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为每位修士都安排了住处,夜宴一结束就有宫女在外候着来领他们分别去自己的住处。
来接萧沈二人的还是白日英武殿外的两位小宫女。
沈容青本想照旧拒绝,却见为首的那个扑通一声跪下,陡然红了眼。
“求仙长好心,主子说若是再被退回去,就要打死奴婢,求求仙长救奴婢一命。”另一个宫女反应迟缓了些,见状也跟着跪下。
旁的修士听见这儿的响动,纷纷向他们这处看齐。
萧望川扯了扯沈容青的衣摆,叫他不要拒绝,而后扶起那两位宫女,温和地说:“姑娘缘何如此?有姑娘好心领我们去住处,自然是求之不得。”
沈容青闻言瞪了他一眼,却瞧见了萧望川不怀好意地朝他眨眼,只好无奈一笑。其余修士没能见一场热闹,便又自讨没趣地散了。
萧望川在宴会上,尤其是在人前属实是有些拘谨了,大底是想在生人面前给自己留点颜面,毕竟他还有个名扬天下的美梦要实现,总不好先砸了自己的招牌,在凡间坏了口碑,这会走在道上,他才终于卸干净伪装,自在不少。
夜已经很深了,萧望川把嘬嘬放出来,却见它困得直打哈欠,连路都懒得走,好几次赖在他的脚上不肯走,萧望川无奈,只好把它转交给了其中一个宫女。
那宫女见萧望川从乾坤袋里掏出只白狐来时觉得惊恐,后来见白狐生的雪灵可爱,又性情温顺好亲近人,便大着胆子总用余光瞧它。萧望川自认有成人之美,便顺水推舟地借故把嘬嘬塞进了那宫女怀里。
修士无须睡眠,但瞧多了嘬嘬那困样,萧望川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借势伸了个懒腰,却在无意间发现今夜的月亮亮的很。
虽然只有那么弯弯的一叶,却明如满月,同漫天的星野共缀暮夜。
这在现代的大都市里是难得一见的光景。
许是美酒醉人,今日萧望川的兴致高的很,回去的路上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那两个宫女说起了话,至于为何不和沈容青说,因为后者不堪其扰干脆封了自己的听觉。
萧望川与沈容青的住处没有被安排在一处。萧望川很轻松地接受了这个决定,末了在分别时还要没良心地朝沈容青挥手。
“沈大仙师慢走,奴家明早等你呦。”
沈容青本欲再交代他几句,闻言差点没取出法器去砍他,但终于是压下了火气,加快步伐速速离去了,那恼羞成怒地模样逗得萧望川在后头止不住的捧腹大笑,连跟在他身旁的宫女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了,不逗他了,走吧。”
萧望川掸了掸衣袍处沾染的灰,夜宴上的酒劲这会才开始反上来,他的脑内有些犯迷糊,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诺。”宫女欠身回应。
也真是巧,两位宫女,一人跟随一位,而最后领着萧望川去住处的正是先前被他托付嘬嘬的那位。萧望川同她投缘,沿途便多聊了几句,得知她没有姓名,当即决定要发挥自己的才学给人家取一个。
“仙长不可!奴婢无德无能,如何能得如此恩典。”说着她便又要跪下来,要给萧望川磕两个响头。
萧望川有些无奈地叫她起来。
这该死的封建糟粕,员工要死要活地卖命,老板连个名字都抠搜地懒得取,打工人没人权啊。他在心里啐了一口。
本着打工人互帮互助的心理,他还是决定给这宫女取个名字。
“你要是再跪,我就不要你送我了,到时候你就只能被你那心狠手辣的主子给剥皮抽筋,活生生地吊死。”萧望川自然不认识她口中的主子是谁,但说得恐怖点准没错。
果然,那宫女一下子白了脸色,下意识又想磕头谢罪,但又想起萧望川的警告,猛地又抬起头来,这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她的大脑宕了机,一下子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萧望川轻笑一声。
他扫视四周,恰好发现了一株腊梅,开得正艳。
于是心念一动,指尖捏出道剑气,斩下一截梅枝。
萧望川又在梅枝上注入一道剑气,可护花叶百年不腐,当然,还有些别的意图。
他把梅枝向那宫女抛去,被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动作一大,怀中的嘬嘬险些掉出来,好在有惊无险。
“照理说,由我为你取名,你合该和我姓,但‘萧’为皇姓,与礼不当,那你不如随我那师兄一道姓沈,这寒梅开的好,你便叫‘梅苑’可好?”
宫女不识字,哪辩得名字的好坏,她只知从今日起自己便不是那无名之人,不是无人在意的婢女十六,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她不知如何回馈这份恩情,从小到大她只学会了洗衣做工和磕头这两件事,可是恩公不让她磕头,更不需要她去做工抵钱,她慌了神,竟是漱漱地哭了起来。
“多谢恩公!奴婢记下了。”沈梅苑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截梅枝和一只白狐,寒风刮地她的脸生疼,落下的泪却是那样滚烫,连嘬嘬都被她的泪珠打醒,睡眼惺忪地去舔她的脸颊。
于是她又破涕而笑。
“好了好了,快些带我去住处吧,我都困了。”萧望川素来讨厌煽情,故意又打了个哈欠。
“诺。”梅苑赶忙一拍裙摆站起来,老老实实地在前头领路,完成自己的工作。
萧望川在后眯缝着一只眼,果不其然,一缕极微弱的黑烟自梅枝冒出,那是魔的气息。他将笑春风剑气缚于梅外,制成了个简易的验魔仪,若是所触之人沾染过魔气,就会显现出来。沈梅苑身上的魔气很淡,可见她近来接触的人里有魔。
距上一次仙魔大战过去也快有一千年了,魔族被驱逐出境多年,终于要再卷土重来了吗?
先是扶倾山的数位黑袍人,再是入魔的狐妖,最后还有这大梁皇室,或许此后还会有更多的魔。
萧望川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但也只是一会。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后的事交由今后的自己做,来日的喜乐尚未明了又何苦要去预支明日之忧愁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他没让沈梅苑送进内院。梁皇给他排的住处极大,萧望川本以为只是间睡觉安顿用的宫殿,却不曾想是一整片院落,其间有大大小小多间。
萧望川在里头绕了许久,自己的寝殿没找着,却在一道廊上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贵妃。
她立于檐下,手执一宫灯,闻见响动便回眸而来,眉眼清丽不带一丝媚色,却更显多情美好,惹人怜爱。
没有哪个男人不会在这一眼下动心。
可惜她遇上了萧望川。
这个角度不错,过阵子门派收新弟子的时候就让师叔照这个角度给我用留影石照一张,整日在山门前循环播放,还怕收不到弟子吗?就是可怜了另外四个门派,怕是不好过啊。他们不会就因为这再也招不到弟子吧?
那不是门派都没了,罪过罪过,蓝颜祸水啊我真是。
萧望川光是想想就有些想笑,险些还忘了前头还站着个人。
贵妃提灯而来,萧望川看着她的模样,却莫名想到了狐妖山洞中见到的那男子。
下次会面定要与他交手不可。
青云剑法变化多端,只是萧望川生性洒脱,剑法过他之手便变得大开大合,蛮力有余而奇巧不足,那男人步伐诡秘,不知师承何派,他若是能在交手过程中领悟一二,那对自身修为精进也是大有裨益。
“见过仙长。”贵妃的问候打断了萧望川的思路。
“贵妃深夜未眠,却出现在我的院内,怕是不妥吧。”萧望川负手而立,暗中放出一缕剑气,却发现贵妃的身上并没有魔气泄漏,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还当那两位宫女是自己的这位弟媳安排的。
“仙长莫怪,妾身深夜来访,是有一事相求。”贵妃用手指撩动一缕散落的青丝,将起别至耳后。
见萧望川不言,她便自顾说了下去。
“妾身想恳请仙长,速速离开京城。”
“哦?”实不相瞒,从见到贵妃起,萧望川本就醉酒的头变得更加昏沉,他的酒量不差,想来夜宴上的酒定是被下了猛药。他摇摇头,又用剑气在小臂上划开数刀,强迫自己恢复清醒。
“京中有人要于仙长不利,若是今夜不走,仙长怕是……”贵妃轻咬嘴唇,眼眶微红,不再言语。
“怕是要丧命于此?”萧望川替她补上了后面半句,他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他”指的当然是梁皇萧琰。
贵妃不再言语,只欠身作欠。萧望川心下了然,那就是她自己的意思了。
“贵妃好心,只是既为修士岂有贪生怕死之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今夜我不会离去,想来就是我那师兄在此,也断不会就此打道回府。夜已深,贵妃还是请回吧。”
萧望仙侧身让出一条通道,作了个“请”的手势。
“仙师大义。”贵妃不再多劝,直步离去。
贵妃经过时,萧望川闻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奇香,一时头疼欲裂,他忙用真气护住心脉,屏退杂念,又隔断了自己的嗅觉,生生扛下了这一次爆裂的冲击。贵妃只是顿了一瞬,而后离去,再也不曾回首。
恰好一阵寒风吹过,散去那阵诡异的奇香,又刺得萧望川浑身哆嗦了一下,倒他叫把最后的那点酒气给醒了。
他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走廊那端,又抬头看看那月,沉默许久。
而后轻笑出声。
“找阿青喝酒去。”他说。
“二十五日夜,梁皇夜宴,席间修士共一十四位,修为自练气至筑基不等,席间无异样,萧望川饮酒八壶整,恐……”
“恐什么?”
沈容青正在屋内记录这一日的行程,耳畔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人声,他手下一用力,不小心把笔拗成了两节。墨水飞溅而出,有些溅到了他的脸上。
“恐伤道心。”从笔拗断时他就猜到来人是谁了,硬从牙缝中憋出这四个字,随即又从乾坤袋内取出块巾帕来把脸擦干净。
“没想到啊沈容青,我还当你是正人君子,你居然背后打我的小报告。”萧望川举起桌上的那份写到一半的信件,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沈容青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懒得理他。
“你每日都要这么写吗?寄给谁?师尊吗?”
沈容青唔了一声,“倒也并非每日都写,只是偶然记录而已,掌门既拖我照看你一二,我也该尽我之责。”
说罢他就看到萧望川那星星眼,心觉不妙,补充道:“心意已到就可,歌颂大可不必。”
“成吧。”萧望川无趣地摆摆手,“瞧瞧我又带了什么?”
萧望川抬手,下面是两壶酒和一篮子下酒小菜。他又换下了那身白色的广袍,穿上件修身的红白拼色圆领窄袖,额间带条纯红的宫绦,活脱脱的纨绔打扮。
“还喝?”沈容青劝诫多次未果,看到萧望川拿酒的模样就忍不住眉头直跳,“不过我都把门关了,你又是从哪进来的?”
萧望川把酒盖一拔,闻见酒气就全然忘了刚才自己的狼狈样,吨地猛灌一口,还不忘用手指指屋内的西窗口。
沈容青顺势望去,果然看见那窗正恍啷开着,想来刚才萧望川定然是从那处偷摸着翻进来的。他无奈地叹气,只好再去把那窗关起来。
酒坛子几口就见了底,萧望川喝完快活地用袖子一抹手,还欲再开一坛,那酒却被沈容青先一步给收起来了。
“多饮伤身。”沈老妈子瞪了他一眼。
萧望川也懒得抢回来,干脆找了张矮桌,吃起了下酒菜来。
“你今夜还真不走了?”沈容青狐疑地看着他。
“急什么?今夜睡不着的人可多了,你信不信,明天会有场大戏看。”
“什么大戏?”
“秘密,说起来就不惊喜了,不过,你要是愿意把那酒给我,我就提前和你讲。”酒足菜饱,萧望川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那沈某还是不知道好了。”沈容青说着就要把那壶酒给收进乾坤袋,却被萧望川给打住了。
“诶慢着慢着,阿青,那壶酒我不是拿来喝的,我是拿去给你殿外守夜那太监的。”
鬼也不信。沈容青心想。
“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就面目溃烂不得好死!”见沈容青毫无动摇,萧望川又发下毒誓。
这倒让沈容青好奇起来了,并非担忧毒誓应验,而是好奇他这反常的举动意欲何为,就这么一会犹豫的功夫,手中的酒坛子便被萧望川隔空取走了。只是他也当真没有喝,直接抱着那酒从正门走了出去,随手塞进了一个他瞧着顺眼的小太监怀里,叫他去同自己的伙计们分了,热乎热乎身子。
进了屋,萧望川的额上便多了一只热乎乎的大手,沈容青一边摸还一边嘀咕:“也没发烧啊……”
萧望川打开他的手,坐回榻上吃菜。他看向窗外,外头仍是黑的很,但是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毕竟,
夜还长着呢。
小剧场
顾渊:问,老婆总在外四处留情怎么办
作者:不要问,真男人就是要直接干!!!
(于是一千年后,作者被揉着腰的某川追杀)
作者:我实话实话啊喂!
顾渊:我觉得很有道理(认真脸)
萧望川:sha bi
顾渊:……(被骂了,有点爽到怎么办)
作者:呵呵,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杯光剑影(三)