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乔清绫醒来,睁开双眼,只觉浑身像被马车来回碾压几番,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忽然间感受到有一抹温热覆上她的手背,她微微侧过头去,就看见阮清茹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眼睛红红的,泪水一滴一滴的砸下来。
看见乔清绫醒来,阮清茹用衣袖擦掉脸上的眼泪,迫不及待地在半空中写着:阿绫,你没事吧?还好吗?你不知道你昨日脸色白得,我还以为你要死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乔清绫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许久没有说话,也未曾饮水,喉咙干涩无比,还是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让阮清茹别担心。
似是看出来乔清绫口渴,阮清茹起身去拿水,正在这时晏璃手中拿着两个小瓷瓶走了进来,“清茹,上药。”
闻言,阮清茹回头,乔清绫躺在床上,视线也看向进来的人,她并没有忘记昨日那血流成河的画面,那是她闭上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让人难以忘却,就连梦中都是鲜血淋漓,血腥味仿佛还充斥着她的鼻腔。
阮清茹写了句:我先喂阿绫喝水,晏璃点点头,阮清茹拿着一杯水来到床边,晏璃也跟在后面,看见晏璃走过来,乔清绫有些害怕,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折磨那些人,直接杀了不就好了吗?还是说晏璃师姐本身就是一个嗜杀爱折磨人的人,看阮清茹依旧如常,看来她知道些什么。
乔清绫手攥着被褥,阮清茹轻轻将她头抬起来一些,喂着乔清绫喝了一些水,乔清绫顿时觉得喉咙好多了,“谢谢你阿茹。”
“上药。”晏璃又开口,阮清茹将杯子放下后,撩起衣袖,将缠在伤口的细布解开,昨日可见白骨的伤,现下已经结了痂,阮清茹看到后瞪大的眼睛,另一边未受伤的手在半空中写道:师姐,这是什么药,竟好得如此之快。
“补天花。”晏璃依旧是惜字如金,听到名字阮清茹愣了,又写:补天花不是很稀有吗?给我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
“留着也无用。”晏璃回答,打开一个白色瓷瓶,低着头慢慢的给阮清茹上药,虽面无表情,但上药的手却很小心,上药时余光瞥见躺在床上的乔清绫。
见乔清绫眼神躲闪不敢看她,心下了然,上完药后,收好瓷瓶,晏璃看着乔清绫,开口道:“你怕我?”
忽然出声,乔清绫心中一惊,但依旧不敢直视晏璃,只是摇摇头,看着天花板沉默半晌才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为什么残忍虐杀他们?”
“想知道?”
这时乔清绫才侧过头看向晏璃,不同以往的冷漠,晏璃眼中闪烁着乔清绫看不清的情绪,似悲似恨。
“那就自己来看。”
未等乔清绫反应过来,晏璃坐在床边,双指点在自己的眉间,牵出一缕蓝光,随后双指点在乔清绫的眉间,两人闭上双眼,蓝色荧丝链接二人眉心。
二十三年前
再次睁开双眼,活动了一下,身上已经没了任何不适,看来在回忆之海中,是不受自身身体影响的,乔清绫身处一个昏暗的地方,四周烛火摇曳,但却没有照亮多少,观察四周皆是石壁,应该是在山内或是地底。
地方还算开阔,内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男有女,皆一身黑衣,神情冷漠,如同没有感情的木偶,整个洞内很安静压抑。
而晏璃就是其中的一员,彼时她不过豆蔻年华,身形不如乔清绫见时这么高挑,从前见过的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孩,皆是热情洋溢,如含苞待放的娇花,但晏璃不是,她身形消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是冷漠和无情,和这些来往的人并无区别。
“晏璃,你该去教司领新人了。”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说道。
“是。”
乔清绫跟着晏璃走,这洞内的通道四通八达,一路上碰到不少人,乔清绫发现了这里的人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长相都不普通,女子各有各的美,男子也英俊不凡,且都很年轻,他们腰间都挂有一块牌子,有的是青色,有的是铜色,她暂且还不明白不同的颜色代表什么。
穿过不知有多少分岔口的石道,视野重新开阔,不同刚刚那处石洞的寂静,这里就显得吵闹许多,入眼是像牢笼一般的房间,有很多间,里面关着的都是才七八岁的孩童。
“呜呜呜,我要爹娘,我不要在这。”一个衣服稍新的孩童哭喊得最大声,许是被他吵闹得不耐烦了,一个负责看管这里的年轻男子打开牢门,见牢门被打开,男孩哭喊得更大声,甚至冲上去扯男子的衣摆。
“滚开,这里就你最吵,吵得老子烦死了,你再喊,老子就把你毒哑。”男子一脚将那男孩踹倒在地,并在他肚子上又狠踹了几脚,本就瘦弱的孩子疼得喊都喊不出来。
“诶呀,成哥,可别把他踹死了,到时候不好交代。”一个穿着十分暴露的女子扭捏的挽着那叫成哥的男子。
“也是,娇儿,去找人来给他看看,可别死这了,真晦气!”成哥笑得猥琐,拍了拍那个女人的臀部。
乔清绫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胃部翻涌,想吐,其他牢笼里的孩子看到这一幕,除了个别害怕的缩到角落里,其余的都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一些看戏的样子,好似人命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
晏璃看到后,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成哥看见有人来,赶忙笑着过来迎,“原来是戮司的大人啊,刚刚在处理那些个不懂事的,没能及时注意到您,您是来领人去教习的吧?”
见一个男子对着一个比他还矮几个头的女孩点头哈腰的,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乔清绫也是被这一幕给吓到了,但她还是从成哥的话里听出了一个关键词——戮司,看来这里的人各有自己所属的司,看成哥这样,这教司是要比戮司低下了,应该还有其他司。
晏璃并没有回答成哥的话,而是冷眼看了他一眼,见她不理会,成哥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往里面走走瞧瞧,看有没有合眼的。”
闻言,晏璃抬步慢慢走着,边走边看,大多孩子都缩在角落里生怕自己被选中,在这里好歹有吃喝,出去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样呢,忽然间,一个弱弱的声音叫住了晏璃。
“姐姐,你带我走吧。”
闻声看去,是一个瘦弱白皙的女孩,双手抓着铁栏,那双眼中饱含着希望,似是等待着谁能将她从这如地狱般的地方拉出去。
“去去去,你多什么嘴!”成哥冲上前去,手伸进去,把她一把推倒。
晏璃望着那双眼,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她抓住成哥的手腕,手上使劲,只听咔擦一声,成哥疼得大叫,“大人!大人!我错了。”
“就她。”
晏璃松开手,成哥立马把手收回了来,生怕她下一秒又给他掰断了,虽然疼着,但他依旧赔笑道,“是是是,我马上放她出来。”
吱呀一声,牢门打开,女孩当即跑出来躲在晏璃身后,生怕成哥又对她动手动脚,成哥见状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捂着手腕笑着去请晏璃,“大人,随我来这边登记吧。”
“对了,不知大人如何称呼?”成哥边走边问道。
“晏璃。”
“真是好名字啊,你呢?”成哥奉承着,后面一句则是咬牙切齿地问那个女孩,要不是因为她不懂事,自己怎么会折了一只手,偏生那个大人还真看上她了,想教训都不行,他心里窝着火却无处撒。
晏璃也难得的低头看向那个比她挨了两个头的小女孩,等着她开口,“云……云参。”
来到一处放满书籍的小室,成哥在一本泛黄的本子上记录着:未月官日,晏璃引云参。
乔清绫跑到成哥身旁去细细看,这本本子上还记着很多人,再看看这架子上的本子,看来这里的人数数量庞大。
“大人,请在这签个字,摁个手印吧。”闻言晏璃手中化出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在指尖,随意的摁在纸上,眉头都没皱。
“好了,大人慢走。”在她摁完之后,成哥将本子收好,晏璃没有再分他一个眼神,转身径直离开。
云参紧紧跟在晏璃身后,充满了不安,仿若一只孤立无援快要入狼口的小鹿。
两人穿过石道,走了一会,视线又重新开阔了些,这里也是像牢笼一般,但是比教司的大许多,铁栏从顶一直到地上,石壁将牢笼隔成一间一间,房间里只有简陋的几张床和一张石桌和简单的茶具。
晏璃带着云参来到一间房里,指着最里面的一张床说道:“以后住这。”
云参抬头,眨巴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眼中充满不安,她本就长得可爱乖巧,这一举动显得她更天真单纯,“姐姐,饿了怎么办呢?”似是为了证实她的话,正巧肚子发出咕咕声。
晏璃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神情冷漠的看着她,并没有因她的乖巧示好而心软,“到时辰自会有人送吃食。”
说完晏璃转身就出了房间,云参见她要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心中害怕,就抓住了晏璃的衣袖,“姐姐,你要去哪?”
“松手。”
“我不!姐姐不要留云参一个人,你带上我吧,我不会添乱的。”云参眼睛湿漉漉,泪水就要往下掉。
“松手。”晏璃还是说了这两个字,但语气相较之前冷了许多,让人只觉寒意,听出晏璃语气的变化,云参还是颤抖地松了手,随即蹲在地上双手环着,头埋在手臂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见她蹲在地上哭,晏璃轻抿了唇,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转瞬即逝, “去执行任务,你在这待着安全,明日再教你。”语气依旧冷,但却意外的字多了一些,说完就走了。
乔清绫的视角跟着晏璃离开,没人注意到,原本蹲在地上呜呜哭的云参站起来,刚刚眼里的不安荡然无存,也并没有眼泪,她打量着四周,像是在逛花园一般悠然。
晏璃又穿过石道,路过最开始的地方,又走了几个分岔路,乔清绫只觉得头脑昏沉,这也太绕了!也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记住的。
又是一个宽阔的地方,这里很宽敞,感觉所有人聚在这都可以,正中心有一个大石台,石台四周有黑色帷幔垂下,遮挡住了里面的景象,透着光,能隐隐约约看出是个人的轮廓。
“大祭司。”晏璃来到石台旁,单膝下跪行礼。
“让你杀的人,都杀完了吗?”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还透露出一些疲惫。
晏璃沉默了一下,“还未。”
帷幕中传来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女人的声音顿时变得尖细刺耳,“还没杀?要你来做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肯定是想帮他们,挨了这么多打还是不明白!”
“既然狗不忠,那就不要给吃食了。”女人的声音又突然变得正常,好像刚刚发疯大喊的人不是她,不知从哪传出的人声回答她,“是。”
晏璃双手握拳攥紧,指甲嵌进肉中也不觉疼痛,她眼里第一次有别的情绪流露出来,那是恨,恨不得将里面的人千刀万剐,但就一眼,又恢复成了平日里冷漠的样子,攥紧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乔清绫趁此机会爬上石台,她倒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何人,能掌控人数如此之多的组织,乔清绫穿过黑色帷幕,看清了里面的人,却让人觉得头皮发麻,那是一个半倚在石椅上的老妇,白发苍苍披散着,而她的下半身却是一团黑雾,乔清绫从未见过上身是人,下身是湮状的人,她究竟是人还是湮。
老妇再次开口,可声音依旧是一个年轻的女声,“再给你个机会,把他们杀了,我就考虑赏你点吃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