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二奶奶身份贵重,能得了她的青睐对阿悄来说当然是好事,阿悄过几日便要去杭氏族学,有墨氏照拂着当然更好,陈夫人自是十分愿意,众人也纷纷笑着赞好,随后舒夫人几人对着陈乔姐弟也是夸了又夸,纷纷拿出见面礼送给姐弟两人。
曾夫人坐在墨氏身边,面上笑得端庄,心里却嫉妒得简直要透不过气,她瞧着自家闺女可比陈乔强多了!
那陈乔不过是有几分美人相,内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呢!她们曾家的姑娘可不同,打小就要学女德和女戒,女红更是出挑。
当年……那位贵人没落魄时,曾家的闺女便是进宫也是使得的!
论家世论个人,墨氏要收义女也该考虑曾家的闺女才是!
曾夫人如何想众人自是不知,眼见人都到齐了,陈夫人便看了眼潘妈妈轻轻点了下头,候在花厅门口和东院门口的两列仆从得了令,立刻鱼贯而入,只片刻便摆好了满桌席面,摆好之后又有条不紊地收起托盘依次退下,整个流程下来无一丝嘈杂和混乱,只看得墨氏几人暗自点头,这陈夫人真是治家有方。
男宾这厢,因陈之海不在,冯大老爷和李三爷便主动帮着陈衡担起待客之责,杭修和李三爷一向熟稔,舒中丞和曾郎中也都是长年在官场上混迹的,又同为邻居,曾郎中便是有些傲气但在上峰杭修大人面前,那也是一丝一毫都不敢表露出来,故而一席人也算宾主尽欢。
众人在陈家吃罢乔迁宴、喝罢暖屋酒、听罢几轮小戏,便心满意足地一一告辞了。
陈乔和陈衡负责安排收尾的诸事,陈夫人忙活了一天此时正半躺在罗汉床上,和潘妈妈说着话。
潘妈妈拿出一张礼单,道:“禀夫人,这是老奴抄写的各府礼单,还请夫人过目。”
陈夫人接过礼单慢慢翻阅着,看到曾家的礼单时,陈夫人一下挑高了眉毛,这曾家……还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两匣子糕点和两盆文竹?
倒不是陈夫人势利,只是这样的暖宅礼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实在是太简薄了!简薄得简直跟打发乡下来的穷亲戚一样……
潘妈妈早已核对过了礼单,看到陈夫人挑眉,低声说道:“老奴瞧过了,那文竹略好些不过也只有巴掌大点,糕点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百文大钱就能买两匣子。”
陈夫人觉得怪异,便叫丫头喊来陈乔,陈乔刚吩咐好收尾的事,得了空便来到阿娘房里。
陈夫人一见到陈乔便与她说起曾家暖宅礼的事,陈乔听罢并不生气,微微垂下眼睑,思忖片刻后,反而与陈夫人说起曾四娘子来:“阿娘见过曾四娘子了,觉得如何?可察觉有何不妥?”
陈夫人怔了怔,道:“没觉得有何不妥,就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郎而已。”
陈夫人仔仔细细地又想了一遍曾四娘子的穿着举止,还是没觉得有何奇怪之处,不由得看向闺女。
陈乔看着陈夫人一脸的不解,答道:“曾四娘子只比我小一岁,却不知何为水激扇车。”
陈夫人感到十分诧异,富贵人家避暑大多喜欢在屋内放一台水激扇车,其实就是利用水流带动木扇生风,只是造价不菲,若是再热一些,就在扇车下面的冰盘里放上冰块,夏日里用起来实是凉爽宜人。
这东西在南方都有,何况繁华的京城呢?阿悄说曾四娘子不知道,看样子曾家过得恐怕并没有多富裕呢。
陈夫人坐起身来,皱着眉头问道:“便是自家没有,去参加花会什么的,在别家也没见过?”
陈乔轻轻叹了口气答道:“曾四娘子最小,以往曾夫人出门很少带她,今天……大约是知道杭家来了人吧。”
想着曾四娘子外精内傻的模样,陈乔忍不住有些想笑。
曾四娘子见到墨氏认她做闺女,一张脸上隐隐带着些讨好,出口更是姐姐妹妹亲热得紧,许是想找些话头,曾四娘子便说亲戚家也有一间湖上花厅,全靠有湖水,夏日里才能这般凉爽。
陈乔笑着指了指角落里的水激扇车,告诉曾四娘子湖上花厅并不凉爽,全是靠着扇车才舒爽些。
时至五月中下旬,这几天的气温有些炎热,陈乔怕人多更闷燥,特意定做了两台水激扇车放在屋内,还放了少许冰块在冰盘中。
陈乔此言倒没有炫耀的意思,再说水激扇车在富贵人家不算什么,不过是接了曾四娘子的话往下说而已,谁知曾四娘子看到水激扇车却愣了一瞬,转而略抬高了声量辩解道,有湖水的地方才能用扇车,所以凉爽还是因着有湖水的。
陈乔闻言笑了笑,不再答话,转而接过阿桐送来的两碗金橘蜜茶请曾四娘子品尝,曾四娘子一边尝着蜜茶,一边偷偷用眼角观察着扇车。
陈夫人听陈乔转述了曾四娘子的话,不由得失笑起来,水激扇车没有湖水自然也是能用的,不过需要下人辛苦些用手转扇。
陈夫人知道女儿一向不喜与人争高低,故而才不肯多言。结合曾家的种种行为,母女俩一致决定今后要少与他家来往。
却说曾夫人到家后,也在和丈夫曾郎中谈论着陈家呢,曾夫人慢慢啜了一口自家的茶,却怎么品都不如陈家的茶香,于是略带嫌弃地放下茶盏,对丈夫说道:
“莫非那陈家有什么魔力?自打陈家回来,看自家的物件样样都不顺眼,现下连新置的茶水都不香了,真是奇了怪了!”
曾郎中哂笑道:“无知妇人!陈家待客用的茶可是君山银针!采自岳州云梦湖中的君山,每年产量都稀少的紧,除了上贡之外,市面上一小饼就要一两黄金!”
一两黄金!曾夫人闻言双目圆瞪,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曾郎中兀自说着,也不看妻子:“还有待客用的寒潭香酒,真是……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极品,真乃极品椒花雨也!”
曾郎中一生好酒,此刻提起来还忍不住咂了咂嘴。
曾夫人斜了丈夫一眼,酸溜溜地说道:“老爷倒是吃饱喝足了,哪里知道我们娘俩的苦楚!”
曾郎中想了想,十分不解地问道:“怎的?陈家人还能为难你们不成?”
曾郎中觉得陈家人不像是个小气的,今天在场的除了陈家,其余的几乎都是相识的人家,难不成谁还能故意地跟她过不去?这……不大可能吧?
今日在场的,地位最高的也就是杭大人和杭二奶奶了,两位俱是脾气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了,上峰下属多年,曾郎中自认为很是了解杭修夫妇。
曾夫人酸着一张脸,把杭二奶奶墨氏如何如何收了陈乔做闺女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曾郎中听罢有些摸不着头脑,认个干亲而已,也值得酸成这样?
曾夫人见丈夫不接话,只得继续说道:“老爷在杭大人手下兢兢业业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杭二奶奶想收个义女,也该考虑考虑咱们四娘子,怎的对着个南蛮子女娃这般亲切!真是想不通!我看咱家四娘子样样都好,那绣工更是没得说!比那陈乔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你说……这事儿杭大人知不知道?”
曾郎中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无知的妇人是在吃陈家大姐儿的醋?
曾郎中板着脸,面色不豫道:“自古夫妻一体,墨氏这般行事,杭大人定是知晓的,何须你来操心?我看陈家似是和杭家有些渊源,认个干亲也是做个场面,咱们和陈家又没有什么冲突,何必庸人自扰?”
曾郎中想起了早上的事,脸板得更深了,语带不满地继续说道:
“明知今日要赴宴,一大早你磨磨蹭蹭的是要做什么?想给陈家个下马威?瞧瞧,险些误了正事!真是……无知蠢妇!”
杭修一向温厚,曾郎中倒不是怕上峰怪罪,只是官场上要事事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曾夫人语塞,其实她也不是要给陈家个下马威,陈家老爷是五品知州,虽说外官不如京官,但到底是实缺。
曾夫人只是有些气陈家先送了帖子给舒家,想借机下陈家个面子而已。
见丈夫生了气,曾夫人只好收起满腹的酸水,气短道:
“我这不是怕母亲腿疾犯了,想提前安排好大夫么,谁知竟耽误了时辰,再说,谁能想到杭家会来呢?老爷能想到?我看这陈家也不是好相与的!这样的大事也不提前知会一句……”
见妻子又拉出陈家来垫背,曾郎中气得“噌”的一声站起来,嘴里道了几声不可理喻,甩着袖子离开了。
杭府中,杭二奶奶墨氏也在和丈夫议论着陈家,墨氏对陈夫人印象极好,对陈乔更是夸了又夸,墨氏道:
“乔姐儿那孩子,原先只听你说起,还不觉得如何,今日见了才晓得何为钟灵毓秀!乔姐儿的样貌,满京城里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听说这次的乔迁宴还是乔姐儿帮着她娘一起办的,难为她年纪不大,却这样老练,见着我也是不卑不亢,礼节一点儿不差!哎……陈姐姐真是有福。”
杭修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请帖,道:“还不止,你看这请帖上的字如何?”
墨氏是多聪慧的人,闻言立刻问道:“这是乔姐儿写的?”
杭修点了点头,他能知道还是方才席间听陈衡说的。
墨氏叹了口气,有些怨怨地扫了丈夫一眼:“阿修,你我若是有了女儿,想必也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