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月 第29章 伍

马车是晌午出的清川，现在日头已经落下，四周渐渐昏黑下来，也赶了十几里路，心里最初的那份不安也逐渐消失了些，连仝撩开布帘子挂在一边打算和外面的容湫说说话，她太无聊，哪怕对方再庸俗也总比没个说话的好。

“容湫我们还是说说话吧。”连仝主动服软。

好在对方不那么斤斤计较，爽快答应，一边控着缰绳一边赶着马：“行啊，你想说什么？”

傍晚时分最是安静，又比白天冷了不少，连仝在轿子里拿出一张棉被递给她，“现在外面冷起来了，你把这个披在身上，前面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停下来睡一宿吧。”

容湫侧着身子将棉被拿好，三下五除二披在身上裹好，继续看着前面的路说道：“有心了，我再跑一段路，看能不能到前面的客栈。”

“别勉强，路都要看不清了。”

“这怎么能叫勉强呢，谁不想洗个热水澡再舒舒服服的入睡？”

“怎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了？”连仝摆出一副吃惊的夸张表情，“你倒讲究起来了，白天我们各自去买东西，你都买了些什么玩意？没见着你买什么兵刃，你是不是忘了？”

容湫专注看前面的路，开始费劲起来，怕是不能到客栈了：“兵器的话我买了啊，就挂在轿子外面的钩子上啊，你没看见？”

“你挂外面的钩子上了？”连仝匪夷所思，那不可能她没看到啊，探出头去仔细看了看，“哪有啊，就一把伞。”

“你不是看到了吗。”

“啊？那把伞？”连仝头都还没来得及缩回来就被她这句话震惊到，“你开玩笑呢？人喊打喊杀的过来，你就用一把弱不禁风的油纸伞？稍微大一点的雨都能给你砸烂。”

容湫自信说道：“那是别人，我是有本事的人，什么兵器我都能使。”

“那干嘛不买把剑？要银子不够可以管我要啊。”

“和银子没关系，我这个人，念旧。我以前是有一把佩剑的，后来让人给抢了，我找不到那人，又不愿意再买别的剑，用了别的剑不就是我始乱终弃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连仝捋着她话里的逻辑，“宝剑不都从铁疙瘩打出来的？铸剑师又不是说偏心只做哪家的生意，想要一把心仪的剑自己去找有名气的铸剑师去花银子做啊，做什么还偷别人的？难不成你那宝剑有什么大来头不成？”

容湫思考几下点点头：“还真算大有来头，意义可不小，用过后一辈子都不想再碰其他的剑了。”

“这么厉害？”连仝惊诧，没有过问剑的来头，因为知道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说，反而还要说些半真半假的话糊弄自己，“那你要是一直找不回自己的剑，就一辈子都不使用剑？”

原来容湫的本命武功是用剑啊，连仝在心里总结着，总算从她嘴里撬出一点透露她真实面目的消息。

容湫点头：“是啊，一辈子都不用，除非必要的时候短暂的用一下别的兵器。”

这时候的氛围轻松极了，连仝心里也彻底安分下来，不时有冷风灌进轿子里，可连仝一点不觉得冷，依旧将帘子大开着与容湫继续闲聊。

“其实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自己孤身一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我爹要是知道我去过宏沙县，又看了英雄会，肯定要生气关我半个月的禁闭。”

“禁闭？”容湫念出这两个字，“是我想的那种禁闭吗？关小黑屋，不准出房间一步，每天还要交出一千份的抄书。”

“你说的这种也是有的啦，不过我那边不是。我爹说现在外面官、兵，老百姓都乱了套，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就算带几百个护卫都很危险。”

“等等……”容湫猛地勒住马脖子，回过头十分错愕，“你再说一遍，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是什么？”

连仝觉得她莫名其妙，被她一个急刹踉跄一下子差点额头着地，有些恼火：“你干什么？不能好好停下来吗？”

容湫捂住面具上嘴的位置：“不是吧……你是个姑娘家？”

连仝看她这模样真不像是装出来的，火大的同时内心也感觉到无比的委屈受伤：“我几时说过自己是男的了？这世道做男人原是那么容易的吗？束起头发一身短打就可以？”

“没有，那种的女扮男装一眼就能看出来，听声音也不像是男人的声音，但你真不一样。你年纪尚小，声音本就雌雄莫辨，再加上你……”适宜不再说话，两只眼睛飘忽的看着对方平坦的胸前。

连仝羞愤的捂住自己胸前，耳根子发红：“你往什么地方看呢！”

“我往什么地方看？”容湫觉得意外，“你有什么可以看的？”说完话还是觉得哪哪儿不对劲，反应过来后声音更大了些，“你害羞个什么劲？你有的我不也有，我的还比你的更有特色呢！”

“你个老不正经的！你还是姑娘家吗说话没羞没臊的……”连仝越发觉得自己处境不妙最是尴尬，挡住胸口的双手始终没拿下来，“我才十四岁，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岁数的人了。自然有些地方……”想到自己护着的那处，脸都跟着烫起来，“有些地方比我大是不是……我以后又不是不会长……”

她都在说些什么！

容湫看她拘束蜷缩的模样怪可怜的，可能她真的太过火了，背过身子继续赶着马车慢慢走路：“像你这么有钱的大户人家还愿意跑到外面来吃苦，一般大小姐是受不了风餐露宿打打杀杀的生活的，也不愿意受这样的苦，家里头更不会允许未出阁的女眷到处抛头露面，我只是很意外，没有别的意思。”

连仝也不是那样敏感的女儿家，她该是爽快的地方很是爽快，也明白江湖儿女都不拘小节，最开始是有些在意，但以后或许就不会那么放不开，或者说她自己会让自己更能放的开。

更何况，容湫这个人也不是那么下作的人，虽行为举止上没有姑娘家该有的仪态与端庄，但待自己也算一片赤城。

“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我也不是很在意……原来你一路上都将我当做男子，怪不得……”连仝恍然想到这家伙总是一口一个“你小子”、“臭小子”的原来不是为了顺口，而是真的将自己当成男的了！

“嗯？怪不得什么？”容湫听到她后面小声说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天完全黑下来了，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吧，你也进来轿子里面睡，外面太冷。”

“你睡轿子里吧，我睡外面，有棉被裹着我不冷。”

“为什么？嫌轿子小啊？可以挤挤的，没事，我又不介意。”连仝大大方方的提出让她进来和自己睡在一起，虽然她从没有让别人睡过她的身边，但容湫的话，她俩都认识快两个月了，她还挺看好容湫这个人的为人，并不排斥与她睡在一个小地方里。

“我的连小主，你心可是真大，今晚你都还能睡得着，”容湫看好一个地方，将轿子停靠在一颗大树下面，轿子后面扎了几捆干草，跳下马车绕到后面将一捆干草解开放在马的面前，蹲下来抚摸马的脸，看着它进食，“你忘了我跟你说过那个黑衣人在找我们吗？他既然已经找到了，就不会什么动静都没有，今夜……”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子，面色凝重，“怕是不会那么平平安安。”

本来就要忘记的事情再一次不得不直面它，连仝不安的皱起眉：“所以说为什么还要对我们穷追不舍……”

容湫听着心里涌上一股莫大的愧疚，走到轿子前轻松跳上车坐在轿子的外面：“放心好了，你只管呆在轿子里，我会一整夜都守在外面。我们面具镖师和寻常人不一样，仇家多，晚上睡觉不敢睡得太死，怕突然蹦出来几个莫名其妙来报仇偷袭，一点点风吹草动我们就会立马警觉起来。本事也是有的，哪怕就靠一把伞。”还有她腰间蹀躞带里的暗器。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连仝也找不到别的理由继续让她进轿子里睡，只好答应下来：“那好吧，你要是想睡了就叫我一声，我们也可以轮流着守夜。”

这孩子，容湫不免还是觉得感动，嘴上总是不饶人，但心里当真是心软善良，但凡她有一丁点让自己可以讨厌的地方她都不会这么大的愧疚，取下她搭在钩子上的布帘子：“我知道你是个好雇主，我不要紧的，出来江湖这么些年这种日子没少过，没事的，不用担心我，顾好你自己。”

“那要不我再拿张棉被出来吧……”连仝还是看不过眼，这么大冷天没有遮挡，地里的寒气一股脑往上冒浸到人身体里，那得多冷，眼看就快要入冬，晚秋的夜寒也是十分冻人的，还不能安安心心睡觉时刻注意四周动静，她终于知道干镖师的真都是吃的苦中苦的。

容湫还是拒绝了，就裹着之前她给的那张说：“我晚上睡觉有时候也会一边睡觉一边练内功，寒气进不了我的身体，你要是睡不着，我上次教你的呼吸睡觉法也可以拿来练练，每天睡觉都试着按照我教你的方法睡，习惯后会有不得了的好处。”

“什么好处？”连仝也知道那法子不错，她每天都有在练，觉得小腹有一股热热的气，很微弱，还未能强烈到走遍全身脉络，只在一小部分地方游走着。

容湫已经闭上眼睛开始练功。

“会变成绝世大高手哦。”

连仝喜出望外，冒出头来：“真的假的？”

“假的。”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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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