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盈的好似一只黄色的蝶,落在了齐墨书的身边,他惴惴将她望了望了,后退半步问:“你今日打算做什么呢?”
“今日啊?”李如男面露郁色。说起来,成亲后的日子还真叫一个无聊。在镖局的时候,经常跟着镖师们跋山涉水的游走,那叫一个惊险刺激,有滋有味。可现在呢,她被关在了这么一座四进四出的大院里,被箍上了一顶叫做“媳妇”的金箍,真真是快要闲出病来了。
“今儿个在家里做女红。”李如男走到桌边,一脸郁闷的坐在了百子千孙椅上。
“什么?女红?”齐墨书只当自己听岔了。镖头做女红?这不跟叫屠夫织布,仵作养鸡一样,风马牛不相及吗?
“你?做女红?你会吗?”
“我当然不会。”李如男泄了气,“别人家的姑娘拿绣针的时候,本姑娘拿的是九节鞭。可那该死的鸣蝉说了,我必须学会女红,要我修身养性去去杀气,不然他就要到我爹爹那去告状。”想到鸣蝉这般叛变的举动,李如男便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是泰山老大人的意思啊?
不得不说泰山大人真是高山远瞩,强人所难。
“岳父,岳父大人也是为你好。”齐墨书支支吾吾道。
李如男看了齐墨书一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她何尝不知道父亲的意思,不就是想让她这个扮作儿子一般长大的女儿,再变回姑娘去。
“那我去绣花了,你呢?去白鹿书院吗?”
“夫子三日后方回来呐。”齐墨书指了指堆在暖阁内的书,“我背书去。”
李如男望了望那小山似的书卷,忽然觉得还是绣花容易了些。她微微欠了欠身,朝卧房走了去。
齐墨书则在卧房外的暖阁内看书。
书籍,是齐墨书快乐与痛苦的共同来源。
他喜欢看书,喜欢看有意思的书,但那些有意思的书大多于科举无异。他的父亲曾因他偷看“无用”之书,气的罚他在祖宗祠堂内跪了一天一夜。而那些于科举有益的书呢,他看的看的就想睡觉,这也是他数年来功课没有精进的重要原因。
然而看不下去,也得看。
于是乎他第九十九次翻开了《论语》。
许是昨夜大雨憋了一夜,今个儿天一亮,知了蝉儿就扯起了嗓子,吱吱啾啾的叫个不停,并愈发的响亮。各式飞虫就更不用说了,树上草丛藏了一夜,也该出来振振翅膀,闹腾闹腾了。
于是乎,齐墨书的书桌上一会落下一只蟋蟀,一会落下一只金大娘。便是手边的茶里,也飘着只游来游去的飞蚂蚁。
也是奇了怪了,这纱明明绷得严严实实的,这些飞虫也不知是从哪里飞进来的。齐墨书无奈的挥着衣袖,静了静心,渐渐地也就听不到外面的虫鸣了。
半册《论语》翻过,齐墨书打着哈欠转过身来,换了个姿势来看。忽的发现桌子趴着只大马蜂,那马蜂背上毛茸茸的,翅膀微微煽动,看着似要随时飞起,对正在看书的齐墨书发起进攻。
因幼时被马蜂叮咬过,齐墨书历来视此等生物为世间第一敌人。他当下一动不敢动,与大马蜂对峙着。
马蜂久久观望,齐墨书按兵不动。
如此僵持了片刻后,齐墨书悄悄卷起手中书卷,试图用《论语》拍死面前的这只恶马蜂。
三!二!一!倒数三个数后,齐墨书猛地将书卷挥下,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马蜂振翅而起朝他疾驰飞去,齐墨书当下傻了眼,手上一松,书卷掉落在地。他眼睁睁的看着马蜂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将将要落在他脸上时,忽的一道绿光闪过,大马蜂身子一歪,直直坠落在地。
好险!
齐墨书慌忙站起,俯身一看,只见一根穿着绿色丝线的绣花针,不偏不倚,穿过了大马蜂的身子。
好精准的手法!
齐墨书惊愕的朝李如男望去,只见她叉着腿坐在榻上,手持一根绣花针,一脸肃色:“你看你的,这里有我。”说着目光一厉,两指轻抬掷出一根绣花针,正在窗外徘徊的星天牛,就这样被钉在了框子上。
齐墨书默默咋舌,前有红袖添香手,今有银针灭蚊虫,意境虽有不同,也算殊途同归。
“多、多谢。”齐墨书重新将《论语》打开,默许了李如男的行径。想来对于李如男来说,用绣花针去灭蚊虫定要比用绣花针去绣花有意思的多。
他因此得了安静,她因此得了趣味,两全其美。
一炷香后,一本论语总算看完了。
他张开双臂打了个哈欠,却险些惊得闭不上嘴——自暖阁至卧房,竟是躺了一地的飞虫,飞虫各式各样,长得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是,身上皆穿着一根绣花针,
齐墨书瞠目结舌。
这些虫子可是疯了?知道李如男无聊,便争先恐后的前来赴死,供她一乐?
“你、还在做女红吗?”齐墨书挑开珠帘走入卧房,却发现李如男并不在这里。
床榻之上,躺着李如男未绣成的绣品。齐墨书满是好奇的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所绣的,乃是一只端端正正,像模像样的毛毛虫。
他的众多姐姐中,尤为三姐墨灵擅长女红,无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她皆能绣的活灵活现。三姐数年来绣了那么多绣品,可从来没见她绣过毛毛虫这等奇物。
齐墨书再次感叹,他爹爹给他娶的这个媳妇,实在是不一般。
李如男丢下绣了一半的绣品去哪了呢?没见她离开啊。
齐墨书匆忙走到院中,他幼年所种的海棠开的正好,一树红艳艳的花儿,开起来极为热闹。
只是树下没有他在寻找的人。
真是奇了,好端端的一个人,难不成飞天遁地的消失了?齐墨书背着手在院子里寻找起来。花圃里面看一看,鱼缸里面瞧一瞧。便是墙角的大石都被他翻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呢?”
忽然,耳边传来李如男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脆如冬日的清泉,干净而凛冽。
齐墨书循声望去,只见高过屋脊的海棠树上,一女子俏生生坐在上面,她轻轻晃荡着悬着的双腿,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当然不敢说自己是在找她,否则非得被对方当做傻子去。
“你怎么在这啊?”
“这蝉叫的太烦人了,我带了蜜松香出来,把它们都熏走了,省的扰了你。”
齐墨书听罢哑然一笑:“其实没关系的,我看书看的沉了,自然就听不到这些烦音了。”
“是吗?”李如男举目远望,“那是白鹿书院吧。”
齐墨书朝李如男望着的方向望了望,当然,除了一面灰墙,一片蓝天,他什么都望不到。
“你看的到白鹿书院?”齐墨书有些羡慕的问。
李如男垂下眼眸,见齐墨书一脸羡慕的仰望着自己,笑笑道:“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这……
齐墨书正待犹豫,李如男忽的从树上跃下,落至他身边。
“提着口气,走了。”她不由分说挽住了齐墨书的胳膊,足尖一点腾空而去。
整个人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任由一股外力拉扯至半空中。他感觉身子在下坠,不由抓紧了身边的女子。眼前忽的涌入大片大片的红绿之色,他惊得屏住呼吸。忽的腰间一软,竟是坐在了最粗的一截枝干上。
几株海棠不堪惊扰,纷纷扬扬离开枝头,飞落外地。
齐墨书望着落去的海棠花,又惊又喜。
“这便是轻功吗?好厉害!比孔子、孟子、荀子厉害多了!”
李如男微笑着不答他的话,只推了推他肩膀道:“你看,那是不是白鹿书院。”
齐墨书惊诧未消,紧紧抓着树干不停地东张西望。好一会才朝远处望了去,熟悉的房屋,熟悉的街道,一格格一条条摆在了自己面前,看起来别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而这其中最显眼的,便是拥有白色屋顶的白鹿书院。
“对,那是白鹿书院。”他在这里读书数载,怎能不熟悉,“
啊,平日里不觉得,今日这般坐在树上看书院,竟觉得书院有种别样的美。”
“是吗?”李如男轻声低语,安静而沉寂。齐墨书转头看向她,发觉大多的时候,李如男都是一个安静而清冷的姑娘。
但如果你一旦惹怒了她,她立刻会竖起浑身的刺。
如果她自小没有经历过那这祸事,也合该是位知书达理,娴静端庄的大家小姐吧。
虽然起步晚了些,但李如男好歹在父亲的威胁下努力的做一位贤妻。齐墨书觉得自己应该鼓励鼓励她。
于是乎他说道:“你绣的毛毛虫我看了,很是活灵活现呢。”
李如男本悠闲自在的望着远方,听得齐墨书如此说,不禁面色一沉,僵硬的转过头来,无声无息的将他望着。
齐墨书怕死了她这样冷漠的眼神,朝后仰了仰身子,问:“怎么了?”
只见李如男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绣的是湘妃竹。”
湘妃竹?
齐墨书惊得险些掉下树去,他忙抓紧了树干,呆了好一会方道:“呵呵,是湘妃竹啊!定是我看书看花了眼,连湘妃竹都认不出了。”
嗯!就是这样,他瞎,而不是李如男绣的不好!
就是这样。
齐墨书别过脸,假装对面前的树叶产生了兴趣,伸出手摸了又摸。
他窘迫的样子引的李如男一笑,毛毛虫便毛毛虫呗,今日是毛毛虫,来日定能变成参天秀竹。想当年她选用九节鞭做兵器时,也是将自己抽了个满身鲜血才将鞭子练的与自己融为一体。繁复冗沉的九节鞭尚且能征服,小小的绣花针定不在话下。
“要不要下去?”李如男歪了歪头问。
齐墨书见她并未生气,很是舒怀。果然江湖儿女心胸宽广,不爱斤斤计较。
“好。”齐墨书道。
李如男挽住他,腰上微微用力便带着两个人轻轻飞落下去。
带着四个孙女来看望孙子的齐老太太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墨、墨书。”
老人家乍然看到孙儿从树上落下,一时间无法接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众人愕然。
“祖母!”
齐墨书才落在地上,便急匆匆跑至老太太身边,和他四位姐姐一并将老太太围了住。李如男则十分郁闷,新婚当夜,这位齐老太太便晕了一次,只不过当时是假晕,如今……怕是真晕了。
陆展元:“我的老婆饭会做饭。”
齐墨书:“我的老婆会飞。”
文书遨:“我的老婆房事厉害!”
齐墨书:“我的老婆会飞。”
吕知明:“我的老婆是你表妹!”
齐墨书:“我的老婆会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带你装叉带你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