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不可置信地看着祁纵。
她一天只得这一碗面落肚,他还要和她来抢吗?
沈不言下意识地护起食来:“可这碗面妾身已经吃过了,爷还是新要一碗,不然就是在吃妾身的涎水了。”
她想,祁纵但凡是个要干净的,都不会对她这碗面生出不该有的兴趣了。
谁知祁纵淡淡的:“也不是没吃过。”
这话虽则平淡,但内涵的意思却丰富,沈不言想到那些画面,脸腾地就红了,整个人都臊得慌,她这一晃神,就没护着那碗鳝丝面,祁纵面色如常地把碗拖了过去,吃了一口。
好大一口!
这一口下去,面登时少了一半!
沈不言都快哭了,这天底下再没有祁纵这般黑心肝的人了,要人伺候他,还克扣人饮食,连周扒皮都不如。
祁纵尝了那口,眉头微微皱起,然后放了筷,对沈不言道:“也不是很好吃。”
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
沈不言忍着,还得温温柔柔道:“兴许是爷吃不惯罢。”
祁纵却知道自己是从不挑嘴的,只是沈不言吃东西太香了,才叫他误以为是这食物香的缘故,因此才对这食物提高了期待,结果尝了才发现味道没什么惹人惊艳之处,自然失望了。
于是沈不言把面端回去后,他就歇了去想面条味道的念头,只专心地看着沈不言吃。
于是祁纵看得更香更饿了,他素来自律,口腹之欲更是各**望之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他从前一点也不觉得克制口腹之欲是件多艰难的事,可今夜就这会儿功夫就被沈不言接二连三地挑了起来,竟然觉得有些难耐了。
得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想。
终于等沈不言落了筷,他问道:“吃好了?”
沈不言看着还剩了大半的汤,不舍得地点点头。
祁纵起身,把她抱了起来,沈不言被唬了一跳,慌张中软缎绣花鞋也被甩落在地,露着一只蜷缩脚趾的莹润雪足。
她察觉到祁纵是往床榻那走的,心里是一片绝望,这祁纵是真的不会觉得累吗?
祁纵把她扔在床榻上,沈不言爬了起来,道:“爷,夜深了,还是让妾身服侍您休息吧?”
祁纵道:“不行。”他的目光落在沈不言露出为难神色的脸上,“你勾的欲念,你得负责。”
沈不言甚觉大冤。
*
望山院那边是被翻红浪,荣禧堂这边只剩凄苦寒灯。
已近子时,沈镜予瞧着李氏已经朦胧睡去好几回了,偏不肯去床榻上舒舒服服地睡着,就要倚着引枕,让她跪在地上用美人捶捶腿。
徐烟月也有些困,但她还好些,拿了把轻罗小扇坐在杌子上,给李氏摇着,那风轻轻一缕,若有似无的。
沈镜予瞥了她一眼,因为跪久捶久了,腿麻手酸的,更是羡慕徐烟月,恨上了李氏。
就在此时,香珠打起帘子进来,唤了声李氏,李氏瞥了沈镜予一眼,那一眼不知怎得,让沈镜予惶惶不安。
李氏道:“望山院怎么样了?”
香珠道:“大爷酉时便将沈姨娘唤去了东厢房,亥时大爷要了一次晚膳,衣衫不整的,但没要水,水直到方才才要的。”
李氏嗤笑:“睡下了?”
香珠道:“灭了灯烛,想来是睡下了。”
李氏方才懒懒地把腿伸了回去,问着沈镜予:“你感觉如何?”
沈镜予能感觉如何?
她现在恨不得杀了沈不言。
她半夜三更睡不着,跪在这儿伺候一个老妖婆,心里说不得的凄苦便罢了,沈不言在做什么?红帐香褥多惬意啊。
沈镜予想到祁纵几乎从不在望山院留宿,又想到大太太对她的警告,她忽然就生出了惶恐,沈不言不会当真在她前头生下孩子吧?难道她真的要替沈不言把孩子养大?
这万万不行。
万万不行的。
她绝对不要养别人的孩子。
李氏瞧着她的神色,满意了,给香珠使了个神色,香珠意会,去一个螺钿小柜里取出一包药来,递到了沈镜予手边。
沈镜予还有些不明白,徐烟月已经用扇子掩住下半张脸,微微垂了眼。
李氏道:“这个药,你慢慢下到你那好妹妹的饭食里,只消半年,她一定香消陨玉。”
沈镜予下意识道:“半年还是太久了。”
香珠颇为瞧不上她地道:“更加快速利落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如此一来,大公子很难不怀疑到奶奶身上去,夫人这也是为奶奶着想啊。”
沈镜予不甚在意地撇嘴:“婆母不知道,这沈不言像足了她那药罐子姨娘,身子向来不好,我说她是久疾害了命,沈府也不会有人驳我。”
也太蠢了,李氏看着沈镜予想,但话说回来,沈镜予若非这般蠢,当时她也不会选沈镜予。
李氏道:“沈府不驳你,祁纵不会查吗?她刚进府就死了,你是真不怕祁纵怀疑到你头上去啊。”
沈镜予想了想也是,就把那药收了。
李氏要她做事,见敲打到位,也就把沈镜予和徐烟月一起放回去了。
沈镜予揉着发麻的腿进了望山院,见到已经暗了灯没声息的东厢房,冷哼了声,回到正屋去。
到了正屋,她把那包药拿出来后,云鸾才知道李氏的主意,即刻小声劝道:“我的好姑娘,你可是忘了临走前大太太是如何千叮咛万嘱咐的,你这不是和姑爷对着干吗?”
沈镜予瞪她:“我再顺着他,他真就让沈不言那个贱蹄子先把孩子生下来了,我能不和他对着干吗?”
云鸾道:“可是奶奶你已经在背着姑爷在喂沈姨娘喝避子药了,孩子的事不用着急,男人都是图一时的新鲜,日子久了,自然就抛开了,沈姨娘无依无靠的,还不是任你拿捏,你何必急在这一时,犯下杀孽呢?就算再恨沈姨娘,也得为日后的小公子积德积福。”
沈镜予不语。
云鸾见她有些松动,忙劝道:“现在正是姑爷最上心的时候,沈姨娘冷不丁就死了,姑爷必然难抛开,一定会彻查到底,奶奶可是有十足的把握能不让姑爷查到?到时姑爷必然会记恨上奶奶,如今奶奶你和姑爷的关系本身就很僵,姑爷翻脸更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难道奶奶你真要便宜了徐姨娘吗?”
沈镜予猛地看向云鸾。
云鸾指了指西厢房,低声道:“奶奶想,夫人只让奶奶脏手,却不叫徐姨娘沾一分,是为了什么?”
沈镜予醒悟,勃然大怒道:“原来我的好婆母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让我犯杀孽,给她的表侄女铺路,我偏不上这个当!”
可是看着眼前的药包也舍不得丢掉,只想着日后就算沈不言用不上,也该让徐烟月尝尝味道,因此把药包丢给了云鸾:“快快收起这脏东西。”
至于沈不言,她是正房夫人,收拾一个妾室,可有的是法子。
*
卯时,祁纵起床。
沈不言困得要命,浑身酸胀无力,可还要撑着眼皮,起身伺候祁纵。
祁纵低头,看她勉强打起精神来跪在地上给自己系腰带,但瞳孔里布满了血丝的模样,心底终于软了几分,他把沈不言扶起来,道:“我今晚会回来。”
沈不言困顿地看他一眼,没睡好,反应都是慢的,等她想起应该说点什么圆滑话时,就听祁纵道:“所以别怕。”
沈不言诧异,可是祁纵的腰带已经从她手里抽走了,她转身,祁纵已经大踏步往外走去,沈不言那想问出的话就这样被迫咽了回去。
几乎是祁纵离开的后脚,沈镜予那边的丫鬟就来了:“奶奶快要起身了,请沈姨娘过去伺候。”
沈不言依恋地看了眼还散着热气的床铺,微微叹气,道:“马上过去。”
她快速穿衣,因为她不会挽发,沈镜予给的也只是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因此沈不言只能用一根发带束着一把青丝,让青丝绕肩垂落胸前,雪白的发带点缀其中,样式虽简单,但也衬得沈不言格外温婉。
她穿半旧的绿衫子,红黄间裙,踏着朝阳走在院落里,金灿的光落在她的裙下脚边,仿佛光迎她而灿。
徐烟月隔扇看着沈不言,生了几分我见犹怜之心,对丫鬟道:“都说自古红颜薄命,想来也是如此了。”
那丫鬟道:“大奶奶是个没成算的,可她身边的云鸾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大奶奶不一定真会上这个当。”
徐烟月道:“云鸾再有主意,也只是个丫鬟,丫鬟还能拦住主子行事不成?何况也并非要下药,磋磨人的手段可多的是,况且大奶奶占着位分的道理,只要她不把沈氏折磨死,传到外头去,都不算理亏。”
她说着,有几分兔死狐悲起来。
丫鬟忙劝道:“姨娘何必自怜?奶奶请姨娘入府,是奔着让大爷把姨娘抬成正室去的,这院子里要香消玉殒的,怎样也轮不到姨娘。夫人要半年后再让沈姨娘死,就是盼着姨娘趁着这半年赶紧有孕,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再把奶奶药死沈姨娘的事揭穿出来,大爷必然会把奶奶休弃,姨娘自然就可以上位了。”
徐烟月方有几分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