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故事,农学师生们一时没有开口,一是没有料到这个小村姑居然是个杀伐果决的大宗门领导,二是大伙儿毕竟是法制相对健全的文明社会来的,对杨小枝描述中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很有些不太习惯。
尤其是两位老人家,没受过网文的熏陶,接受度更低一些,江盛植甚至皱着眉头握紧了妻子的手,一向乐呵呵的面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何繁英拍拍丈夫的背:“别怕,杨姑娘都说了,这个村子还是安全的。”
这一点确实是大伙穿来后最大的幸运,不过也是很大的疑点。
何繁英转向杨小枝:“如果这个地方不能进,我们怎么能穿到这里?”
杨小枝笑了笑:“或许是天道的特意安排,我和义姐义兄再怎么厉害,设下的禁制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天道之力。”
“天道酬勤那个天道?”江盛植面露怀疑,“天道这么具象化?还帮我们几个人安排安全的穿越地点?”
周清君从旁解释:“如果套用文学创作的规则,天道的存在感与天地灵气成正相关,在末法时代近乎于无,相对的,在修真界就是更具象化的法则法理,比如个人境界提升时的雷劫,它的施行者应该就是天道。”
成智忽而问道:“雷劫至少是程序性公平,但我们只是几个个体,天道保护我们的理由是什么?”
“立场的表明吧。”周清君推了推眼镜,“我是这么想的。按照修真界的命理论,或许这场穿越不是偶然,而是注定。至少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如此。”
“我悟了!就是说,天道需要我们做点什么事,或者说它预设了我们会做出什么事,并且它对此很支持,所以提前帮我们扫掉不必要的难关?”叶辰星双眼发亮,双手叉腰,“那我们完全就是主角团嘛!哇哈哈哈!”
不过周清君却又道:“在看见天椒之前,我也这么想过。”
这话一说完,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天道为之开后门的更有可能是小辣椒精。
叶辰星一下子垂下了手:“懂了,我们是第二杯免费。”
谁知周清君再次提出不同见解:“我觉得我们更像是杯子,而天椒是奶茶。重点是奶茶,但杯子也不能少。”
成智问他:“所以我们这些人的穿越也是注定?”
她着重强调了“人”字。
周清君耸耸肩:“个人猜测,不一定准确。”
成智抿了抿唇,转过去问杨小枝:“您好,请问是不是只有飞升才能离开这里?”
“我确实只知道这一条路。”杨小枝顿了顿,“但天赋不同,飞升也有快慢。我大姐不到两百岁就进入了大乘期,这还是她刻意压着修为的进度。”
成智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手指无意识抠着草坪:“那请问飞升之后的去向是哪里?可以去其他世界吗?”
杨小枝微微点头:“确实有‘踏破虚空,巡游三千界’这个说法,不过我终归只是一道影子,所以无法给你确切答复。”
成智轻轻说了声“谢谢”,之后便望向了远山,没再开口。
“所以如果要回家,我们必须得修炼了。”蔡良朝望望成智的侧脸,也向杨小枝请教了一个问题,“请问前辈能否给我们指点一下,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山门拜师比较好?”
这个问题一下子得到了异口同声的附和:“对哦,这个问题确实很要紧。”
杨小枝一下子笑起来:“人各有道,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们指点。不过天道着实对你们不错,我前面说过,我曾平掉了一个宗门的山头,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众人应着,心中也腹诽,这样的壮举,怕是整个修真界都忘不掉吧?
“我从那个宗门收缴了不少宝贝,全在那些房子里。”杨小枝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庄,“其中也有与修仙相关的各类书籍,日后便是你们的了,你们可以自己看着处置。”
一群现代来客虽然对修真界的万事万物都没有准确概念,但这会儿不用细想也知道,一个宗门集几百上千年之力积攒的宝贝,珍贵程度一定不一般。
因而大伙儿都有些发傻,没想到杨小枝竟然这么大方,于是个个忙不迭地道谢。
不过他们也觉得奇怪:“修真界不是应该有储物袋之类的东西吗?你为什么不把那些宝贝带走呀?而且这里是你的故土,你费力重建,又设下禁制封印,最后所有的劳动成果都给我们占了,你不生气吗?”
杨小枝轻笑着摇摇头。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包括我这道影子。
“其实所有的封印都是为了在合适时间被解除,我从未想过这里会永远保持原样,如果它们注定要落入他人之手,我更希望是你们,因为你们来此本无意,不像这修真界,满是有意谋取之人。”
她望望天上的太阳,站起了身,众人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她站起来。
“我这道影子只能出现三次,每次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时辰,三次之后便会消散。我的本体刚飞升时,我便重演过一遍当小村姑时的生活,算上前几日与天椒小友的对话,如今已是第三次。”她四望一圈,挑了个往某处山谷行进的方向迈了几步,“余下的一个多时辰,我打算去四处走走,这便道别了。”
“啊?”众人无一例外张大了眼睛,原以为以后会长久和村姑杨小枝做邻居呢,没想到这就是永别了。虽然相识才两个小时,但他们承的情可不少,所以不免都有些惊讶和伤感。
杨小枝却依然面带笑意地回头:“或许有朝一日,我那已飞升的本体会与你们在另一个时空再相见,比如你们的故土。”
众人目送着那道虚影走远,秦桥忽然嘟哝一句:“我觉得飞升的杨小枝和这个不算同一个人。那个像移民的铲屎官,这个像被丢下的小猫咪。”
徐玉景又是一拳捶向他的胳膊:“你有毒吧秦桥!欠不欠呐你!”
叶辰星也撇着嘴角附和:“就是,本来离别就够伤感了,你还打这种比方!”
其他几人也或多或少都面露不忍。
秦桥喊冤:“我不是故意KY,也是因为很伤感才这样说的啊!”
一声啜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发现竟然是何繁英,她正把脸埋在丈夫的衣襟上,肩膀轻轻抖动,显然是正在伤心哭泣。
江盛植垂首轻拍着她的肩,低声安慰。
徐玉景又用手肘捣了秦桥一下,秦桥满脸无措地蜗牛步走过去,磕磕巴巴道歉:“对……对不起,何院长,我……我不该乱说话……”
何繁英狠狠抽噎了一下,将眼泪都收了回去,又胡乱擦过双眼后才匆匆转头,但眼神并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而是轻垂着。
“不,跟你说的话无关,我只是觉得……我很对不起你们……”她局促搓着手,“如果那天不是我自以为是把你们叫到大棚里,你们就不会跟亲人分离,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我……我还不知道怎么补救……”
秦桥吃惊不已:“何院长,您怎么会这么想?这件事怎么能怪到您头上呢?”
徐玉景难得和秦桥站到了同一立场:“是啊,院长,您是好意为了帮我们振作起来,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情,是个人都没法预料啊!”
叶辰星也道:“是的是的,您要这样说,那天我们骂那个新世界记录骂得可凶了,天椒被激化爆炸跟我们可脱不了干系!”
蔡良朝望一眼沉默垂首的成智,也走上前:“院长,其实以天椒的属性,就算那天晚上我们逃过一劫,她后面还是会爆炸,我们这几个成天进出大棚的学生不可能躲得掉,反倒是院长,您平常待在办公楼,能不受牵连的机会比我们更大。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厚道,但有您这主心骨在这儿,是我们这些异世流浪小孩的幸运。”
听见这话的成智终于抬起了头,她满眼是泪,嗫嚅着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我很担心我妈,她一个人……没有我,我不知道她要怎么办,能不能坚持下去……”
众人也都有些怔愣。
成智虽然不太经常向大伙儿敞开心扉,但她确实说过自己来自单亲家庭,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
大伙儿还记起来,成智也曾说过,她是因为妈妈才选择了农学。
成智的妈妈靠着种大棚菜将女儿一路供到了大学,但她一直梦想着拥有一片农场,里面不止会种菜,还要种满各种果木。
成智自从上大学之后就开始自己赚钱,和妈妈一同攒钱,就想着等研究生毕业后,和妈妈一起专职把农场搞起来。
可是在这梦想已在眼前的当口,她却穿越到了异世,和妈妈之间的距离几乎和天人永隔差不多。
其他人虽然也想念父母亲人,但与家人之间的羁绊远没有成智与妈妈这么深,自己也不是家人的唯一,这会儿代入后者的角度想一下,也不由有种心梗似的难过焦躁。
难怪从醒来后,她一直都对回家这件事表现得无比执着。
两个女孩子走上前,轻抚着成智的肩膀,给予无声安慰,但安抚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周清君开了口:“其实想一想,世界与世界之间不可能是等速度并行的马车,所以时间流速应该是不一样的。”
成智泪眼婆娑地看他:“真的吗?”
徐玉景附和:“周清君说得有道理,修真界几千年都不会有什么大变化,现代世界几千年能从奴隶社会走到**社会,如果流速一样,我觉得会失衡的。”
成智眼中的泪意慢慢变浅,叶辰星又及时补充:“其实就算时间流速一样也不怕呀!成智你是不是没想过现代社会的发展速度啊?几十年就搞出了人工智能和元宇宙,如果有几百上千年,还怕搞不出时空隧道嘛!就算一时搞不出来,我们只要好好修仙,寿命长着呢,还怕等不来吗?”
徐玉景也点头:“说得没错,我们现在为难,其实是被所闻所见限制了想象力,但辣椒都能成精,我们都能穿越,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这话给了成智最大的一颗定心丸,她终于吁出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是我想岔了,谢谢你们。”
秦桥在一旁鼓掌:“不愧是博士的脑子,真的非同一般!”
徐玉景和叶辰星是组里唯二的博士生,名义上也算是江盛植的助教,但她们与其他几个研究生年龄差很小,又共同参与一个项目,所以相处得就像同级生。
徐玉景这会儿又朝秦桥递过去一个眼刀,后者赶忙举手做投降状:“我是真心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