周边是宁城大小官员的府邸。而紧挨着将军府的，是姜源生前所住的宅院。

如今铜锁深深，人声寂寂，门口威武的石狮子也落满了灰层，而门上的“姜府”牌匾却依然熠熠生辉。

姜哲哲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车帘。

对于这位父亲，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三岁之前，她跟姜哲远随母亲在一起，三岁之后，她跟姜哲远被接到尚京由姑姑抚养。从长辈和下人的只言片语中，只听说父母感情似乎不好，以至于她和姜哲远出生后，都没见过父亲。

曾经那个渴盼父亲，哭着鼻子追问爹爹的小女孩，已经在岁月长河中长大。以至于在经过父亲生前故居时，她也只是心绪微动，也仅是微动罢了。

姜哲哲先去前厅拜会了靖宁将军孟鞍。孟鞍在这位尚京来的贵客第一天踏入宁城时就接到消息了，还秘密安排人在姜哲哲所居院落周围戒备。今天他抽空跟姜哲哲寒暄了几句，就又匆匆去处理军务，姜哲哲便由管家带往后院。

冬日的院落一片萧索，只有凌寒独开的红梅，在漫天白雪中绽放其华。而梅径深处的凉亭里，忽然传来一阵女孩清脆的笑声。

等到了近前，只见凉亭里有五六个少女，风采各异。而坐在外围的白衣少女最先站了起来，脸上扬起轻柔的笑意，“这就是和静县主吧！我是孟淑薇！”

凉亭里剩下的少女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对视一眼，纷纷跟在孟淑薇身后行礼。而其中有个少女惊讶地看着姜哲哲，等到别人都行完礼了，她才反应过来低头匆匆一礼。

孟淑薇上前，亲热地拉住姜哲哲的手，细细端详她片刻，浅浅一笑：“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都说姜家盛产美人，如今见了妹妹才知，这传言不及妹妹美貌一二，妹妹可真好看！”

姜哲哲听惯了别人的赞美，闻言也只是客气一笑，“孟姐姐客气了！”

她有些想抽出手来，但想起今天她有求于人，只能暗自忍耐住，于是就被孟淑薇拉到了众人中间，要介绍在场诸人给她认识。

姜哲哲扬起矜持的笑容，耳中听到孟淑薇介绍，她却压根没去记谁是谁。倒是介绍到最后一位小姐时，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脸上明明白白的惊艳让姜哲哲没法忽视，于是记住了这位，孟淑薇的小妹孟淑桃。

众小姐对姜哲哲有些好奇，但是毕竟不熟且身份差距在这里，于是只能在一边听孟淑薇和她讲话，而她总是三两字就概括过去了，孟淑薇再能言善道此时也有些力不从心之感了。

终于旁边有个小姐小声说道：“和静县主的裙子，是尚京那边流行的吗？”她眼馋姜哲哲那条在光下仿佛有金色流光闪动的红裙很久了，忍不住问了出来。

姜哲哲侧眸看向问话的孟淑桃，小姑娘脸又不自觉红了。

只是姜哲哲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人忍不住插嘴道：“应该不是吧！昨日我还遇见县主在买成衣！”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愣。毕竟家中有些家底的，都有专门的裁缝上门量身定做衣裙。自己去成衣铺看裙子，多少有些跌份。

姜哲哲却不觉得去了成衣铺有什么丢脸的。她只是看着说话之人，显然不认识。但她身上有些眼熟的衣服，让她认出了这位，昨天跟她抢裙子的陈小姐。

这陈小姐不知道又去哪里找到了一条云凌锦裙子，此时扬着脸有些得意，“和静县主，您看我的裙子好看吗？”

“好看，”姜哲哲托腮将她打量了一番，“尚京几个月前流行的云凌锦，你穿着正好！”

陈小姐笑脸一僵，几个月前流行的？想到她在姜哲哲来之前，还跟这帮人炫耀她身上的裙子是尚京现在最流行的，宁城都没几件。这下她脸都青了。

场中再次陷入安静。

姜哲哲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果然是不适合参加这种聚会。她正想着怎么找机会和孟淑薇私下聊聊，又有人提起新的话题。

“今日天气不错，我们来投壶吧？”

孟淑薇精神一震，侧头看向姜哲哲，“妹妹会投壶吗？”

姜哲哲摊摊手，“你们玩吧！”

孟淑薇眼神微闪，笑着去拉姜哲哲，“投壶是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去校场射箭吧！”

北境女子善骑射，往常打发时间时也会比赛射箭。但是姜哲哲是从尚京来的，她们顾虑着姜哲哲可能不会射箭，才转而改成投壶的。此时听孟淑薇说去校场射箭，几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后面去了。

走在最后的孟淑桃忽然见前面的陈小姐脚步慢了下来，等到孟淑桃走到身边了，陈小姐才装作不经意地样子问道：“小桃子，你哥哥今日在府中吗？”

孟淑桃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呀！”

陈小姐笑道：“你哥哥箭术那么好，若是能跟我们一起比箭就好了！”

可这话只是说说罢了，两人都知道魏晏很少与女子比射箭。

等众人都到了校场时，却惊讶地发现校场里已经有人了。穿着白色窄袖劲装的姑娘正挽弓射箭，弦音清越，射形十分漂亮。

姜哲哲看了一会儿就知道这姑娘箭术高超，应是多年苦练。只是她们刚才在凉亭里聚会，这姑娘怎么没去？

陈小姐落后几步，这时走到场边，看到那射箭姑娘忍不住“咦”了一声，“她居然敢来这里！”

孟淑桃怯怯看了看姜哲哲，连忙自告奋勇道：“我这就去把付姐姐带走！”

姜哲哲被几人的行为弄的莫名其妙，“她箭术挺不错的，不跟我们一起吗？”

几人又是一愣，互相对望又不说话了。还是孟淑薇开口道：“姜妹妹，这场中射箭的是寄住在我家的表妹付如君。她的父亲是，付磊。”

姜哲哲脑中轰地响了一下。付磊，居然是付磊的女儿！她不由自主又看向场中的付如君。

付如君这时才注意到场边的几人，看到中间被人簇拥着的红裙少女时，她脸色白了白，低头急匆匆走了。

有人愤愤不平，“她看到我们了怎么不过来给和静县主行礼！她觉得就凭她爹做的事，她能在和静县主面前堂堂正正地挺起腰吗？”说完她讨好似地看向姜哲哲。

孟淑薇也在看姜哲哲。以她以前对姜哲哲的了解，她以为姜哲哲会冲上前教训付如君一顿。而不是现在这样沉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哲哲想了很多。想到付磊，身为她爹爹的副将，没按计划带着援军支援哲城，反而贪功冒进去追残余部队。最后中了敌人圈套，援军被困，哲城城破，她爹爹以身殉国。

付磊自是千刀万剐不为过。姜哲哲遥远的记忆中，却隐约记起有柔软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对跪在下方的女子道：“稚子何辜，你带着你的女儿走吧！”话音落下，却有一滴滴晶莹的泪珠砸在姜哲哲的额头上。她懵懂地抬头，只看到妇人微红的美眸。

稚子何辜，这是姜哲哲印象中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她就缠绵病榻，未给一双儿女留下只言片语就随着父亲去了。

姜哲哲沉沉呼出一口气，懊恼地揉了揉额头。没想到今天只是来找孟淑薇的，居然被人勾起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孟淑薇一眼，也不想拐弯抹角了。

“孟姐姐，我今日其实是有事想请教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