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 第11章 激将

“今早你没来上学，可真稀奇。堂堂优等生竟然公然翘课，连假也没请。”程谨言笑得懒洋洋，“我倒是好奇，不知道教导主任发现后，会露出怎样的惊喜表情呢？”

“教导主任如何处罚，与你无关。”白薇冷冷道：“依我看，你还是快回去上课吧。我倒还好，可你要是再逃课被抓住的话，恐怕真要被开除了。”

她头也不回地扶着墙离开。

少年却并未跟上来，而是吊儿郎当抱着双臂手远远看她。

当她的背影终于要消失在小巷拐角，他终于懒洋洋开口，“喂，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

或许这是一种另类的激将法，事后她如是想道。

但彼时的她并没有反应过来，整个头脑都被今早发生过的一切狠狠冲击着，以至于她只停顿了短短的几秒钟，就再也忍受不了似的猛地转过身来。

“关心你？”她微微眯起眼来，“真是笑死人了。我就是关心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会关心你。”

程谨言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懂了，那你就是在关心肖楚。”

“……”白薇终于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程谨言你——”

少年似乎生来就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能让她素来冷静的一颗心瞬间被愤怒填满，像石子落入一潭死水，只可惜，并不是什么干净讨喜的石子。

这十七年的生活告诉她，感性是人类最大的缺点，在这个世上，越是冷静的人越能生存下去。她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是这么做的。但自从这家伙忽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像雪白的纸上突兀地被甩上了一个墨点，突兀地令人不知所措。

有一刻她简直想直接揪住他的领子。但她深吸一口气，手停在了半空中。

瞬间他们离得很近。

“别跟着我。”她仰起脸来与他冷冷对视。

“好。”他从善如流。

她刚转身，立即就听到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你是在生气吗？”厚颜无耻当场食言的少年边笑边说，“或者说，还在气我昨天让你在肖楚面前难堪？”

“没有。”她冷淡道:“你完全没有义务帮我。为了一个陌生人惹上麻烦，才是不明智的做法。”

“那是当然。”他闻言却笑。“如果我想帮你，现在早就把你抱起来了，再怎么说，总也好过你现在这么慢吞吞地扶着墙走，等到了学校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

白薇铁了心不再理他。

但脚踝的疼痛依然十分明显，痛得她头皮发麻。

低头咬牙一看，这才发现脚踝早已红肿得不像话。

余光注意到那家伙依然站在她身后，抱着双臂不紧不慢看她一瘸一拐走了许久，她暗暗咬牙扭过脸去，冷汗涔涔，苍白着一张脸扶墙挪动。

他却愈发悠闲，“喂，真不愿意我帮忙？”

她充耳不闻。

“其实吧，你不愿意我帮忙，我也乐得接受。反正每次帮你也挺累的，还得不到一个好脸色。”他又叹气，“可你这速度也忒慢了吧？即使教导主任现在没查勤，中午也一定会查的，到时候你人还在路上，处分却已经下来了。只怕这学期的奖学金可保不住了。”

“......”

事后回想起来，白薇是后悔的，自己当时怎么就愣了一下。

直接导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忽然被揽着腰抱了起来。

“还行。”他唔了一声：“不算很重。”

被迫蜷缩在他怀里，白薇整个人僵硬一瞬，最终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也罢，既然是他主动要帮忙的，她可不欠他什么。等等...他怎么转身了，这个方向根本不是学校！

“...停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慌乱。她现在这幅样子…绝对不能回家！

程谨言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明知故问：“为什么停下？”

“我不能回家。我妈会担心的。”她冷冷道：“放我下去。”

“难道你现在去上学，她就不会担心？”他似笑非笑，“你自己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白薇闻言一僵，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样子...狼狈得好像在泥里打了滚。

不行…绝对不能让母亲看到！

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家越来越近，拐过巷角就看见了矮旧公寓，日光下剥落的墙皮更加明显，风吹起洗得发白的窗帘。

听见母亲的匆匆脚步声，白薇浑身僵硬，死死拽着他的袖子，咬牙低声道：“放我下来，现在！”

而他似乎很享受她的害怕。

终于，赶在最后一秒之前，他忽然松了手，将她整个人放到了地上。

他的动作是如此得不紧不慢，竟还流露出一丝从容不迫的该死的优雅，以至于当他扶她站稳后，甚至还来得及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口。

“宋阿姨是吗？您好。”他露出了一个相当得体的微笑。

宋丽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刚刚那个忽然出现把白昌他们通通赶跑的人吗？

她讪讪堆笑道：“你是？”

“我姓程，程谨言。”

程谨言？

宋丽瞪大眼睛看他，似乎和她印象里的程家长子印象极其不符合。

白薇冷眼旁观，看见程谨言这么人模人样，也心里发笑，没好气道:“妈，你不用跟他废话。你也不用谢他，要不是他，我根本不会生病，也没这么多麻烦。”

“薇薇，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宋丽忙不迭拍她，“人家这么有礼貌，怎么会害你呢。”

“……”

继而宋丽又转过身去，悄悄把白薇拉到厨房，拧了一下她的手，“你快找个由头，把他送走，要是被肖楚看见了，那该怎么解释？”

“什么怎么解释？”白薇一愣。

“薇薇啊，我都是怎么跟你说得来着。你倒好，通通都当成耳旁风了。”宋丽简直恨铁不成钢，“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人家肖楚对你那么好，咱们家无依无靠的，今早你也都看见了，白昌是怎么为难咱们的。你要是再不争点气，咱们家可怎么办啊？”

“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了，让你好好哄着肖楚。”宋丽低声数落她，“你倒好，又招惹上这么个家伙，这个姓程的，也是你能招惹的？听说程肖两家向来不对头，而且以后啊，程家家业都没他的份！”

见自家女儿依然脸色平静，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宋丽气极，刚要哆嗦着打她，忽然响起一声敲门声。

“我刚收到消息，刚刚那伙人已经被扣在警察局了，阿姨请放心，碰巧遇上这种事，我也会帮忙做笔录的。”客厅里的少年独自站着，在厨房磨砂玻璃门上落下隐隐约约的修长身影，口吻淡笑，“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哎，好，那慢走啊。”宋丽愣了好一会，重又堆笑道，还没来得及长出一口气，忽然就见白薇也推门追了出去，不由心急，“薇薇，你给我回来！”

白薇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楼道，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她只得停下脚步。

一阵凉风吹过，她手指冰凉。

白昌他们被警察抓走，自然是好事。只是有件事，她始终想不明白。原先不是说他们这周周末才来吗？怎么周五就来了？

那一刻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这么多年来，大伯他们从未管过弟弟一家的死活，又怎会如此容易就找上门来？况且，这笔抚恤金的事，更是外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必定有人早就暗地里放出了风声。

白正铭的死本就闹得沸沸扬扬，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鼎华集团为此开了无数场新闻发布会，都没能彻底杜绝非议，巴不得跟白家彻底撇清关系，如今又怎会赔偿大额抚恤金，岂非引人口舌？

尤其如此一来，白正铭本是鼎华集团职工，半年前刚被外派到一个与卓峰集团共同合资的金融项目，眼下他出了事，项目也暂时搁浅，卓峰集团一时间遭遇海外客户市场信任危机，股价大跌。

S市金融圈谁不知道，程宏卓旗下的卓峰集团素来是鼎华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两家正明着暗着争夺此次投标会的头筹，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毫无疑问，卓峰集团遭遇危机，鼎华集团是最大赢家。

昨天的一切历历在目。

肖楚背对着她，撑着一把伞，伞的轮廓在他脸上落下阴影。他的声音微冷，“你就算不为了自己，难道就不怕宋阿姨担心吗？”

是他……

白薇浑身发抖。

肖楚一早就知道，今天白昌一伙人会来讨账，但或者，这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可他却没有告诉她。又或许，他根本就在等着看她出丑。

他在逼她，逼她求他。

正在她浑身发冷之时，忽然面前站了个人，那人身材修长，遮了日光。

“你在担心什么？被抓紧警察局的又不是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少年熟悉的拖着长腔的声音终于响起，竟令她感觉有一丝心安，“这笔遗产，再也没人会跟你争抢了。依你的性子，你应该开心才对。虽然你的家境还是很糟糕，但也算是聊胜有无。”

她沉默良久。“谢谢。”

“不要对我道谢，白薇。你果然很精明，提前说了谢谢，是不是就不用补偿我了？”他笑得懒洋洋，“我又没说，我帮你这么多是无偿的。”

“……”

她抬眼看他，微笑。

她学着他的样子，后倚着一棵梧桐树，一双乌黑眼瞳看了他良久，忽然开口，“程谨言，你难道不觉得我很无情吗？我父亲跳楼的那天，我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到头来，让我如此丑态毕露地拼命争抢的，却是肖家打发给我家的一点点抚恤金。”

程谨言闻言亦是一顿，继而低头看她。

她似乎从没有对他说过这种话，这种已经近乎于内心坦白的话，却又带有一丝仿佛随时都会抽身而去的试探。

“这算什么？如果你当众拒绝了这笔钱，我才会觉得你虚伪。”最终他薄唇勾起，柔声道:“因为白薇，接受现实吧，你本就是这样无情的人。”

周末总是过得格外的快。

终于又到了周一。

据说那天早晨全校学生都听见了教导主任的骂声。

“你就是那个优等生白薇？呵，不仅屡屡顶撞老师，还私自逃课！怎么？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也开除了？你别以为你学习成绩还算好，我就不敢批评你了！”

教导主任可谓狠狠除出了一口恶气，他看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从前她和肖楚走得近，肖楚又是校董的儿子，他自然不敢找她的麻烦。可如今白家彻底成了个累赘，肖楚自然也明哲保身，教导主任终于能好好出一口恶气。

这个白薇，平时总一副冷淡的样子，见到他从来不打招呼，尤其在上个周，竟然还公然在他面前带走了程谨言，让他成了全校学生们眼里的笑话！

“抱歉老师。”少女有着漆黑浓密的长发，即使在光下也反射微冷光泽。

“道歉？”男教师冷笑，“你以前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为什么无故逃课？”

“家里有一些事，不方便讲。学校布置的作业，我都已经补上了。请教导主任审阅。”

“家里的事？”他眯眼冷笑，“哦，我怎么忘了，原来你前阵子刚办了丧事，想来应该麻烦事一堆吧？”

整条走廊充满窃窃私语。

终于在大家面前占足了面子，教导主任满意离去，“给我在这好好站着，如果让我看见你不在，明天就叫你家长来！”

“是。”

堂堂优等生被公然罚站，这等稀奇事，当然要被整个年级的人围观。

那些满是窥探欲的目光，盯在她身上。

像图钉刺穿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