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而至 第12章 兰太太

冯太太一向吝啬，今天能舍了一匹花间布坊的好料子给她，这让兰氏心情略好了一些。

兰氏起身来到冯太太身后，一边给冯太太捏着肩膀，一边柔声道：“母亲，儿媳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只是妹妹话里的意思不得不让儿媳多心。”

冯太太愣了一会儿，阿囡说了什么？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兰氏见冯太太的样子，知道话不挑明是不行的。

“妹妹说要等阿兆定了亲，那花间布坊的料子才能给二房。儿媳不是看上那料子！”兰氏忍不住又强调了一次，“妹妹这是看不上阿兆！也看不上我们二房！”

说着兰氏也不捏肩了，拿着帕子小声抽泣了起来。

冯太太忙拉住兰氏坐在跟前，慈爱中带着嗔怪道：“你这孩子，哭什么！你还怀着孩子，切莫伤心。你妹妹许是没朝这上头想过，随口一说罢了，她哪里知道阿兆的好？”

“再说，那些料子也不是给大房的，阿囡指明了是给阿元添妆的，阿元那婆家门第儿高，咱们不能不为她多添一些。阿元嫁得好对阿兆几兄弟只有好处！”

兰氏听到冯太太说小姑子不知道阿兆的好，深以为然，于是收起眼泪，却仍是红着眼睛可怜道：“母亲，那陈家……阿兆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万一拖了几年，那还了得！”

“这个你放心，过不了今年此事定能成。”

兰氏心中虽早有猜测，听到婆婆这样说仍是安心了不少。

婆媳二人又嘀嘀咕咕说了许久，直至用罢午膳，兰氏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匹绛红色的布料离开了居安堂。

在冯府，陈乔与元和最能聊得来，自西市回来的第二天，陈乔便找到元和，拿出在西市买的诸多小玩意儿送给元和。

元和也拿出她最近刚画好的，京城时新的绣样送给陈乔。

小姐妹高高兴兴地一起用了午膳，陈乔便辞别了元和准备回萱草阁休息。

陈乔在回去的路上，恰好被来冯府看望兰氏的兰太太看到了。

因两人不同路，见陈乔转过了桂树没看到她，兰太太便也没有出声，只是站在桂树后头偷偷盯着陈乔的背影看了许久，直至看不到了才离开。

兰氏自居安堂回房后，原准备歇个午觉。

刚进屋就看到她阿娘兰太太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正咬着点心。

兰氏眼见午后了阿娘才来，知道她是想避开和冯太太见礼，不见礼自然也不必奉上门礼了。

兰氏坐在罗汉床旁边的绣凳上，询问兰太太用罢午膳没有，兰太太自然称用过了，只是那吃点心的急切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像用过膳的。

兰氏最是了解她娘，忙使下人准备了果品茶点，又要了一碗羊肉面，说是自己有了身子，刚吃过现下又觉得饿了。

兰太太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大碗羊肉面，又就着茶水猛吃了几块点心，最后手里拿着个新鲜的枇杷，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自顾自地脱了鞋，兰太太一边啃着枇杷，一边拿了靠枕歪在罗汉床上，斜着闺女兰氏道：“二丫头，你比你娘可有福气多了。”

说罢还哼哼冷笑了几声。

兰氏一听她娘这酸溜溜的话，再加上这酸溜溜的语气，顿时一阵堵心。

兰氏佯装拉下了脸道：“阿娘今天是来给我添堵的？那还是吃了点心就回家去吧。”

兰太太听了闺女的话，不满地嗤笑了一声，立马呛了回去：“死丫头，有了婆家就翅膀子硬了，你婆家再好那也是别处，只有你哥！你侄子！你娘家好，那才是真好，别人再好，那也好不到你身上！死丫头，怀了个身子就金贵起了，教训起你娘我来了，当年要不是你娘我心善，你早就被你爹溺死了，还有命坐这当你的二奶奶！”

兰氏感觉心口更堵了，顿时一脸不快道：“快别说了，仔细隔墙有耳！我大嫂今日可在家呢。”

兰太太这才悻悻地住了口。

兰氏拿起针线低着头继续给孩子绣虎头帽，兰太太吃着枇杷，打量着屋内陈设，一时间母女二人都没了言语，略有些尴尬。

还是兰太太先打破了平静。

“我方才见到了那陈家的大姐儿，啧啧，可真是生了个好样貌，说是庙里的菩萨娘娘托世也不为过。那穿的、戴的更是富贵！裙子上绣的是银线！还有那耳坠子，是翡翠吧？真是舍得！二丫头，旁的就罢了，你这眼光真是没得说！”

兰太太说着拊掌笑起来，二丫头这份看人看富贵的眼力见儿是真厉害。

先前看中了冯二老爷，如今做了官太太，现在又看中了陈家大姐儿，想到最近打听的消息，兰太太只恨不得明日外孙就能娶了陈家大姐儿。

兰氏闻言，得意地微昂着头道：“那是自然，打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知道阿兆这头有着落了！阿兆自己也见过，满意的很！我就知道！我生的我能不知道？再说，我和阿兆看中的是她这个人，不是那些俗物，那乔姐儿一看就是个贤惠的。”

兰太太撇了撇嘴，那陈家大姐儿常年随父母待在南边，到过京城几回？她就知道人家贤惠了？

不过兰太太也不反驳，只顺着闺女的话往下说道：“贤惠难得，那份富贵更是难得！你知道她家那些产业，哟！我的儿！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一日能赚个一斗篓金子！”

“那叫日进斗金！阿娘打哪听说的？”

“是你哥哥……你哥哥有门路，这你别管！陈家那些产业你可知道？出海镖局！就是陈家的！我的儿，那……”

“什么！阿娘你没听错？出海镖局？陈家的？”

兰氏惊讶得声音都带着一丝尖锐，直起上半身，眼睛紧盯着兰太太，急切地询问道：“是江老板管着的那个出海镖局？阿娘没听错？”

兰太太有点不高兴了，“这还能听错？一点儿没错，可不就是出海镖局！”

兰氏的脸色变了又变，似是惊喜似是苦恼，她这个婆婆可不好当！

那乔姐儿娘家有钱有势，必是个强势的！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嫌弃儿媳妇又富贵又能干的，越有钱越好，老话说得好：要想仕途顺当，必要黄金万两！到时候阿兆一路连科当了官老爷，自己有了诰命在身，那乔姐儿还能不乖乖听话？孝字当头……

“想什么呢！心都飞跑了。”兰太太一声唤，唤回了兰氏神游的思绪。

兰氏像是一下子来了精神，从绣墩挪到罗汉床上和兰太太并肩坐着，压低了声音也盖不住隐隐的兴奋：

“阿娘，不只是出海镖局！那花间布坊和丛间布坊也是她家的！我也是上午去老太太那才听说的，老太太说还有一间香粉铺子呢！”

这下兰太太可惊呆了，花间布坊！老天爷！都说花间布坊的布料是天上的织女娘娘下凡织的，很是受官太太们的喜爱，每逢京城有大小聚会花会，花间布坊的布料就变得一匹难求，金贵着呢！若是……

不等兰太太继续激动，兰氏就矫情地清清嗓子，命婆子抱上来一匹绛红色的布料。

不等婆子放下，兰太太就一把接住抱在怀里，细细查看起来。

兰氏看着她娘那比冯太太还垂涎的样子，得意极了，半掩着嘴轻笑道：“阿娘可得抱稳了，这匹布可是真真儿的花间布坊的料子！早上我那小姑子刚孝敬给老太太，转眼老太太就赏给了我，只是颜色我不大喜欢，阿娘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兰太太顿时两眼放光，眉开眼笑起来，谁说生闺女没用，瞧瞧！

兰太太是真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能穿上花间布坊的料子！看看这布料上绣的福字暗纹！兰太太一连赞叹了好几声。

母女两人都沉浸在喜悦里，全然没有看到立在角落里的婆子脸上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总之，兰太太这次的到来和她带来的消息让兰氏更加笃定了，陈乔就是上天安排给长子的贤内助，阿兆的“才”加上乔姐儿家的“财”，未来不可限量啊！

兰氏只觉得即便睡着了都要笑醒！

兰太太一直待到用过晚膳，天黑透了才悄悄地揣着糕点，携着布匹自角门离开。

萱草阁里，刘婆子得了冯大奶奶孙氏的口信儿趁着夜色传话进来时，陈乔正在练字，陈夫人在一旁分着丝线，准备给冯太太打个络子。

见到刘婆子进来，陈夫人停下手里的活儿，示意潘妈妈去门口守着动静。

“给姑奶奶、乔小姐问安，小的受大奶奶调派在居安堂伺候老太太。”刘婆子福了一福，陈夫人闻言便知道，这是大嫂留在冯太太身边的人。

冯太太心性不定，易被他人左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怪大嫂要安排人盯着。

陈夫人知道大嫂这是没打算瞒着自己的意思。

轻轻叹了口气，陈夫人示意刘婆子继续回禀。

“昨日姑奶奶和大奶奶回房后，二奶奶向老太太哭诉，说姑奶奶对二房不满，也不赞同兆和少爷同……”

刘婆子有些尴尬地看向陈乔，见陈乔年不改色地继续写着字，刘婆子只好继续道，“同乔小姐的……老太太便赏了二奶奶一匹料子，又说今年……定能成事，二奶奶这才罢休。”

陈夫人听罢气得摔了丝线架子，陈乔停了练字，叫阿桐拿了两个银锞子赏给刘婆子，令她回去向孙氏复命。

待刘婆子离开，陈乔扶起丝线架子，又给母亲倒了一盏茶，陈夫人接过茶盏猛喝了一口，缓了又缓方对女儿说：“旁人也罢了，你外祖母竟然也……一个一个都盼着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