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
“顾渊,你当真要如此作茧自缚?”
红线攀上昏睡中人的身躯,旋绕,刺破,再又收缩。
“这又是何苦?”混沌中突来一阵劲风,扫尽了那人身上重叠而起的丝线,巨大的威压迫使其抬起上颚。
顾渊缓缓抬起双眼,额角因疼痛沁出冷汗。他知道,那宿命的绳索早已没入他的骨髓深处,正永不停歇地将他拖往地狱深处。
无人记得,更无人知晓,这是他注定背负的罪孽,也终将迎来偿还之时。
“别忘记我们的赌约。”祂说。
祂是时间,是空间,是万物伊始,是世间之法。
“期待你的演出能为我带来片刻欢愉,介时,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眼前尽是虚无,他回道:“如你所愿。”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豪赌一场,嗟叹万般。
......
“你来了?”萧望川靠在屋檐下,双手抱臂,指尖捏一折扇摇晃,正是先前从万彦宁那搜刮来的那把。
顾渊往身下看去,却见有一肉眼难见的细线缠绕于他的腰处,线的另一端连在了一枚翠玉扳指上,当然,这枚扳指自然是被带在了萧望川的手上,宽大的扳指更显得他指节修长,他很是喜欢。
“来得这般积极,我会疑心是你等不急要见我了。”
萧望川“唰”的一下开扇,又用扇面盖住半面笑。
说罢,他便是单手一展,将顾渊整个儿揽了过来,还颇为诡谲使上灵力,叫他挣脱不得。
却见顾渊只蹲身向下一闪,便叫萧望川扑了个空,还趁他下盘不稳,左摇右晃之时补了记扫堂腿。
脸直冲泥潭而下,萧望川竟也不急,借力在半空翻旋两圈便稳稳落地。
他收起折扇,踏起轻功飞至檐角之上,手中丝线绞紧,顾渊只觉腰上受力,便顺势飞起,与萧望川两相对峙。
他率先行动,身如鬼魅,飘忽不定,挥掌如风,“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另一人蔚然不动,猛一下腰,避开这风驰电掣的一击,而后蛇打七寸般用手中折扇去敲那人柔软的腰腹。
顾渊觉察他的意图,不躲,接此一下,随即借力打力,握住萧望川的腕心,向外翻折。
后者痛呼一声,抽身躲去,却不料因此被抓住破绽,遭至穷攻猛打,无奈之下只好以扇为剑,狼狈防御。
顾渊身上不见佩剑的痕迹,可他分明也是个剑客,只见他竖起两指,绷直,将气力凝结其上,恍惚间竟也有剑之威风,所过之处卷起重重剑气。
萧望川初次见到这种打法,他自幼习剑,与其朝夕相伴,自认在此道上已是颇有造诣,可顾渊在用剑之上的水平却显是在他之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他太快了。
萧望川每想反击,不料数次碰即的不过只是残影,这太奇怪了,顾渊是快,可他又何尝慢过,纵使在技巧上有所差距,可再如何也不该被这般压着打,就好似他能预判到他所要出的每一招一般。
又是如此,萧望川格挡之后迅速旋身飞踢,这招本应该击中,可顾渊宛若背后张了眼睛一般,一把扣住他的小腿,要他动弹不得。
可这正好落入了萧望川的圈套。
他再挥出一扇,见顾渊用另一手接下,轻笑一声。
如此关头,他唤出笑春风架在了前人的脖颈上,如今顾渊两手都未得空,哪怕只再进一步,灵剑就会割开他的咽喉。
“将军。”萧望川笑道,心里却是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妈呀,还好自己是修仙的,不然再这么耗下去早晚得出事,感谢老天,给他投了副好胎!
“哼。”顾渊向后一躺,维持这一姿势,却将右手高扬,强迫萧望川上演了一出空中一字马,然后抽腿踢在那人膝弯。
萧望川吃痛半跪,欲再度起身,却被顾渊踩住膝盖,笑春风也被他夺取握在手中,但又不用,只负于身后,再乘这一间隙挣脱右手,用那竖起的二指对着萧望川白皙的颈下,报复性地回道。
“将军。”
萧望川抬头仰视着他,阳光有些许刺眼,晃了他的眼睛,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也随之翻滚。
顾渊神色微动,收回手去,又将灵剑横在萧望川的身前,示意他接下。
后者也不客气,接剑入鞘,站起身来,拍拍衣上方才沾染的尘灰,由衷赞道:“顾兄这身法真可不赖,别是一方的武林盟主吧?”
“胡闹。”他背过身去。
“诶,我说真的,顾兄既有如此技艺,不如教我可好?”顾渊一躲,他就定要笑着迎上去,总归是要看着顾渊的瞳孔被他给塞得满满当当的了才好。
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你我二人萍水相逢一场,又如此投缘,不如常来交手,没准顾兄还能从中悟得我派剑法,如何?”
“无聊。”
“好吧。”萧望川垂下脑袋,略带失意的摆手,但也只伤心了须臾片刻便就此作罢。
嘿!别人的就一定最好吗?来日他定要写出套更妙的剑法来打他个满地找牙。
真是光想想就叫人激动的摩拳擦掌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萧望川忽而觉得浑身燥热,恨不得这会就绕着天衍宗跑两圈才好消火。
不过只是停留于想想。
"愉快的玩闹时间到此结束,我们走吧。"
昨日没能在灵石矿场有所发现,这会也没拿定主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广撒网,最笨的方法也不过亲身去走一遍,只是怕是受有心之人提防,可谓事倍功半。
萧望川腰间饰剑,一手摇扇,一手抱着嘬嘬,捎上顾渊,先围着天衍宗转了三圈,又绕着燕城走了两遍,直到走到精疲力尽,口干舌燥才作休。
可鞘中的笑春风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怪了,难道前日夜中在妖丹内看到的那一线魔气只是实验的偶然性所致?莫非是紧绷了一路,这会还能草木皆兵了不成。
不像。萧望川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不信邪,再度解下嘬嘬胸前的妖丹。
“霍。”萧望川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这可是出人意料——那湛蓝透彻的妖丹中间分明是染上了一抹狰狞的黑色。
一次他还能骗自己是巧合,可两次呢?
只是他一时也想不通是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
术业有专攻,针对灵力有关的理论知识,他属实是知之甚少,既如此不如抛交给擅长此道的人。出于此种考量,夜间的萧望川扣响了沈容青的屋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是萧望川,沈容青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怎的忽而想着来寻我了?”也不知他再想着了些什么,又伸着脖子朝他身后探了探,确认了他是独自前来,于是笑着把人迎了进来,说道。
“莫不是受了委屈,来寻我哭了?”
萧望川:“......”真是近墨者黑,下回指定要把他离万彦宁拉远些,不然指不定就给带坏成什么样子了。
“我有一事想要问你,有关魔门。”
闻言沈容青就知晓他是为要事而来,敛去了脸上的笑颜,将他拉进里屋,又再施交了一道隔音结界。
萧望川将在妖丹里发现魔气以及笑春风无所感知一事尽数讲予给他。
“事情大抵就是如此,你有何作想?”萧望川问道。
沈容青摸着下颚,斟酌着说道:“恕我才疏学浅,如此情形只想到三种可能。”
“其一是魔气存量。燕城内余有大量魔气残留,这些魔气微乎其微,以至于你的佩剑难以对此做出反应,而妖丹不同,照你的做法,它的本体已然成为了一个大型的兼具储能与供能的灵器,它先是吸收了大量的微量魔气,待到积攒到一定程度,便会在其中显现出来。但这一切建立在‘大量’这个基础上,既然为你的灵剑所不觉察,又要足以凝成一线,如此之量,兴许也只有千年前的那场屠城可以满足。”
“这不可能。”萧望川听完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过去千年,那满城人民的怨气不是凝成大魔被当场诛灭,就该早是消散了,何况燕城附近还能有如此规模的灵石矿,就更该不行了。我今日也曾暗中潜入官府,翻阅这些年来的报案,可这燕城城内失踪案件可谓少之又少,应而也不能是燕城内曾暗藏大量魔门弟子。”
“如此......”沈容青思量着萧望川所说之话,觉得颇有道理,便也先放下了这第一种想法。
“其二是魔之本身。若是城中有一大妖,修为远在如今的你我以及这天衍宗内诸位前辈之上,故而也该可以瞒天过海。”
只说到这,他便摇摇头,自己否认了这一可能。
“不,如今魔门大军尚且驱逐在外,要想躲过视线,这燕城之魔最少也得是大乘期,单一合欢宗主许清平便能搅起如此腥风血雨,若当真有如此魔头,此处又哪能轮着天衍宗作管?”
萧望川颔首。
只是有一点沈容青不知道,那就是笑春风的来历。
且不论怀空仙尊有无渡劫成功,他生前都无疑是大乘期大圆满的修为,故而此世之间无魔可以脱离笑春风的追捕。
它正是是为斩魔而生。
但不论是否知道如此内情,这第二点的猜想无疑都是漏洞百出的。
“如此那便只剩最后一种可能了。”沈容青说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当时在扶倾山的情形吧?当时山神所创之幻境足以笼盖整座扶倾山山脉,而你我二人也因身处局中而不识得其真面目。自然,这门庭若市的燕城绝无可能是由幻境捏造,但或许有一点是相通的。”
“你是说...... ”经他这么一提点,萧望川隐约也猜到了些什么。
沈容青不是喜欢卖关子的人,径直说了下去。
"其三便是出于这燕城本身了,若是因某种可能,这燕城满城早已被偷梁换柱,内里被换了另一副样貌,那也无怪乎你难以借寻常手段发觉了。"
他没有说完,可萧望川却是顺着想了下去。
这千年来,天衍宗当真无所察觉吗?他们是视若无睹,还是身陷其中?
排除了前两种可能,似乎便也剩下了这最为麻烦的最后一种可能。
不光如此,若是由着此种思路下去,只怕这第一种可能也要变相融入其中......
萧望川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叹出一口气,说道:“说实话,我想不通他这般做的理由。”
“沈某也无从得知。”沈容青无奈摇头,搭上他的肩头,说道:“此行或有凶险,你...莫要冲动,若遇凶险,大可唤我与眠宵相助。”
萧望川拍拍他的手背,叫他安心。
“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危险,打不过我还不会跑吗?我自有打算。”
“那便好,明日你又有何打算?昨日你借故没能随我们一起去见庆元真人,他面上多有不悦,改日你还当亲自再访才好。”沈容青提醒说。
“知道。如今真相尚未浮出水面,我也不会傻乎乎的轻举妄动,只是仍人宰割也不好,待明日我且先去会会那庆元真人,没准能套点话出来,届时还需你在暗中相助。”
“好。”沈容青应下。
“还有一事。”临走之时萧望川忽而又说道。
“那风月楼的平儿死前是何模样?”
今天翻写了一遍这一篇章的大纲,卡文情况稍微改善了一点,明天我更的多些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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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燕城事变(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