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不是那个手里握着生杀大权的,他能做的,至多也就是生杀大权者手里的那把刀了。
澜亭许久未语。
可也就只能如此了,且于他来看,小苑娘家夫君这性子,入世再合适不过了。
应该说,他就是这世间的一部分,他头脑清醒,自有他一派游走这世道的法门,苏谶最终择他为婿,怕也是想给自己女儿选一个最强而有力的保护者罢。
澜亭没作回应,常伯樊等了片刻没等到话,就回头看妻子去了。
他头一转,就看到了头还枕在椅背上但眼睛睁开了的苑娘。
苑娘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来握他的手。
似是她什么都知道,也不管他作何选择,她都会和他一起走,常伯樊莞尔,与她五指交叉,把她的手牢牢地把控在了他的手里。
他所求不多,他的家完整就好。
苏苑娘是七月二十八日生的两个孩子,直等到九月二十八日,她收到都城父母兄长给她的信后,方才能在家中自如走动。
她准备开始见常家的亲戚。
常伯樊前几日与她商量,打算大办孩子们的百日宴,离着那日也不过三十多近四十天的日子,现在准备起来也不算太早。
她在族里最为要好的兰芬嫂子已经举家随丈夫去往都城,当常伯樊派在都城的新主事夫人去了,族里那些比她辈分大的,苏苑娘这次并不打算把她们请进家里来帮忙,哪怕和他们家最为要好的常六公婆媳也是。
常伯樊用他那边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威言把她与她们隔绝了开来,苏苑娘不打算自己冒上头去,把这隔阂掀开,请她们入门。
有些人疏远着比要接近他们来得好。
不过苏苑娘没打算请族里与府里还算和顺的长辈为小儿们的百日支招,但头一个还是请了常六婆和她大儿媳妇进府做客。
常六婆家的婆媳这一进去出来,城里人都知道常家当家的夫人没死,只是之前确实差点死了,被神医抢救了过来,养了些时日方才能起床,这才能说话见人。
而在苏苑娘见外人,准备小儿们百日宴之际,常当家也开始早出晚归,这天回来告诉苏苑娘,他要出去几天,他要去主持新一批货上都城之事,等货物上路了就回来,大概要个七八天左右。
;你不去都城?苏苑娘听了甚是奇怪。
张县令都被一旨调令,调到都城去了,常伯樊要是应对的话,岂不是也要随着上都城?苏苑娘都做好了她一人撑着小儿百日宴的准备。
且她以为常伯樊大办孩子们的百日宴,就是借机悄悄进都城,打都城那边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为何要去都城?苑娘奇怪,常伯樊更奇怪她有此一问。
;张县令去了呀。
;他去了,我为何要去?
;他……苏苑娘瞪大美目,;他不是被人指使在害我们吗?
;哦,常当家明白了,忍不住笑道:;可我要在家守着你们啊。
;有甚好守的,苏苑娘不以为意,;我身子好起来了。
;就这么想赶为夫走啊?常伯樊笑道,瞬间明了她话中的所有意思。
;你是有事要去做。且她都想好了他要是离家了,她要如何才能立得住,不被人裹挟。
诚然他们是夫妻,但她不能凡事都靠他,相扶相助才是正道。
;张大人的事,都城自有人接手,苑娘大可不必担心,我这次还会安排人手过去帮忙,还请夫人让我留下。常当家朝夫人作揖道。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这个人过于儿女情长,且苑娘拼死为他生下一双儿女,这事他都不上心,用来计谋的话,就过了。
有些事情是可以做的,有些事情则是想都不能有那个想的念头,人的准则一旦突破就无底限,就是苑娘不说,常伯樊也自行自我约束着。
他亲眼见过太多放纵自己,结果一无所有的人,像他亲父,像他贪得无厌害了一家的舅舅。
这些人害的岂止是一个人,自己,亲人,后代,但凡沾上一点边的皆无法幸免。
;你不去都城啊?连准备都做好了的苏苑娘不免有些失望,看着常伯樊道:;我都想好了要打包哪些行李给你呢。
她还想请常伯樊给爹爹娘亲带去点东西,还有兄嫂外祖父外祖母他们的,且临苏的头面首饰是出了名的精巧,母亲走得匆忙,带走的不多,她还想从自己的铺子和常伯樊的铺子里寻摸些好的给娘亲嫂子还有姨母表姐妹她们捎去。
连行李都一个人悄悄寻思好了,常当家哭笑不得,他这要是出了这趟门没问这些话,等他回来,他行李都要被打包好了罢?
;那只是想好,还没打包罢?他道。
;嗯。苏苑娘颔首。
;那就不用准备了。常当家哭笑不得。
;那我们即将有人去都城呀?苏苑娘又问。
;有。常伯樊无奈道。
;那我还是要准备些给娘亲他们的东西,你要记得启程的时候回来拿,一个中等大小的箱子可行?
;行的,大的也行,两三个都行。果然心里不只是有他,常伯樊也是无奈,但到底是没以前那般的在意了。
她说了,这次是为他活过来的,且以后也会为他活下去,就冲着她这句话,许多以往在意万分的事情他也没以前那般在意了,也不像以前那般吃味了。
;那我知道了。
苏苑娘转念一想,他不去都城,出去几天就又能回来,百日宴上小儿们还能见到他们父亲,顿时就又高兴了起来,欢欢喜喜地送了常伯樊出门,心下轻松不已。
不过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苏苑娘没想着因着常伯樊在家,自己就打算得少了,送了常伯樊出门,就叫了旁管事来,交给了他一张采办单子。
上午家中庶务忙完,苏苑娘方才抽出时间来练字,等到练罢,方才听通秋说澜老爷在起居室那边坐着等她。
苏苑娘忙过去,只见澜叔叔在守着她的孩子们。
小郎君和小娘子都在摇篮里睡着了。
苏苑娘现今都是上午忙事,把他们交给奶娘和通秋明夏他们,下午就会把他们带在身边,无论是吃奶还是睡觉皆守着他们。
孩子们睡得很香,澜亭正在看放在起居室的一本书,见到她悄步进来,放下书朝她一笑:;开始练字了?
苏苑娘悄悄过去,在叔父身边坐下,探头看着孩子们不放,嘴里则轻言道:;练了,爹爹信中说,该学的要学,该练的要练,任何时候都不能荒废了学问功课。
是了,这孩子从来不觉得书本学问枯燥,从小就很难得沉得下心来做大人让她做的事,她爹说她愚是愚了点,可只要专心,早晚会大器晚成。
澜亭现在看她写的字做的文章给大家注的释,已然有通透之风了,只要她潜心再钻研下去,再过些年,早晚会出一些凡俗女子所不能的学问出来。
让她不耽溺于家事专心学识,怕也怕只有她那个不拘一格的爹爹干得出这等为她呕心沥血之事了。
寻常人家只有一家人齐齐使用方能供出一个做学问的先生出来,哪能在一介连官身都做不得的女子身上费这般大的力气。
;你啊,就是听话,也胜在她听话,让她做的从不敷衍,从来只有竭尽全力,澜亭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以后也要听话,这世上最不会害你的人就是你爹爹和娘亲了。
;澜叔叔也不会。是的,苏苑娘听着便点了头。
闻言,澜亭笑着摇了摇头,道:;叔父不一定啊,小苑娘啊,我毕竟不是你的亲父亲,在叔父这里,兴许有比你更重要的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到那些与你一并让叔父做选择的话,叔父不一定选你。
;苑娘知道的,这个苏苑娘也懂,;可叔父告诫苑娘的这些道理,唯有深爱苑娘之人才会告知,叔父对苑娘的这片心,跟是苑娘的另一个父亲也并没有两样。
而澜叔叔在她身上寄托的这片慈爱,她也到了这辈子才懂,还好这辈子不晚,上辈子澜叔叔孤身一人浪迹人间,她去都城的时候哥哥都找不到他了。
父母死去,疼爱她医治她长大的长辈不知去向,苏苑娘原以为凭圣医叔叔的本事他走到哪都能过得很好,可看着他万分喜爱看着小娘子小郎君的样子,并且从来不提他要走的事,她突然就明了了叔父其实也想有个他能呆下去的家。
以前她长大了,身子好了,叔父没有再在苏府呆下去的理由,所以他才走的罢?
天下是大,每个人都在找自己的容身之处,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找到。
;澜叔叔……见世叔被她说得人都怔愣了下来,错愣不已的样子,苏苑娘接道:;你就是苑娘的另一个爹,你救过苑娘两次了,等你老了,若是不嫌苑娘呆笨,你就呆在苑娘身边陪苑娘老罢。
;唉,澜亭被她说得心里闷闷生疼不已,又还想笑,是以他笑道:;是澜叔叔老在你前面,你这小傻子,是你陪叔叔老。
不是他陪她老,傻孩子,从小的时候就弄不清楚主谓,到现在生了孩子还是没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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