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之后,有人开口:“所以刚才他们又抖又嚎又吐血的,都是因为这个……呃……皮肤过敏?”
话音落,所有人齐齐看向了天椒。
秦桥口中“嘶嘶”着问小辣椒精:“椒啊,这是你撞出来的?”
徐玉景手肘撞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天椒可没有撞过脆皮鸭!”
“但他刚才接住那个小骗子时,手臂碰到了小骗子被天椒撞过的背部……”秦桥的声音慢慢变小,“我就事论事分析哈,不是指责咱天椒哈。”
江盛植上前一步,仔细观察秋琰西的手臂:“小伙子啊,你这手臂是不是贼疼,像火烧一样的疼,像剥皮一样的疼,疼得浑身发颤,疼得眼冒金星,疼得脑袋发晕?”
秋琰西轻轻呼出一口气,很有礼貌地没骂人,但微微发抖的手臂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垂下头,掩藏住情绪:“敢问诸位,这是毒药还是功法?”
江盛植却对这个问题置若罔闻,只又问:“你这个痛觉有没有蔓延?蔓延到哪里了?除了皮肉,内里其他器官以及骨头痛不痛?吐血时是什么感觉?你自己感觉这个血应该是从哪里来的?口鼻有没有窒息感?”
秋琰西大概被问得没了耐心,腾地一声站起,往嘴里塞了一粒药丸之后,挪到一旁去打坐调息了。
秘境内的几人找到机会,悄悄问天椒:“所以你狂化的时候,会自动分泌超浓辣椒素是么?别人一碰到就会疼痛难忍,还会渗透到人体内部造成伤害,是这样吧?”
天椒听不懂,没回答,但其他人还是自顾自地讨论开了。
“不对啊,我们刚才阻拦天椒出去时,都碰过她的身体,为什么我们没事?反正我身上不痛也不痒的,你们呢?”
“我也没感觉。”
“所以这辣椒素还认人的?”
“瞧你说的,明显是天椒认人呐!”
“嘿嘿,口误,口误。”
这时天椒终于说话了:“天椒树的汗水。”
“什么?”
何繁英已然会意:“是我们喝过的那些天椒树的汗水,应该有帮助免疫辣椒素的功效。”
江盛植转头向天椒:“是永久免疫吗?就是喝一次,以后就都不会怕吗?”
天椒摇了摇头:“如果我非要,天椒树的汗水也拦不住。”
众人懂了,排除天椒的主观因素影响,天椒树的汗水对于辣椒素的确有阻隔作用,或者说可以保护人体不受辣椒素的伤害。
“这么厉害的辣椒素,是不是……能杀人于无形的?”秦桥做了个伸舌头翻白眼的吊死鬼模样。
天椒皱眉理解了一下这两句话,估计是听懂了杀人两个字,随后往秘境外或躺或坐的几人看过去,抬手就又招出一团红雾,似乎是想打过去试验一下。
“不可以!过辣是真的会死人的,咱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干!”何繁英握住她的手,朝秦桥看过去一眼,“大家现在都是天椒的启蒙者,以后说话都尽量注意一些。”
秦桥和之前骂秋琰西最狠的几人都面露愧色,不大好意思地连连点头。
何繁英又望望秘境外,脸上也带上了一点忧色:“小天椒,已经进入别人身体的辣椒素,你能弄出来吗?或者说有什么办法化解掉?那几个人有错,教训一下也就差不多了。生和死关乎的道理深着呐,你还什么都不懂,不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轻易背上人命。”
天椒懵懵懂懂地看向何繁英,在后者温柔的目光中,一头蓬勃火焰慢慢变回柔顺的黑直发。
何繁英露出浅浅笑意,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真乖。”
恰在此时,调息结束的秋琰西再度走了过来,他之前的狼狈已经全部退却,又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如果他没有再度露出手臂的话。
因为他的手臂虽然没那么肿了,但依然还残存着不少小红点。
“我为几位同门此前的冒犯向诸位道歉,恳请诸位能手下留情,饶他们一命,无上宗必有赔礼与重谢。”说这话时,他摆出作揖的姿势,并借着垂首的机会,颇为真诚地看向矮矮的天椒。
显然之前虽在打坐,但以修仙者的耳力,秋琰西还是听见了这群人类的“悄悄话”。
只是他注定要媚眼抛给瞎子看,因为天椒是文盲,压根没听懂他文绉绉的文人言辞。
成智帮他翻译:“就是让你帮忙救那几个睡着的,他会给你好东西。”
天椒严肃脸点头,表示了解:“先说什么好东西。”
秋琰西:“……灵石?”
天椒来了兴致:“什么零食?有辣条和大辣片吗?我要变态辣的!”
秋琰西与八人组:“……”
前者陷入了迷茫的沉默,后者则个个尬笑不语,不用想,辣条辣片什么的,肯定又是以前在大棚被他们耳濡目染的。
最终在天椒期待满满的眼神中,蔡良朝从腰上取下乾坤袋告诉她:“修真界应该没有辣条,他说的灵石是这个袋子里的那种漂亮小石头,可以买东西的。”
天椒的脸色瞬间变冷:“可我想要可以吃的零食,最想要变态辣的辣条和大辣片!”
孩子不讲道理,家长也为难。
几个大人头脑风暴了一番,最终合力充当天椒的发言人,一边哄着天椒做一点让步,一边和秋琰西谈判。
最终定下了解决方案:秋琰西必须即刻归还天椒的红雾,之后再充当他们三年的保镖,保护他们在秘境外的行动,并帮助他们熟悉修真界。
在这个前提下,他们可以自由去外面采买,也能带材料回来,亲自给天椒研制好吃的变态辣条。
“还有大辣片!”
“哦对,还有大辣片。”
秋琰西虽然对当保镖这个要求有些意外,但作为理亏的一方,他还算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且立即将之前收起来的红雾倒出来还给了天椒。
但对于保镖这个长期交易,秘境内的一方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他说什么就信什么,都强烈要求秋琰西按照他们给的文案发个毒誓。
在听到誓言的具体内容时,秋琰西却不由皱起了眉。
徐玉景“嗤”一声:“麻烦认清自身状况,不要以为你这是在补偿过错,更不要以为是我们有求于你。按照你们宗门派人偷窥的行径,肯定是早就想挖我们的老底吧?能跟我们捆绑三年,你们心里指定偷着乐呢!这点誓言都做不到,那就带着你的同门回去呗,三年后再看看,我们是什么模样,他们又是什么模样。”
秋琰西似乎是被徐玉景骂出了应激,她话音才落,他立马麻溜发了誓。
“我,无上宗菘蓝峰大弟子秋琰西,发誓愿尽心保护秾福村秘境内所有住客三年。三年之期内,我,无上宗菘蓝峰大弟子秋琰西,绝不会做出伤害任一秘境住客的言行。如有违背,我,无上宗菘蓝峰大弟子秋琰西,此生修为将不得寸进,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飞升,自己则坐化于……臭气熏天的茅坑!”
随着他话音落地,一道惊雷伴随着长长的闪电在天边亮起。
秋琰西指着天边,咬牙切齿问道:“誓言已立,各位可满意?”
徐玉景嘴角再次挑出个轻蔑的弧度:“别太急功近利,售后再谈可满意。”
秦桥:“skr skr。”
秋琰西垂眸欲言又止几次,终于放弃了和年轻人对话,转向何繁英,恭谨问道:“这位前辈,可否请那位小友治好我的三位同门?”
何繁英先是看向周清君:“这发誓真有约束力?”
周清君点点头:“都下了闪电的话,应该有,修真界很重因果的。”
叶辰星补充:“我也觉得可信,毕竟就算是在现代社会,我也不敢拿‘不得好死在茅坑’来发誓。”
她一边说一边笑,成功收获秋琰西隐秘的眼刀两枚。
何繁英一想确实有理,对天椒耳语几句,便牵着后者的手缓步出了秘境。其他人当然不愿意院长和小辣椒精一老一小单独涉险,于是也跟着迈步出去。
越过大石头,所有人在忐忑之余都长呼一口气,虽然此处没门没窗,虽然只是多跨了一步,但他们却体会到一种天空任鸟飞的自由感觉。
像是从这一步起,他们才算真正踏入了修真界。
有工作在身的天椒先是在几个昏迷的人身边蹲下,探出小手在他们的患处虚空抚过,红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虽然皮肤的红肿仍在,但视觉上总算没那么可怕了。
两天内见识大涨的众人一边见怪不怪,一边还是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神了吧!怎么做到的?”
天椒非常实诚:“把我的东西收回来就行了。”
秋琰西微微蹙眉:“为何仍旧红肿?”
天椒说不出所以然,不过一群高材生两句话就说清楚了原委:“病毒已清,残留症状照常治。”
虽然对‘病毒’这样的词不熟悉,但秋琰西的理解力显然还不错,能应付得了这样的表达。他在探过昏倒三人的脉搏之后,给他们各自喂下了一颗药丸。
不多时之后,症状便散去。三人如常醒来,小少年几乎是一看见秋琰西就张嘴告状,指着天椒,希望大师兄为他们报仇。
秋琰西有些尴尬地看看自己才发誓要保护的一群人,刚想阻拦,就听徐玉景一声轻呵:“报仇?什么仇?犯贱不成反被碾压的仇?无能者和撒谎精被拆穿的仇?虽说辣灼之痛如剥皮,但看来不管怎么剥,也不能让你们的脸皮薄一点。”
那三人被骂得发懵,还没开始发怒,其他人的嘴炮就也打蛇随棍上。
“这位秋先生好歹还分得清那么点是非,你们可真是,啧啧,三观歪得不行,骨头软得不行,真要硬气,就自己给自己报仇呗,又不是死了留遗志,未来还得继续装人呢,好歹给软趴趴的骨头留点骨气吧?”
三个人这下气得耳根通红,抖着手指向对面八人:“你们……你们……”
嘴炮王者们继续跟进:“你们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的狼狈样吧!本事是无能的,言语是无信的,操作是无耻的。如果无上宗都是你们这种货色,干脆改个名叫无脸宗呗,反正你们要不要脸也没所谓的。”
“叫无光宗也行的,就这个做派,跟你们同门都脸上无光。就是替杨小枝兄妹仨可惜,本想给天下小可怜一个家,结果却成了流浪动物收容所,啧啧。”
这边骂得起劲,那边三人的眼睛都气红了,终于决心不再忍下去,抬手祭出配剑,但还没动作,天椒就拦在了自家大人的跟前,而秋琰西也挡住了同门,硬着头皮跟对面的八人道歉:“抱歉,我会好好劝诫同门,还请诸位……口下留情。”
朝秘境内众人微微颔首之后,他就拽着另外三人走远了,不知道是要去私下教育,还是要给“不成人样”的同门整理仪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