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恕微愣,皱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万江寒叹了口气:“今早。要我说这事就怪江昂,来霜刀地逼逼叨叨半天,给我说什么江月是乙木之体,想让我收了江月。我寻思木属的体质不找白令行找我这不有病吗,拒绝了还赖着不走。
“裴清那个小徒弟巧巧刚好也在我那,三孩子一个不会说话、两个处不到一起的,那两孩子是聊不到一块,但又挨个跟我说话,那两一说话我徒弟又呲牙,别提有多闹腾。本来就烦,江月说要带他俩出去玩,江昂应了、我便也没拦。
万江寒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提声道:“谁曾想那江昂传言是个畏首畏尾的,他儿子江月倒是狗胆比年龄都大!咔咔给我徒弟带去了不工峰,仗着那花草多给我家孩子一顿好打!勒断了肋骨刮花了脸,吓得巧巧哇哇哭。这不是没办法吗,他就找机会给江月的喉咙来了一口,然后……”
万江寒犹豫了会,接着说:“用石头砸碎了江月的头。”
何止是砸碎,那简直是砸扁了,烂作一滩肉泥。
江昂看到了之后险些当场入魔……
公孙恕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嬴战,若有所思问:“所以你这是包庇加潜逃?来我这窝藏?”
万江寒却冷笑了声,道:“什么叫包庇潜逃?他儿子那不是自己找死吗?我还没找他要说法他到找上我了。”
公孙恕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处理好江昂的事情,这孩子这段时间由我看护。”
兴许是从他们的话语中听懂了几个字,金色眸子的小孩松开了嘴,他发现咬人干扰不了万江寒抛弃自己的决策,转而愤怒的向着公孙恕冲了过去。
公孙恕没有动,甚至饶有兴趣。
万江寒却丢不起这人,伸手揪住他的后脖领,无奈道:“闹闹闹,就知道闹 。”
他在在万江寒手中挣扎,几乎要扯碎这件刻着无数防御法阵的法衣,挣扎无果后终于回头,对着万江寒呲牙咧嘴示威。
万江寒却在对视后愣住,表情复杂,半响才不确切的自语:“他哭了?”
公孙恕挑了下眉,语气少见的带笑:“这倒也算是好事。”
万江寒心有触动,于是也放缓了声音,对不知听不听得懂的小孩道:“我会来接你的,很快。”
五日后,万江寒从朝闻道派到北境巡察的仙舟上看到了嬴战,他有些许诧异。
是想快点,但没想这么快。
朝闻道的仙舟悬在北天剑宗山门前,甚至都没有降落。
万江寒:“仙子,这是?”
“晚辈见过法寂仙尊。”这位青年女子模样的北境巡察使非常健谈,一脸慈爱又迫不及待的将嬴战推向了万江寒:“鄙人奉道主之命,特送赢小公子归乡。”
万江寒有些尴尬,问:“他惹祸了?”
“哪里算得上惹祸。小公子生性活泼好动,道主又事物繁忙,只是怕在朝闻道苛待了小公子。”
万江寒自然听得出这是在客气,叹了口气,道:“请仙子直言吧。”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前几日青之学弟领命照顾小公子,不知发生了何事,小公子咬碎了青之学弟的佩剑、拆了学弟的屋子,直到今日学弟都还窝在废墟里哭的出不了门。
“事后道主在赢小公子房中布了几处阵法,准备只经手一人亲自教导,奈何小公子性子刚烈,只怕再绝食就要出事了。”
万江寒微微皱眉:“绝食了?”
巡查使笑道:“剑仙请宽心,饿倒也没饿着,道主施法喂过辟谷丹,但这般大的孩子吃辟谷丹总归也不是长久之计。”
“因而道主令我等乘朝闻道最快的仙舟,不惜一切代价,燃着上品灵石赶路,务必将小公子安然送回。
“不过说来小公子也应当是想家了,昨个我那三徒儿无意在他面前提了句,说是要送他回剑宗,自此后绝食、撞墙、撞剑的现象便也不曾再见。”
巡查使身后的年轻人冒出头来,心有余悸的唏嘘道:“剑仙,他的性子太烈了,在朝闻道那几日,连辟谷丹都要用个嗜睡咒等睡着了才喂的进去。道主说话他听也不听,谁离得近了就咬谁,周围没人就自毁,那可真是太恐……”
巡查使微微皱眉,转头呵道:“劣徒,怎敢对剑仙不敬?”
像是意识到了告状告的有些过头,不小心说出肺腑之言的年轻人有些尴尬,又将头收了回去,没有再继续说话。
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万江寒心下惆怅,又叹了口气:“无碍。”
他对着嬴战伸出来手,将瞪了自己一眼后就赌气不再看他的徒弟拽了回来,又道歉:“小儿顽劣,这一路麻烦仙子了。”
巡查使却只摇头笑说:“不碍事,我等也算是乘了小公子的东风,不然山遥路远,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北境。人既已然送到,倘若剑仙再无吩咐,鄙人便斗胆请辞,即刻往北方去了?”
“仙子说笑了,那便请行吧。”
话落,万江寒就想拽着嬴战下船,三两下没拽动,回头却发现嬴战正死死扒住船体,白着一张小脸惊慌失措的俯视大地。
万江寒这才想起来似乎以往在高空时嬴战都格外老实,总是会将头死死埋在自己肩头,于是惊奇道:“你怕高?”
嬴战自然是不会回话的,甚至应激了一样张嘴去咬万江寒拽着自己的手。
万江寒没有躲避,他将嬴战从船上扒拉下来,又心情颇好的转头催促道:“仙子快请回吧。”
巡察使定睛看了眼万江寒血若泉涌的手,转而又看见他眉间眼底真心实意的笑,眼神中有一瞬间的引以为怪,她干笑了下,迅速依言离去。
万里高空之上,万江寒将抱着自己的孩子生拉硬拽出来,道了句:“以往见你抱得紧,我只以为是你想掐死我。”
他将徒弟放在赤心剑上,手背还在哗啦啦的往下淌血,伤口瘆人他却也不嫌疼,甚至有闲心轻笑了声,在嬴战扑向自己时飞身离剑。
笑嘻嘻道:“好好反省吧,我知道你听得懂。”
嬴战狠狠盯着,眼神依旧像是下一秒就能冲上来咬人,但瑟瑟发抖的身躯又很难说这不是色厉内荏。
赤心剑没有因为孩子的畏惧剑下留情,忽的消失在嬴战身下,又在他即将坠地时将他接住。
一来数十次才终于让他落在了杂草堆,向来不服管教的孩子身躯颤抖,他红着眼睛抬头,目光顺着那双黑色皂靴攀爬,看到了那张惊心动魄的脸。
逆着光,浅笑嫣嫣,面目可憎。
他意识到了说话的重要性,这才想起了在朝闻道公孙恕无数句无奈的“知错吗?”
“师尊,知错。”
嬴战终于说出了这辈子第一句人话,后来他总思量着,自己当时怕不是想说这个,是想说个你真好看、你太好看了,或者念个《洛神赋》,咏个《李延年歌》。
可惜那会所有人都只会问他“知不知错”,也没教他点别的,他实在文化水平受限,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事搞得,就不能教点别的?比如教他求个婚什么的?
万江寒蹲了下来,若有所思看着他,又伸手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果然没有被咬。
他笑说:“你竟然吃硬不吃软吗?”
……
赤心剑在空中将他接住,也让他从往日回忆中抽回了神。
不远处的归元殿再次越来越小,树木也逐渐归为一个个圆点,直到身处云海,甚至还在升高。
他知道,这次不是惩罚,只是无聊的恶作剧。
这是剑修常用的哄逗孩子的方式。
剑修养的孩子都皮实,通常小孩也是乐意这么玩的,在坠落之际被长辈或者长辈的剑接住,是贫穷的剑修不可多得的亲子小游戏。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教的。
该死的裴清,和他的徒弟一样该死。
嬴战佯装恐惧,大喊:“师尊,我怕!”
“啊?”
万江寒看了眼他,还在思考为什么和裴清说的不太一样,忽的感到赤心剑有些不受控的偏离轨道,他眉头一皱,还没等抓住念头,下一刻那种诡异的感觉却又迅速消散。
脚尖还是点在了赤心剑上,他将嬴战抱了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背,轻飘飘说:“你看你刚刚御剑御的不挺好的吗。”
嬴战没说话,只一声不吭的趴在万江寒怀里。
“吓成这样了?”万江寒有些惊奇,又将他拽了出来,仔细观察。
“……”被拽出来的嬴战沉默了会,再次趴在了他的身上。
万江寒像察觉不到他的情绪,还是那副轻佻模样,笑问:“真生气啦?”
“师尊,以后别这样了,我不喜欢。”
万江寒眼睛睁大了些,心说,这孩子不知是算胆大还是胆小,说胆大又什么都怕,说胆小怎么玩就是不怕他。
甚至还指挥上他了……他这都欺负了孩子多少次了?
“师尊——”
呦,还会撒娇。
万江寒眉眼一弯,不再多想,应道:“好,你不喜欢就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