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落桑榆晚 第1章 往生

他失去了他的狐狸，在他终于来到她身边的那天。

——楔子

1.

冥海。

狐山。

明明是月华如练的好天气，此刻却忽然狂风暴雨，叫人看不见任何一点天光。

狂风拂过的高台碎倒一片的废墟，狐今年红着眼，含泪倔强的望着苍穹之上即将大开的结界，她攥紧了手中的碎骨弯刀，牙齿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的响声。

身后又有人被吞了灵根，她听到有人倒了下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枯叶刮破了脸，她绝望地回头，无奈的望了眼那倒地消失的重影，或许是眼泪已经模糊，有或许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此刻，她的内心，再也泛不起任何的波澜。

身后是她的族人，多者，也不过就眼前这百来号人。

是啊，狐音族，就剩下这百来人了，可这百来人，多半还是些命数将尽的人。他们苟延残喘至今日，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视线又一次穿过人群，狐今年内心已冷却成冰，她只觉得，狐音族，不该如此。

眼前是已经被冥海腐蚀到万年不曾开花的狐音圣树，它的树干没有一片树叶，只剩下了脆弱的枯枝，风一吹，就能听到断枝咔嚓的声音。

这声音，是一个个已经死去的灵魂发出的哀叫，他们没有了狐音圣树的庇佑，早就成了一具不曾面世的死尸。

狐音一族，怕是要灭族了……

“今年！此去……定要保重啊……”正当狐今年已经麻木时，一个深沉又带了些哭腔的声音传来，她寻着声音看去，瞬间竟说不出话来。

“……爹爹。”

狐今年轻轻启唇，看见对面的人竟然苦笑着点头。他当然是舍不得她走的，可是，舍一人而救苍生，不就是她的宿命吗？

“等……等我……”狐今年哭着拿起弯刀，刀锋锋利的能照见她恐惧的面容，清泪在闭眼前滚下，只见九尾乍现，接着，便是一声响彻神山的惨叫。

“今年！！！今年——”狐王手足无措，泪水的奔涌根本不是眼眶就能拦得住的，身边的人搀扶着他，不过多时，便晕死了过去。

血色被大雨冲刷着，很快便失了踪迹，狐今年挣扎着起身，抬头又望了一眼。

“终于要成了吗？”狐今年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卷走一般，身体轻飘飘的，然后便失了知觉。

说来，狐音一族也算是上古仙族，久居于海外神岛狐山，只是，狐山出于冥海，而冥海，乃是轮回尽头。

到了这里的人，无不是魂缺魄残，已成定局。

可是，人总是贪一些生念，不愿离开，于是万年以来，魂魄累积，已经无法胜数。

本来，这些都不算什么，一些残魂而已，累积了就累积了，冥海又不是融不了那些东西。

然而，这样不起眼的小事情，却终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

冥海之中深藏冥重一界，冥重界作恶多端，数万年前被众神联合倒塌，沉于冥海，镇于狐山。

可是一万年前，狐山地灵衰弱，狐音圣树也没了当年繁盛的景色，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化。尤其是狐山子孙，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一般，不是夭折就是无法化形，又或者，皆活不过百年生辰。

一开始，族中人只是以为饮食有误，于是一一查验了一番，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后来，狐音圣树不再开花，慢慢的连叶子也不长了，只剩下几枝裹着绿皮的树干，这时候，人们才完全确定，果真是地灵出了问题。

“王上，灵迟神君已经圆寂八千余年，如今冥重异动，我族狐孙寿夭短折，长此以往，怕是有灭族之灾啊……”

狐山上下知有所言，无人不晓此事。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狐山只有灵迟神君一人，她仙逝后，神灵注入圣树，于是，八千年来，便只剩下了狐灵圣树能够护佑狐山。

而狐今年，自记事起就在岛上收尸了。

她每日看着岛上逝去的亡灵，提着锁灵囊不停的收集着他们的灵魄。狐王愁的两鬓斑白，可还是没一个人能够拿出一个可行的法子。

狐山镇压冥重，与其说镇压，倒不如说是和冥重一起锁在这偌大的虚空中。

冥重不能出世，所以狐山结界也自然不能开启。

狐山有训：世代镇守冥海，族中之人，不得开启结界，擅自外出。

可是，如今情形，已然没了法子。

2.

《灵妖》记载：“万物以灵为本，灵源苍梧，古神妄秋，乃万物灵祖。”

万物灵祖，那是不是……

狐今年思虑了好久，最终决定，她要出去，她不能等死，狐山，更不能等死。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了，就算有灵神相救，怕也是生灵涂炭。

她一头埋在为数不多的古籍中，什么也没有找到。狐山结界乃是上古神灵所筑，哪有那么轻易就可以打开的道理？

“今年姑姑，你就吃一点吧！王上已经在着人想办法了，你就……”

说话的小狐狸摇着尾巴，她是一只没有化形成功的狐狸，半人半狐，身有残疾，修不成仙道，做不了狐妖。

狐今年疲惫的看着她，忽然，她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喃喃低语，“我知道了！狐尾……是狐尾！”狐今年看都不看一眼端来的饭菜，便飞往后山去了。

后山有碎骨弯刀，传闻，那是灵迟的骨血化之而来，灵迟圆寂，碎骨便失了刀灵。

她若是能再修一条刀灵，便可以断尾而出。

这是狐山的诅咒，毕竟，她们本是狐妖。

万年前冥重下沉，地处孤海，人人都知那是一块邪地，无人看押，于是各界争论不休，终于在数月之后，灵迟神君伤愈出关，收复灵狐一族，前往狐山。

本来待布完结界事情便会了结，可是灵狐毕竟是个妖族，于是，众神便在结界上加了镇妖法印，欲出狐山者，必断其尾。

而如今，狐今年只觉得。

“好疼……”

疼的像是被人捏碎了骨头，就连风吹，都像是动了全身。没有人出得去狐山，除了狐今年。

因为，她是彻底的断了，九条尾巴，一条不剩，都说九尾九命，可她已然葬送。

狐今年，你不能死，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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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