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常家在都城的人闻讯当夜就赶到了苏府,常伯樊进屋没多久,就又被家里下仆请出,说是常家族里的人来拜见了。
苏苑娘道了句不忙,忙把温在炭炉上的肉汤和馒头拿出,让他先垫一点,明夏在旁提醒,“娘子,已到用膳的点了。”
“不忙。”当家的坐着在吃,苏苑娘站在他身后为他束发戴冠。
常伯樊将将换了一袭家常便衣,这厢再换锦衣也是耗费时辰,她便拿来一顶与青色常服甚配的墨冠穿在其头上。
束发同时又叫丫鬟去拿同色的腰带,常伯樊正在填肚子,闻言道:“苑娘,不用换了。”
苏苑娘道:“换。”
又叮嘱道:“已到膳点了,要留人家的膳,可酒你要少喝,太医说你最近不能碰酒,想来哥哥现下已归家来了,推不开你就叫哥哥帮你喝。”
“通秋?”她回头叫人。
“娘子。”
“你等会儿跟着姑爷一道过去,把我的话跟哥哥说一下,让哥哥帮大当家挡一下酒,莫让他沾上酒水。”她理所当然地吩咐道。
常当家失笑摇头。
岳父家也是养女成患,苑娘就是经事懂事了不少,可使唤起父兄来还是从不手软,以往她不护着他更罢,如今她这般行事,他私底下免不了要遭岳父大舅子的白眼。
可做人女婿免不了要被人腹诽几声,挨几个白眼,此处不遭,总归会被挑到一处不是说事,常当家想得明白,这厢也泰然处之,除去眼里有丝丝笑意,亦然声色不动。
“你先去寻哥哥再去客堂。”苏苑娘回过头又叮嘱丈夫道。
常伯樊颔首,掰开烤得焦香的馒头送入口中。
用过膳,丫鬟端来煎好的药,苏苑娘见他喝下了这才放下,还不等她让常伯樊出去会族人,门边就响起了兄长的声音。
“前面的人还在等着,你怎地这般磨蹭?”苏居甫进来就道。
“哥哥。”苏苑娘高兴喊道。
苏居甫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清新怡人的香风来自妹妹身上,也就妹妹这种生长在汾州,从小用得精致的小娘子用得起这种精贵的香料,把它当寻常物什用。
他去都尉府看人,他这妹夫求他办的事不是让他去打听清楚目前都城局势,而是让他去常家铺子取日常物什去都尉府用度,里面的东西有七八成皆是他妹妹一个人要用的。
他这妹夫真真是把他妹妹从父母手里接手过去了,过得可不比在苏府倍受父母恩爱那时差。
再转念一想,从小没受过一点难的妹妹能为丈夫做到抛尽千金,连儿女骨肉都能托付他人冒着丧命之险陪着他一起进国都,苏居甫又觉着常伯樊怎么对他妹妹好都不为过。
他这眼光一转,转到了雍容华贵的妹夫身上。
妹夫本出身侯门,往常就是衣着朴素眉眼间也藏着华贵,这厢衣着看似跟平常无异,不知是否乃心里作祟,苏居甫觉出他这封了侯爷之后的贵气比素日还要添上几分,更显其温文内敛的贵公子风范。
“既然已经收拾好了,走罢,爹已经先过去了。”苏居甫摇摇头道,神色当中掩着几分疲惫。
“是。”常伯樊道。
“哥哥,常伯樊才喝完药,碰不得酒,你呆会儿莫要让他沾着酒了。”苏苑娘亦步亦趋跟在常伯樊身边,探过头与兄长道。
“苑娘莫出门了。”到门口了,常伯樊拦了她。
“知道了。”苏居甫弹了下她的额头,扁了下嘴,“尽知道护着他,哥哥呢?”
“等哥哥生病了,我让常伯樊替你喝。”苏苑娘想也不想便道。
苏居甫抽了抽嘴角,“那还是算了,用不着他。”
“苑娘回去罢。”常伯樊不禁笑道。
“是了。”
常伯樊不喜欢她出去吹风,尤其是夜里,苏苑娘一路冷风吹得太多,落下了头疼的病患,冷风吹多了就头疼,苏苑娘这段时日只要夜晚有风就不出门,省得常伯樊老是多问,在外面做着事还不放心。
出去远了,苏居甫一脸凝重,转首与妹夫道:“爹说他是打算明儿一早就陪着你去见章都尉,你不要他去,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成算了,那我呢?若不我陪你一道去,有个什么事我还能见机行事。”
见妹夫要说话,苏大公子又摇头,道:“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就是我不去,这外面的人也不会当你我两家是两家人,我陪着你去,父母心里也有个底。”
“兄长这些日子也是日日为孝鲲奔波。”岳父一家这些日子一家人皆把时间搭在了他身上,岳母在都尉府帮着他照看苑娘,岳父和舅兄则是日日在外帮他跑腿,就是坐守在苏府的大哥嫂,何尝也不是在帮衬着他,常伯樊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也知他们替他办的事已经够了,分身乏术。
“不忙,你让我查的那些文籍,我已经发动了阐明和我的那帮同窗还有我外祖家那边的人帮忙,你尽管放心,在你呈圣之前一定会帮你弄出来,半天一天的功夫我还是挤得出来的。”苏居甫道。
苏家这是倾囊相助,苑娘的家人总是在他最的时候尽心竭力尽锐出战,常伯樊感恩于心,难以言表,低头朝大舅兄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你答应了就好,走快点。”苏居甫见他答应了,扶着他起来一拍他背,道,说罢一挥袖,率先快步走在了前面。
这夜戌时,苏苑娘让明夏去打探消息回来,前院还是灯火通明,厨房里热气不减,苏府的仆人忙碌不休,说是就这一个来时辰间府里就又来了三拔客人,其中有两拔还是他们苏家族里的族老。
苏护国公被帝皇冷落后,苏氏一族没有了以往的风光。苏氏子弟在外惹了事,给面子的人也不多了,久而久之,都城的人都知道是苏家不行了,苏护国公是因何败落的事情苏氏一族的人现已全员皆知,苏氏一族恨毒了苏谶和他长子女婿的人大有人在,这厢苏苑娘听说跟家里已结了仇的族人来了府里,微微一愣,方才彻底明了常伯樊要来她家里住的用心。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常伯樊这是在还她父母的情。
这情,有来有往方才长久,苏苑娘以往不知道回馈,这厢懂了常伯樊的不易,更是有些心疼他。
这夜她把带回来的赏赐把能分的皆分了出来,明日送到母亲手里,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直等到子时,方才等回常伯樊。
常伯樊带着一身清露夜归,见到她也是一愣,眉头轻皱,“怎地还不睡?”
下人来报时说她已经睡了,他当她早就就寝了。
常当家心里有些不快,扫了丫鬟们一眼。
这夜正是明夏守着娘子,她以为她早就不怕姑爷了,可没有表情的姑爷这一眼扫过来,她背后还是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给娘亲分东西呢,忙完才没多久,听说前面客人已经去休息了,就等你一会儿。”苏苑娘睡意正浓,也没发现他在指责丫鬟,打着哈欠朝他伸手,“大当家,去洗脸罢。”
常伯樊默不作声过去牵了她去床边,把她放下睡了,又出了门,和还候在门边等候的丁子道:“你把丫鬟们叫去说一下,以后夫人在做什么要如实告知,不要再犯了。”
“是。”丁子忙低头。
常伯樊这才回屋洗漱。
次日待苏苑娘起来,常伯樊与父兄皆不在府里了,母亲在,她便去了母亲处。
孔家这厢来了女眷来府里,佩二娘让儿媳去招呼了,她这怕儿媳妇忙不过来,正和家里采办的管理娘子在说话。
见到女儿来,她让这些人退了下去。
苏苑娘进来时恰巧碰到府里这些以前她没见过的人,见这些管事妇人皆好奇地小心打量她,苏苑娘便朝她们一笑,还见到她们呆了一呆。
佩二娘见她上着雪花纱上衣,下着水蓝青绸裙婷婷而入,看着她乖巧恬静喊着“娘,”竟跟她还在他们夫妇跟前一样没有两样,她眼里闪过一道暖意,“坐过来。”
“是,娘亲,给您。”苏苑娘把她昨晚写出来的册子给了母亲,“都是我手里头家里可以用的,我昨晚还问过当家了,他说可以给家里用,我和他商量了的。”
“唉……”佩二娘顿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的册子也不看,放到桌上后就没管了,她轻碰了碰女儿洁白如玉的小脸,道:“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孝鲲心思再多,心里有你,也是你的幸运。”
“是爹娘给苑娘挑的。”父母给她的向来是最好的,只是她上世不惜福,懵懵懂懂毁了两家人。
“挑得再好,也得你自己有用。”
“苑娘知道。”
“唉……”
佩二娘摇头叹气不止,意欲再行敲打女儿,却听女儿这厢说道:“娘亲莫叹气,苑娘帮得上忙的,苑娘是当家的嫡妻,有什么事由我出面才是最最好的,有什么难处娘亲尽管与我说,苑娘愚昧,兴许一时看不穿的原意,可苑娘是禄衣侯夫人,是二品诰命,娘亲,我如今不止能仗家里的人势,还能仗着当家的和陛下的了呢。”
她这辈子只要不欺宗灭祖,只要常伯樊活着,谁也奈何不了她,能欺负她的也没几个。
以往苏苑娘不明了常伯樊为何日思夜想想让她凤冠霞帔,这下凤冠霞帔在身,不用谁来点醒,她已无师自通了其用处。
闻言,佩二娘先是一愣,尔后忍俊不禁,拍着大腿大笑道:“哎呀,我只记得我些大员后院的女人不好惹,我却忘了我家里还有一个二品的呢。”
“是了,我也不好惹。”见母亲笑了,苏苑娘也不禁高兴,笑靥如花,“娘亲,贵女贵夫人我都不怕,她们来了我就见她们。”
佩二娘摸着她的小脸,忍笑道:“叫你当面回刺她们我是不指望了,不过拿着你身份压压人,这点娘还是拿手的,你是侯夫人,我是侯夫人的娘,谁还敢夺了我这侯夫人的亲娘的老太太面子去?”
就是卫国的国夫人,也不能堂而皇之光天化日就让她受辱罢。
有了身份可借用,佩二娘也就不怕事了,只要能帮女儿女婿在这都城立好足,她就是受点辱又如何?
“娘知道你不怕,”佩二娘爱怜地轻拍了一下她的脸,“不过守泽夫人那娘已经有了对策,你不必担忧了。”
女婿想护着她,佩二娘便帮着他护,为己也为他。
她也知晓她像母鸡一样的老护着小鸡对孩子也不好,可孩子在她面前一日就是她的孩子,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她的孩子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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