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沈二人迅速赶至现场,还未进门便是扑鼻而来一阵血腥气。
出事的宫殿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官兵,为避免引起恐慌,消息传入梁皇耳中第一时他便下令封锁现场,并勒令目击者不可擅自离场,否则一律格杀勿论,待现场处理妥当后,才让长顺派人快快去吧萧望川喊来。
先前那来通报的太监倒也真没说错,这爆体真是爆得彻底,殿内各处都染上了肉泥的猩红,偶尔脚踩到一硬物,也大差不离地出自那两位修士断骨。
萧琰早年御驾亲征,也曾从尸山血海走出来,胆量自也是比旁些人大,他充耳不闻长顺的劝诫,只用一白帕捂住口鼻去遮盖那腔人的腥气,而后蹲下身,以指尖取了一块模糊不清的血肉,搓捏一二,最后将那坨红肉停在了自己的唇边。
萧望川刚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一步当二步走地移到了萧琰的身边,一把掐住他的手腕,指尖一用力,后者的手便因吃痛而微颤,那肉也因之落地。
萧望川真是怀疑,若是自己再晚到了一步,他莫不是要张口去尝尝那肉的味道了。
“大哥来了?”萧琰好似刚刚回神一般,推开萧望川的手,而后用那捂鼻的白帕去拭尽指尖的脏污,“许是昨夜没休息好,叫兄长看了笑话。”
“近来宫中事故频发,陛下自当保重龙体。”萧望川退开半步,目光却未从萧琰身上挪下来半分。
萧琰却不慎在意,环视这狼藉的寝殿一圈,面露苦色。
“众仙家应邀前来,却不曾想因我之约而遭此劫难,这歹徒如此凶残,简直灭绝人性,朕实在不知,如何同仙家交代。”
贵妃尸骨未寒,而两位仙长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爆体而亡,宫中人人自危,唯恐引火上身。萧望川不由得想到,如此形式之下,那祭天大典到底还开不开得?
此时,晚他一步的沈容青也已入殿,虽说在外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时他就已有所防备,可亲眼目睹这宛若炼狱般的现象他仍是震撼地心颤不已。
萧望川也不废话,开口就问萧琰发生的经过。梁皇疲倦地扶住额头,宣了位宫女进来。只是那宫女显然比前去通报萧望川的小太监受惊更多,语序错乱,用词颠来倒去,颤颤巍巍地说了好几遍,有时就是同一件事她都能自相矛盾起来。萧望川问了她好一会,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拼了个大概。
原来是过了午时,原被安排居于此处的修士忽而一直叫嚷着热,身上又奇痒无比,掀开衣裳一看才发现生了密密麻麻一片的红疹子。
修士哪那么容易生病,他不知想着了什么,脸色一下白得可怕,就让随身伺候的侍女快些去叫来另一位与他交好的修士来。待那修士赶来,却见他将自己抓的皮肤溃烂,最终仰天高吼一声,爆体于人前。
血肉四溅,迸到了那修士的身上,几乎是同时,一股异样的灼热与瘙痒从染血的肤处传来,他一咬牙,斩下染血最多的左臂,却仍是无济于事。宫女叫喊着救命,跑了出去,反是引来了更多的女官太监,于是在众人眼前,第二位修士也似前者般爆体而亡。
萧望川下意识地看向萧琰,但见他并无异样。萧琰知晓他担心自己也因着刚刚的触碰染上怪病,于是大大方方地把此前那只手伸出来,好叫萧望川看清楚。
“第一位修士爆体时现场有几人?你身上可有不适之处?”沈容青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她身上大片的血迹仍未洗尽,上头还有碎碎削削大小不一的肉末,想来就是那第一位修士的贴身侍女。
“奴…奴婢不…不不…不知。”沈容青不问还好,一问她便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痒,思及那两位修士的死状,她更是觉着自己已然中了招,命不久矣。
“求…求求仙师,求求仙师,大发慈悲,救救奴婢。”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理智,她不顾一切地跪行,抓住了沈容青的衣角,恳求他能帮帮自己。
“胡闹,你怎敢如此放肆!来人,将这不识好歹的宫女拖下去,仗毙!”说着萧琰就要抬脚去踹那宫女,这怪症传因尚不明确,若当真有这死者血肉的缘由,沈容青怕是也会因此遭了殃。
沈容青拦下了萧琰的动作,低下身,捏了一个小洗涤术,替宫女洗尽了衣裳上的血肉。
“你已无大碍,可以放心了。”
闻言宫女感激地磕下两个响头,而后又朝着梁皇磕头,嘴里念叨着。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见沈容青自己都不甚在意,梁皇又何苦要反其道行之地去为难一个卑贱的婢女?他也只好摆摆手,叫那宫女退下。
“你的身体可有异样?”萧望川不太放心,朝沈容青的体力探入一道真气,却发现脉象一切平稳,与宫女素才所言的症状大相径庭。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沈容青,下巴朝门外一扬,说:“你会治这病?”
“并不。”沈容青却是摇摇头。
“若照那宫女所说,想来这热疾发作起来定是快急了,适才她碰我之时,若说我心中了无恐惧,那定然是假的,只是反应过来却发现所触之处并无任何不适,想来与这单纯的接触无关。更何况,那宫女早早染了血,却也不曾见她起了红疹,我想,她自然也并无大碍。”
萧望川抱臂,若有所思状:“难不成还没到发作的时辰?就这么放她跑出去,若是她真有什么问题,岂不是害人不浅?”
“不会。”沈容青果断地否决了他这个猜想,“若是病期潜伏,宫女身为那修士的贴身侍女,自是寸步不离,岂有那后来的修士先毙的道理?只是以防万一,还请陛下这几日派人留意那宫女以及最早一批目睹此变的几人。”
“这是自然。”萧琰应下,“只是两位仙长可有头绪?朕虽已下令封锁此殿,但只怕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若是时间一长,而此案仍是一筹莫展,只怕……”
“非曰能之,但可一试。”沈容青按住萧琰的肩膀,他给不出肯定的承诺,却无论如何也该先去试试。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来,萧琰已然憔悴的不成样子,若说昨日英武殿中的他尚是五十出头的模样,此刻却已然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了。
“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莫要伤了根本。”沈容青为他输送一缕真气,护住其心脉,好延缓梁皇的衰颓之势。
“舅舅有心了。”萧琰自知死期将尽,也不再强求,拒绝了沈容青的好意,移驾出宫。
萧望川在这满目猩红地殿里逛了一圈,末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实在是死的太“干净”了,别说是残肢断臂,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拼不出来,光靠着这一滩滩尸沫和一段不知几分真假的证词,要想破了这案子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既然缺少证据,就只能靠猜想了。萧望川对爆体而亡所知甚少,脑中能想到的也只有一种情况。
“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走火入魔了?”
“不知。”沈容青回想了一遍昨日夜宴上见着的十二位修士,结合方才他向梁皇询问二者的体貌特征,大致对应上了他们二人出于同门,且都是筑基初期的修士。
修士易生心魔,各类修士中以剑修最为尤盛。功力则是越为高深者越易受心魔所扰,反之则不然,照理说至少也得是金丹期的修士,且为心志大不坚者才会生魔,而观这二者修为,又属实是……
所谓爆体而亡,不过是躯壳无法承载体内所炼之气之能量,最终无处可泄,走向灭亡。若非那二位修士本身实力高深,就只可能是旁人在短期内往他们的体内输入了大量能量以至于超出了他们身体所能承载的最大负荷。
可如此来又有说不清之处,譬如白日清晨他们尚在大理寺中观看萧望川与大理寺卿的论辩,就是事毕后的半日,身侧也不乏侍奉的宫女太监,总不可能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遭了毒手。
“我想再去一趟大理寺。”萧望川突然出声,贵妃的尸体还停在寺中,他只觉得还有什么关键的线索被自己忽略了,想再去检查一遍。
沈容青刚想起身同他一起去,却被萧望川义正言辞地给劝回去了。
“此处尚有疑点,你的见识比我只多不少,留你在此处,我好安心。我们兵分两路,时间太紧,我只怕祭天大典开始前仍无一点头绪。”
“好。”沈容青点头应许。
萧望川脚下运起轻功,火速赶至大理寺,寺外把守的侍卫事先得过梁皇吩咐,又还认得他,就将萧望川放了进去。
萧望川看到了停在殿中的那口棺木,道了声冒犯,便动手掀开棺盖。
天气寒冷,可贵妃的尸体仍是不住地向外散发着阵阵恶臭,萧望川有些不适地擤了擤鼻子,而后伸手检查起了贵妃的尸体。
触手的第一感觉就是僵硬与冰寒,他掀开贵妃衣袖的一角,入目而来的果然是大片深紫的尸斑,所有现象都在说明贵妃已然确切地逝去,没有一丝一毫假死的可能。
萧望川看向贵妃的脖子,照白日那大理寺卿所言,贵妃是因不堪受辱而自缢,因而她的颈上也留下了一圈醒目的勒痕。
萧望川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怪异,于是顺着那痕一寸寸地摸过去,待脖前半圈摸毕后才发觉了那怪异源于何处。
原来是那勒痕无论是色泽还是粗细竟都十分一致,乍一眼看去是无妨,但细想来却不是,既是吊死,贵妃的脖子又不是方型,而是柱状,受力又怎可能均衡?这绳线留下的粗细与颜色的深浅也必然要因此不同。如今这般模样,贵妃只可能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萧望川感到后背一阵寒凉,忽而又想到某处,倒回去看贵妃的手。那白皙的手如今已因尸斑而不堪入目了,但单见那指腹间的光滑也可推知主人身前想毕没吃下什么苦。
萧望川却因此心头一颤,一个恐怖的想法逐渐在他心里凝成,于是他又从头到尾细细检查了一遍贵妃的尸体,果不其然,找到了那一线破绽……
寝殿内的沈容青布下阵法,着手驱散那两位修士残余的怨气。人死气散,散的是命而非怨,怨气重大者亦可成魔。魔族已在九百年前为仙门驱逐出境,可这并不意味着世间再不生魔,将大魔扼杀在摇篮里就成了入世的仙门弟子所要行之事。
阵法既成,四散的怨气也被拢于一处,大致凝成两个人状。
“还请两位道友安心离去。”
谁料还没等沈容青捏完超度的心决,那两道虚影竟又四散而离,消失在他眼前。
虽觉奇怪,可沈容青还是重布了聚气的阵法,决意再试一次,可不论再重复多少次,他都再凝不出怨型了,好似那怨气已彻底消散。
于是乎他只好再从袖中摸出三枚卜卦用的铜板,打算占卜一二,但还没等手头动作开始,沈容青便心道不好,连连退开数步,却仍是为时已晚。
不知何时,他竟然踩在了伤门之上。
下一刻,他适才布下的那些聚魂阵法尽数反弹回了他身上。
沈容青遭其反噬,内里受损,吐血不止,只觉眼前晕眩,难不成不知何时,他也已经踏入了敌人的陷阱里?
可他们甚至连敌人是何人都未曾知晓。
沈容青打坐调理内息,一口气尚未缓过来,却听门外骚动一阵。
这回来的还是长顺,他一见沈容青,开口又是一个炸弹——后宫又吊死了三位宫女。
沈容青只觉胸中堵闷,一会气血攻心,竟是当着长顺的面又吐出口血来,紧接着就是身子一软,他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长顺被这突发地变故吓了一跳,当即就冲出去,要叫太医快些来看看,许是后又想到了沈容青的修士身份,又紧步叫宫女去把住的近的修士们都喊来。
沈容青很想开口说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可此时脑中却是一片晕眩,他挂念手头疑点重重的案子,却又无可奈何,最终终于是被失力感拖入了意识的深渊,昏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后日的午时了。
今天没有小剧场,那就写一下青云门的剑法设定吧~
共六式,分别是:
一式潜龙勿用
二式见龙在田
三式无咎乾乾
四式飞龙在天
五式亢龙有悔
六式群龙无首
灵感出自《周易》六十四卦的乾卦,这是师祖改良后的剑招,川子后期也会自己悟得自己剑招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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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杯光剑影(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